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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守

子安難覓白首歡 (貳)

意守 沈余聲 2076 2023-11-12 03:02:26

  一

  我又遇到了那位姑娘,她似乎又瘦了些。雪沾在她的發(fā)上,像是另一種點(diǎn)綴。

  眼看著她就要摔到地上,我趕緊接住了她。她的眼眸似蒙上一團(tuán)濃霧,落在我的衣襟。

  原來那是憂愁化作的淚,她這般年紀(jì),會(huì)有什么傷心事呢?

  后來我始終記得她的眼眸,染上層層淚光。

  我希望她可以如同那只自由的紙鳶,拋去憂傷哀愁,成為快樂的姑娘。

  歡,從心,歡愉之意,生生不息。

  本該含苞待放的青澀年華,卻日日沉浸在憂愁之中。

  若是宿命如此,那就將命運(yùn)逆轉(zhuǎn)。我從不信命,緣分一半天注定,一半人爭取。

  不能在苦難中淪落一輩子,直到最后才后悔。

  那就拼盡全力,博得一瞬自由,為了自己。

  二

  “姑娘?”寧歡在熟悉的床醒來,撥開床幔堆疊。

  窗外透過一絲光,將昏暗的房間照亮。熏香煙霧裊裊,這股香味似曾相識。

  “這是什么香?”寧歡問眼前的婢女。

  “回姑娘的話這是賀公子送來的枇杷香……”寧歡掙扎著起床,一站起來就感到天旋地轉(zhuǎn),她不得不躺回去。

  “老爺那兒是竹柏香,夫人那兒是桂花香。”婢女低著頭,顯出往日缺的那幾分恭敬來。

  “賀公子?”寧歡愣住了,她從未認(rèn)識過。

  “姑娘前幾日看雪昏倒了,是賀公子派人送姑娘回來的,還送了這些安神的香?!辨九?dāng)Q了擰盆中的毛巾,溫?zé)豳N在額上倒是舒服了些。

  寧歡合上眼,浮現(xiàn)出那個(gè)送她紙鳶的少年郎,那日雪天也見著他了嗎?那張模糊的臉,是他嗎?那個(gè)溫暖的懷抱,也是他的嗎?

  我總是期盼一場席卷江南的春風(fēng),裹挾一場溫和的雨柔軟冬日的冷硬。讓敞開心扉不再是鮮血淋漓的荊棘叢生。

  可冷漠是一把鎖,讓我的一切都安全躲避在門后。我畏懼春的來臨,若是一晝春后萬夜寒,那還是永冬吹徹晝夜暗。

  若是慘淡收場,那不如從未擁有。

  寧歡撫上眼角,夢中有滴淚,落在這里。滾燙烙印在她的心里,她卻怎么都看不見那張臉。

  她不想困在深院舊宅里,富麗堂皇的外表,內(nèi)里早就腐朽不堪。她想要逃走,想要遠(yuǎn)離這些人。

  去一個(gè)沒有人認(rèn)識自己的地方,安靜自由度過一日也好。哪怕這一日要用無數(shù)的苦難交換,她也甘愿,這一日足夠填補(bǔ)余生的空洞悲苦。

  三

  熏香讓她難得睡了個(gè)好覺,也許多年后她再次回顧,那日初見就是她人生的轉(zhuǎn)角。

  撥開紗簾,寧歡看見了一枚相思子。紅色衣裙在地上鋪開,像是一大朵火紅的杜鵑。

  妝鏡破碎在地上,咳嗽聲伴隨鮮血滴落。

  那是誰,寧歡躊躇不前。那紅色衣裙忽的動(dòng)了,是一個(gè)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她顫抖著拿起長劍,在挑斷了一生的琴弦。

  窗紙濺上鮮紅,像是最濃烈的告別。

  可琴聲響起,撥亂的一切又回到原位。

  那個(gè)女子沒有穿著紅色衣裙,而是穿著青色的紗裙,面紗遮掩了她的臉。

  眼睛落了一場秋雨,沉靜淹沒脫口而出的名字。

  命運(yùn)糾纏不清,不明的因結(jié)下不楚的果。本就不該開始,以性命為燭的緣。

  寧歡感覺到那雙眸子在看自己,可又像透過她看另一個(gè)人。

  “輪回還是不同的,你是她,卻又不是她……”寧歡驚訝地看向她,她為什么會(huì)說出這樣的話?輪回是什么?

