第七十三章 那一趴的風(fēng)流
在駕駛艙中倒在駕駛椅上的艾麗卡，眼睫毛上掛著兩滴晶瑩的淚滴。雖然她雙眼緊閉，眼皮下她的眼球在快速的移動著。嘴唇顫抖著訴說著什么。
曾經(jīng)駕駛過機械騎士的這個人，他參與了制造機械騎士，并且坐進了駕駛艙，他不是不想活下去制造出更加優(yōu)秀的兵器，而是時間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
國家的仇敵、親人的仇恨，工人們懷抱著寧可死亡也要跟圣血國的吸血鬼們算一算總賬的強烈愿望，親身加入了戰(zhàn)場。戰(zhàn)場上接二連三的慘敗，東之國的人力物力已經(jīng)快要告罄。世上有很多種活下去的辦法，但吸血鬼們已經(jīng)徹底摧毀了他們逃避的可能性。
駕駛員們紛紛坐進了駕駛艙，旁邊的工友就要把駕駛艙進行加固封閉。這些封閉手段可以為駕駛員爭取到足以自殺的時間，一旦機械武裝失去了戰(zhàn)斗力，駕駛員活著落到吸血鬼手上，他們就會成為生不如死的血奴。這是伙伴們最后時刻能夠為駕駛員做到的事情，男人們和女人們隔著駕駛艙訴說著明天和后天的事情。
這個人也一樣，他坐進了駕駛艙。在工友們徹底封閉之前，一個人跑到了駕駛艙前。
“等一下，等一下，這是我親手打造的。”
她是一個有靈氣的姑娘，穿著臟污的工作服，雙眼中血絲密布。駕駛員接了過來，這是一把無鞘小刀，隱隱間有光芒蘊藏其中。握在手上的感覺很好，草繩緊密纏繞在刀把上，可見鑄造者的用心。
“我會好好用的。”
姑娘雙手抓住駕駛艙艙蓋，一腳踢在他的臉上，“你給我去死吧！我給你鑄刀，不是為了讓你用在自己身上的！跟我保證，用不上這把刀，一定會回來！”
“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去看月亮?！瘪{駛艙緩緩封閉，外面的工友咚咚咚的進行加固。
這個曾經(jīng)坐在駕駛艙里的人，他在這個世界上曾經(jīng)存在的一切信息，他曾經(jīng)的思想、憤怒的情緒，化作了奔騰不息的河流，流淌在艾麗卡的記憶里。那條河流的每一個日升日落月升月落都在艾麗卡眼中，艾麗卡和那個人越來越能感同身受。
四千臺搖搖晃晃的各種試做用機械兵器走上了戰(zhàn)場。在平原上，機械浪潮和血紅之翼正面對撞。在混亂的戰(zhàn)場上，艾麗卡在拼命的克制著頭腦中不斷冒出的想法。
“要冷靜，作為駕駛員，一定要保持冷靜?！痹诖竽X中瘋狂閃過的各種想法中，一個最熟悉的聲音響起，這是教給她如何駕駛機械騎士的“騎士”的聲音。
艾麗卡慢慢想起來騎士教學(xué)課程中的戰(zhàn)術(shù)運用，雙手停止了顫抖，握在了握把之上?！鞍职郑绻页蔀榱藱C械騎士駕駛員，你會夸獎我的，不會罵我的，是這樣的吧?！?p> 和其他在戰(zhàn)場上瘋狂砍殺的機械不同，這臺機械騎士在跨越時間、空間的兩個人的手中爆發(fā)出了和戰(zhàn)場上其他人不一樣的風(fēng)采，“找到一起合作對敵的伙伴，合作抗敵。要把握好戰(zhàn)場上的風(fēng)向，躲避開強勢的風(fēng)向，不能正面對抗強風(fēng)...”敵人風(fēng)勢之下，逆風(fēng)而行的騎士借勢起舞，組織起了屬于自己的風(fēng)勢。
...
