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花一簇簇開著,細碎的花絲在風中凌亂,清淺的香味飄落在地。
沉寂多年的宋府掛上了紅綢,走出了喪妻之痛的宋溫陵再娶,宋府還是需要一個女主人的。
尋覓良久,元家同胞妹妹愿進宋府,照料姐姐留下的一對兒女。
于是元秋娘坐上了花轎,她的姐姐元春眉三年前病逝,留下襁褓里的孩子。
元秋娘放心不下姐姐的孩子交于他人照料,她想著嫁誰不是嫁,只要有一個容身之所,穿暖吃飽便可。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宋留荔,那雙靈動的眼睛,真是像極了故去的姐姐。
宋留荔穿著桃紅色衣裙,小小一只安靜地坐在秋千上,拿著點心一口口咬著,糕點碎屑掉在了她的衣服上。
“娘親?”她看著元秋娘,眼睛亮晶晶的。
元秋娘與姐姐很像,她走向宋留荔,小心地將糕點碎屑拍掉。
小丫頭趁機伸手摟住她,元秋娘感覺暖暖的,她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的柔軟。
這樣的感覺,好像姐姐出嫁前,她與自己在床邊夜談時,充滿著祝福與忐忑的一個擁抱,最后卻變成了一種令人心安的力量。
如今,她如同懷揣珍寶一樣將姐姐的孩子抱在懷中,她感到這六年的缺憾被填滿,她的眼眶有些脹痛。
“新婦去哪里了?”元秋娘聽見了有人在尋她,她又不放心這孩子獨自在這玩耍。
便抱著她,走出院子進了屋。
“秋娘?你怎么把留荔這丫頭抱來了?”宋溫陵詫異地看著女兒黏著自己續(xù)娶的妻子。
或許是血緣吧,骨子里都淌著元家的血,怎么會不親呢?
若是秋娘待孩子們都好,那春眉也可安心了。
“留荔自個兒在院子里玩,也沒個侍女看著。我不放心,就帶了過來?!痹锬锟粗瘟衾筇鹛鸬匦χ蛔杂X也露出了笑容。
真好,這是姐姐的血脈,這是姐姐的延續(xù)。
“哎呀,底下這幫人真是不用心,對主子還這般粗心!”宋溫陵看著女兒毫發(fā)無損,才微微放了心。女兒性情和相貌都像極了妻子,是妻子留下的唯一念想了,若是磕著碰著了,可怎么對得起故去的妻子。
“明哥兒呢?怎么不見他?”元秋娘想見見宋鶴明,既然是姐姐的孩子,那應該也有幾分像姐姐吧?
“這小子最近用功讀書呢,現(xiàn)在相必在書房!”宋溫陵話音剛落,就看見宋鶴明姍姍來遲。
他長得很像宋溫陵,眉眼有那么一兩分姐姐的樣子,白凈文弱,以后若是有個功名傍身,后半生也算好了。
“這是你……”宋溫陵不知怎么向兒子介紹元秋娘,宋鶴明仔細看了看眼前的女人,聽聞是娘親的妹妹,長得真是太像了。
“鶴明見過母親!”宋鶴明看著小妹粘在對方身上,對方也不惱,想必心腸是好的。
四個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頓團圓飯,聽晚風搖落一樹花開。
宋溫陵回了書房,元秋娘哄著宋留荔入睡,看著孩子溫柔的睡顏,感覺內(nèi)心的不安被撫平。
就這樣度過了平靜的五年,直到宋溫陵不慎染了風寒,尋了許多郎中也不見起色,正逢江神醫(yī)帶著弟子云游,妙手回春治好了宋溫陵。
江神醫(yī)帶著弟子在小城住下,為百姓不收分文治病。
宋家感恩,時常帶著東西去看望二人。
天有不測風云,宋溫陵在一次采購香料中被山賊謀害了性命,香料也損了大半。
元秋娘帶著宋家長子鶴明撐起來宋家,不至于讓其他對家把宋家香料鋪子擠垮了。
宋鶴明見元秋娘盡心盡力照料他與小妹,原有的一成戒心也消了。
元秋娘發(fā)覺宋留荔磕著碰著沒什么反應,原以為這孩子是反應遲些,慢慢就好了。
沒成想這孩子一直都這樣,磕著碰著不疼,不知是好是壞。
元秋娘因孩子這樣,更加小心謹慎,怕孩子自己受傷沒感覺,每次都要細細看一遍沒事才放心。
宋留荔十分乖巧,平日里會和侍女一起去江神醫(yī)的院子里,神醫(yī)見她伶俐,也教了她識了一些草藥。
江景凝是江神醫(yī)路上撿的孤兒,將他收為了弟子,悉數(shù)傳授醫(yī)術,希望這孩子日后也能治病救人。
江景凝約莫是要比宋留荔大一些的,他仔細護著宋留荔這個瓷娃娃,宋留荔卻偷偷使壞,江景凝被神醫(yī)罰了,將兩本偷懶沒背下來的醫(yī)書多抄了幾遍。
“你這丫頭真是……”江景凝彈了一下她臉上的嫩肉,卻看著眼前的小丫頭一下子癟著嘴作勢要小哭小鬧起來,急忙將手里的糖袋子給了她。
“小荔枝乖,這桂花糖你可得少吃些,不然元姨又要說我咯!啊對了,你可要藏好了,上次不就被發(fā)現(xiàn)了……”宋留荔眉眼彎彎,嚼著糖聽江景凝說話。
“謝謝江哥哥……”穿著鵝黃色儒裙的小姑娘臉上兩個小酒窩,圓圓的大眼睛清澈明亮。嚼著糖說話含糊不清,江景凝摸摸她的頭發(fā),宋留荔不讓他多摸,怕他將新編的辮子弄散了?!斑@是阿娘今早上才梳好的……”
那一條發(fā)帶被風吹的一動一動的,真是可愛,和裙子一樣的顏色。頭上這些小辮子也可愛,元姨手真巧啊。
“等等,怎么就一條,另一條呢?”江景凝找了一圈,卻發(fā)現(xiàn)那發(fā)帶纏在小姑娘的手上,還打了個蝴蝶結。
“真是讓我好找!”江景凝看著小姑娘傻傻地看了一眼他,又低頭歡喜地瞧著自己的手腕。
江景凝拿著醫(yī)書,聽宋留荔伸著手指翻來覆去地數(shù)院子里曬的草藥,陽光暖暖地照在兩個人的身上,也算是一個安靜的午后。
小姑娘機靈地將糖袋子藏在背后,和元秋娘在日暮時分回了宋府。
影子留了好長,就像每一次歡愉玩耍后的落寞,草藥收進了屋里。江景凝坐在院子里繼續(xù)翻看著早已記熟的醫(yī)書,那一袋桂花糖的香味還停留在院子里。
“師父!”江神醫(yī)回來,見江景凝一個人坐在院子里,招呼他收拾一下,等著吃飯。
一天就這樣落下了,夜色浸染晴日,月光隨著漣漪一圈圈旋轉,風搖動著合歡花,粉色如薄霧一般,香氣卻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