  琴聲透著濃重的哀傷,像是哀悼什么故人。一曲終了,寧歡還站在原地。

  她感受到手腕上滾燙,掀起袖子,上面是一根紅繩,微微發(fā)黑,散發(fā)濃重的血腥味。

  “這是什么!”寧歡怎么扯這根紅繩都無濟(jì)于事。

  “我說過,生生世世,生生死死,我都會(huì)一直糾纏你!”女子的眼眸已然是通紅,帶著太多不甘。

  女子下定決心,揮劍自刎,鮮血一滴未流。

  四

  “?。 睂帤g從這場夢驚醒,夢中的一切還歷歷在目。她額上的汗被婢女殷勤擦拭,黏膩的感覺還在身上停留。

  香霧繚繞,不是那個(gè)枇杷香。

  “為什么換香了?”寧歡讓人將香拿走了,但那股味道還若有若無,讓她的心莫名惶恐。

  “夫人說玲瓏姑娘喜歡,就拿去給她了……”

  寧歡不喜歡現(xiàn)在這股甜膩的氣味,像夢中鮮血的味道。

  寧歡好像從沒有爭什么,可今日,她想要回枇杷香。

  “夫人,那盒枇杷香是賀公子贈(zèng)與我的,您怎么沒問過我的意思就隨手給了妹妹?”寧歡穿戴整齊,來到宋夫人的面前。

  “原以為你不爭不搶,沒想到今日上門是為了這一盒子香!真是小家子氣……”宋夫人放下茶盞,叫婢女去取回了那一盒子香。

  寧歡接過那一小盒子香,轉(zhuǎn)身就走了。

  宋夫人本欲發(fā)火,但想到如今寧歡是攀上了高枝,自己惹不起那位公子。

  她還是忍著將這口氣忍了,以后有的是機(jī)會(huì)磋磨寧歡不是嗎。

  春初的某個(gè)日子,天色微明,枇杷香淡淡縈繞在發(fā)間。寧歡默默坐在妝鏡前,撫上自己的臉。

  過了今日,便是真正的十四歲了。

  寧歡飲下一盞微涼的茶,入喉的清苦將期許澆滅,只??酀印?p>  窗被敲響,寧歡警惕地看向那個(gè)方向。

  “紙鳶?!睖睾偷哪新暢霈F(xiàn),寧歡記起來聲音的主人。

  燭火柔和了那張臉龐,少年郎的眼里倒映著她。

  “沒想到溫潤賀公子也會(huì)……”外頭的風(fēng)還是有些冷的,不知道他站了多久才敲響這扇窗子。

  “把窗子合上吧,外頭風(fēng)寒?!辟R公子將紙鳶遞給寧歡,還有一個(gè)小紙包。

  “這是什么?”她隔著窗子問賀子安。

  “這是香料,凝神靜氣的。那你可以放在隨身佩戴的香包里。”賀子安笑著說。

  “你為何要送我這些?”寧歡聽見風(fēng)聲吹拂,卻遲遲未聽到他的回答。

  許久,風(fēng)將他的聲音捎了過來。

  “昭昭如愿,歲歲平安!”寧歡愣住了,他從何得知自己的生辰?

  “寧歡多謝賀公子前幾日相救!”她才想起來那個(gè)春寒料峭的清早,他將她送回府的事情。

  香料氣息透過紙,寧靜帶著淡淡的花香。

  “小事而已,勞煩寧姑娘記掛多日!”他溫柔的聲音是香氣的另一種形式,朦朧的月映著雪,是他離去的影子。

  那只紙鳶是一只燕子,是傳聞里報(bào)春的信鳥。

  她想,春真的要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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