四臺機械騎士在場上一動不動，仿佛是等待下葬的尸體，也仿佛是埋葬過駕駛者的棺材。公子看著場上的學(xué)生們，他看到了熟悉的人，那個自稱帝國最強大的大騎士的人也在其中。他慢慢的喝著啤酒，昨天晚上路過啤酒攤買的啤酒還不錯。
土肥豬在忙于跟在場的大人物們繼續(xù)解釋，或者說扯皮。這些成年人的舉動讓公子很是厭惡，他們并不是理解不了土肥豬所說的話語，但是他們明顯是在理解了土肥豬所說的話語之后，依然裝作聽不懂的樣子想從土肥豬這爭取更多的利益。
一個陌生中年人走到了公子身邊，他雖然穿著華麗的衣服，但是現(xiàn)場的所有人都忽視了他。他向公子點頭致意碰了碰公子的杯子，“一個人喝酒多無聊啊?！?p> “我只想和美麗的姑娘喝酒?！?p> 中年人微微一笑指向了被包圍的土肥豬，“本來我想和那個人多聊一聊的，但是現(xiàn)在這情況根本擠不進去?！?p> “哈哈哈，我還是個備胎？您怎么稱呼？”
“我叫石商貿(mào)?！?p> “一聽就知道是個假名字，我叫公子?！?p> 中年人笑了笑，“雖然是假名字，但是我想交朋友的心是真的?！弊笫帜弥票斐隽擞沂?。“時尚毒藥，這是家鄉(xiāng)的人給我起的名字?！?p> 公子雙眼微微睜大，嘴角咧起，“你這名字可太有意思了，朋友?！蔽兆×诉@個中年人的右手。
中年人，不，時尚毒藥貓跟公子攀談起來。“剛才那個人說起的普羅米神機，和其他機械騎士有什么區(qū)別么？”
“朋友，你是個情報販子么？這里的事情沒有多久就會傳揚整個帝國了?！?p> “說對了，我就是個情報販子，怎么樣？愿意給作為情報販子的我透露點消息么？”
公子噗的一聲把嘴中的酒水噴了出來，噴了時尚毒藥貓一身?！肮挥巡簧靼?，那我隨便說說吧。那些機器外表上看上去看不出什么問題，是吧？如果說其他地方的普羅米神機，我說不準是真是假，但由軍方提供的機器加上修復(fù)型這個后綴，最起碼可以保證關(guān)鍵的駕駛艙是真貨。”
“真貨？哦，我明白了，正因為是真貨，所以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睍r尚毒藥貓心里猜出個七七八八。
公子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后找出了酒瓶給酒杯中倒酒?！笆前?，那些大人物們一方面想要規(guī)避后續(xù)可能的追究責(zé)任，一方面又在爭取利益，這些神機是最嚴酷的挑選設(shè)備。東帝國每一年從學(xué)生中挑選出來的機械騎士駕駛者都有幾萬，如果是普通的測試，這里的人八九成都能通過吧。”
時尚毒藥摸了摸下巴，“那就是說，這個結(jié)果就是那個肥胖的男人想要達成的?！?p> “通過史詩級的篩選程序，現(xiàn)場這一百多人，如果真的通過了一兩個人。那必然是可以震驚帝國北方的?！?p> 公子眼珠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原來如此，土肥豬一開始就想這么干。如果說其他地區(qū)的人也能想到用機械騎士駕駛員道途試來向君王誕辰獻禮，那么土肥豬就要挑戰(zhàn)更高難度的。
他已經(jīng)能夠想到，當?shù)鄱嫉母邔觽?，特別是君王本人驚訝于克羅繽今年的道途試只通過了一兩個人的時候，憤怒之下得知土肥豬是用“真貨”來進行篩選，又會是個什么樣的表情呢。土肥豬，除了圓滑世故之外，是個出色的人才之外，還是一個瘋狂的賭徒。
...
機械騎士旁邊的工人們看著倒計時的鐘表，隨著倒計時越來越近，機械騎士沒有一點動靜，又失敗了么？
這種結(jié)果讓這幾個工人松了一口氣，雖然有些對不起向往機械騎士的學(xué)生們，但工廠里的大家伙普遍認為這種結(jié)果對于這些孩子們來說才是最好的結(jié)果。
這些工人是土肥豬從其他車間借調(diào)來的，四號車間的人他一個都沒帶來。全部留在四號車間里加強防御，應(yīng)對可能的敵國特務(wù)了。
一件事情產(chǎn)生的影響分成兩面，既會有有利的一面，也會有有害的一面。
四號車間的工人們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理上還是發(fā)生了些許改變。如果說之前他們是堅決拒絕讓未成年的孩子坐進駕駛艙，在被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小鬼偷襲，在他們眼皮子低下開動機械騎士之后。他們的想法也發(fā)生了一些轉(zhuǎn)變，一群大人連幾個小鬼都沒看住，要是這些人真的是敵對國家派來的特務(wù)，那后果不堪設(shè)想。
更不用之后他們在整理現(xiàn)場時，發(fā)現(xiàn)的那些不明身份攜帶爆炸物的外來者了。
正因為如此，雙方總算在某種程度上達成了一致。四號車間工人們退讓了一步，不再強硬的要求未成年人不能坐機械騎士。但是與此同時，土肥豬必須要提高道途試的門檻，借高門檻來降低未成年人駕駛機械騎士的通過概率。
工人把手放在了駕駛艙艙蓋上，就要摁動開艙按鈕。就在此刻，這臺沉寂了很久的機械騎士渾身震顫。
“湯米，快下來，機械騎士開動了?！惫と藝樀脧臋C械騎士上跳了下去。
機械騎士的震動趨于穩(wěn)定，雙腿緩緩用力，在里面的駕駛員的操作下，這臺機械騎士正在試圖站起來。一個沒有站穩(wěn)就向前面倒過去，剛剛跳到地上的工人崴了腳，在場的所有人發(fā)出了驚呼。站立在普羅米神機后面的機械騎士見狀不妙，伸出手臂扶住了搖搖欲倒的機械騎士。
在所有人的眾目睽睽之下，這臺即將要壓在工人身上的普羅米神機，在最后的關(guān)頭被軍方的機械騎士從后面扶住了。
現(xiàn)場的人們爆發(fā)出歡呼聲。
那些大人物們紛紛放棄了繼續(xù)和土肥豬推諉扯皮，詢問著周圍的其他人，這臺神機里的學(xué)生的名字。
現(xiàn)場的所有人中，只有湯米近距離的感受普羅米神機。它的雙臂筆直的向前伸展，是為了在機械騎士摔倒的時候，給正好身處機械騎士身下的他足夠空間，讓他免于被機械騎士壓死。湯米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不只是為了自己驚險的逃得一條性命這件事，“真是一個好孩子啊。”
駕駛艙中的艾麗卡緩緩的清醒過來，在她即將清醒的最后時刻，她清楚的知道，她駕駛的機械騎士最后活了下來。
“我活下來了？”駕駛員怔怔的看著前面，心中的一個聲音響起，“活下來就好了，回去吧?！?p> 駕駛員向身邊看去，他熟悉的駕駛艙在慢慢發(fā)生著扭曲。機械騎士的四肢趴在了地上，像一個四面透風(fēng)的狗窩。
曾經(jīng)和他約定一起看月亮的姑娘，和他一起坐在機械騎士一旁，取笑他設(shè)計的機械是廢舊破爛，“為什么是這個姿勢?。俊?p> “是啊，為什么呢？”
駕駛員的身后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正是艾麗卡。此時的二者終于分開了，艾麗卡經(jīng)歷了駕駛員這么多年的經(jīng)歷，第一次以旁觀者的視角看著那個本質(zhì)笨拙的駕駛員被姑娘耍的團團轉(zhuǎn)。
艾麗卡看了看機械騎士，又看了看他們。那個駕駛員的一切想法她都清楚，或者應(yīng)該說，這段經(jīng)歷已經(jīng)變成了二者共同的經(jīng)歷。某些時候，二者是一體的，他就是她。
這個機械騎士的設(shè)計者兼駕駛員，他在設(shè)計這臺機械騎士的時候，就設(shè)計好了這個應(yīng)用場景。讓他去告白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那么就設(shè)計一個意外。
在她正好出現(xiàn)在機械騎士前面的時候，機械騎士突然傾倒，他就會以更快的速度把駕駛艙蓋打開飛快的把這個姑娘抱在懷里。
在她驚魂未定的時候，這臺機械騎士的四肢好好的支撐在了地面上，并不會把他們兩人壓死。經(jīng)歷了這樣一次設(shè)計好的小意外，就可以瞬間拉近了彼此的距離，然后繼續(xù)順勢告白。
艾麗卡笑出了聲，這樣真的很好。她緩緩地消失在這片天地間，那個駕駛員茫然的轉(zhuǎn)過頭來，看向了艾麗卡的方向。
“你在看什么？”
“沒什么，我只是覺得應(yīng)該跟某個人說一聲謝謝，只是我忘了該跟誰說了?！?p> 姑娘擰著他的胳膊，“你自己在那個破爛里躲著，讓我等了那么多年，你不跟我說一聲謝謝么？”
“我這不是回來了么？”
“好啊，那你要不要聽我說一說我的經(jīng)歷啊?！?p> “好，你說吧，我聽著?！?p> “我和伙伴們坐船出海...”
...
艾麗卡清醒了過來，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鼻子充盈著消毒水的氣味。掙扎著爬起來，發(fā)現(xiàn)她現(xiàn)在身處在醫(yī)院病房里。之前的所有經(jīng)歷簡直就是一場噩夢，道途試原來是這么危險的東西么？
“等等，道途試，到底是通過了？還是失敗了？”
艾麗卡推開了病房房門，房門外面的大人們在大聲的爭吵著什么。
艾麗卡走到護士站，“您好，我是艾麗卡，請幫我查一下，我是被誰送到這里的？”
“艾麗卡，好的，我查一下啊?！?p> 空氣中突然安靜了，走廊里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艾麗卡。隨即人群一窩蜂的涌向艾麗卡，嚇得艾麗卡奪路就跑。
“等一下啊，不要跑??！”
“啟動神機的天才醒了！”
“快快快，天才，給我簽個字！
“給我家孩子簽個字！”
聽著走廊里鬧成了一鍋粥，愛德華推開了門，和他同處一個病房的還有安東尼和瑟雷。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被眾人追趕的艾麗卡，“艾麗卡，這邊，快來這邊！”
把艾麗卡迎進門來，就飛快的把病房門關(guān)上了。
安東尼悠悠的醒了過來，睜開了眼睛。
“安東尼，你醒了就快點過來，和我們一起堵門?！?p> 安東尼發(fā)現(xiàn)三個小伙伴堵在門上，他們還在不斷地催促讓安東尼快點下床加入他們的堵門行列。
“你們知道么，我剛剛在戰(zhàn)場上...”
...
之前在會場上和公子點頭示意的中年人離開了醫(yī)院，“這一次真的是來對了。東帝國的年輕人真是不得了?！彼麆倓偘严銦煼旁谧焐希赃吘陀幸恢皇诌f過來了打火機。
“哦，謝謝?！蹦腥诉B忙把嘴上的香煙湊過去，一個只有左半邊人體的“人”進入了他的視線里，他的臉上沒有絲毫驚訝。
這個半身人身上穿著深藍色底色銀色流蘇的華麗制服?！澳敲次覀冊撛趺窗堰@些帝國未來新星掐滅在萌芽階段呢？”
中年男人掏出了懷表看了看時間，金銀掐絲菊花裝飾其上，“時間已經(jīng)很緊了，我們這段時間最好不要頻繁接觸?！?p> “希望再微小，也要讓這些懷抱著微小希望的人們體會到絕望。你可不要讓我們失望啊?！卑肷砣藘?yōu)雅的離開。
中年男人的手上青筋暴露，在那個半身人走了之后，手上剛點著的香煙斷成了幾截掉在了地上，“深藍之血的混蛋，仗著有些力量就胡作非為，帝國可沒有那么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