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xiàn)祭嗎？”那茶白色的長裙在地上流動著晨曦，朦朧的光影里看不清她的臉，只聽見一聲很輕的嘆息。
砸碎了人們片刻的虔誠，他們抬起頭，信徒的假象終于碎裂。他們數(shù)著她犯下的罪行，那些染著血的發(fā)絲就是他們索要公平的砝碼。
他們的淚水在激動中落下，在這片土地上開始了新的爭吵。
“只要神女獻(xiàn)祭，我們可以將你繼續(xù)供奉，那些死去的姑娘也都不是神女殺害的……”拄著拐杖的老者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他的拐杖指向了曾經(jīng)極力維護(hù)的神女。
接下來一個兩個，如雨后春筍般站起來的人，應(yīng)和著他的話語。
所有的鋒芒終于統(tǒng)一地刺向她，那個護(hù)佑百年安寧的神女。
他們的眼里像燃起了一團(tuán)火，如此熱切卻又格外涼薄。
她笑了，望著那些曾經(jīng)跪在地上虔誠地祈求她留下的人們。
風(fēng)拂過她耳邊的發(fā)絲，伸出指尖，金色的光芒匯聚，在地上亮起一個光陣。
“百年也不過如此，守護(hù)最終也是這般……”她看著那些黑色蓮花，那些人到底有多少副面孔？
那個黑色的影子出現(xiàn)在遠(yuǎn)處，等待她的到來。
黑色蓮花在她的額間生長，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淺紅煙霧。
“只要你屬于我，這里將永遠(yuǎn)平靜，如你所愿那樣……”低啞的聲音仿佛在她耳邊，蠱惑她僵硬地往前邁出第一步。
她的唇邊溢出鮮血，滴落在地上，在光亮里像一朵血色的花綻放。
施以幻象，讓她心甘情愿地投入自己的懷中，月光與晨曦，此刻便都屬于他。
重零打著一手好算盤，期待地看著眼前的她踏著晨曦，一步步為他而來。
“玉衿！不要過去！”瀠沖過去試圖將失了神智的她拉回來，她停住了，卻像生了根一般扎根在地上，任他如何勸說都無法喚回她的清明，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甩開他，向?qū)γ娴闹亓阕呷ァ?p> “瀠，等我過來……”她陷在幻象中難以脫身，那一雙秋水眸子里滿是愛意。
“阿衿，你只要過來就好，喊誰的名字我都不介意，只要是你就好……”那雙紅色的眼睛盡是深情，他幸福地看著她緩緩向前，朝自己走來。
人們在原地望著眼前的鬧劇，津津有味地談?wù)摻酉聛頃绾伟l(fā)展。
“依我看，還是重零大人厲害，只要他拿下了神女，咱們就安生了！”
“那可不一定，萬一這神女的俊俏小郎君勝了，那神女一心軟還會答應(yīng)護(hù)著咱們的！”
“婦人之見，只怕這次都不安生了！”
人們爭論不休，撕開了曾經(jīng)良善的面具，想盡一切辦法為了自己的勝利。
重零望著那些可憐癡傻的人們，無怨無悔將自己的生命交付，拋棄了所有成全了他占據(jù)了這片土地。
還記得有個姑娘，在夜里私會自己的情郎，見到他把燈都摔了。不過幾句話就哄得她將自己托付給他，還甘愿獻(xiàn)祭助他修習(xí)咒術(shù)。
他見她如此赤誠，允許她的燈上生長一朵花，她臨死前猙獰的臉，刻在他的腦中。
他特意穿上一身青色的衣衫，顯得他溫雅了些，正是她喜歡的那種樣子。
藏起那些臟污，用最完美無缺的樣子將她占有，不枉他一番辛苦。
“阿衿回到我的身邊吧，回到我的懷中，你本該就只照亮我一個人的……”一身青衣的重零站在山頂，金色的絲線繞在他的手腕，他的血散作霧氣，縈繞在身邊。
只剩最后兩步，她突然停住了，那層霧氣碎裂，恢復(fù)了原來的清亮。
“是你，重零！”她轉(zhuǎn)身，向瀠跑去。
金線斷裂，陣法搖晃了一下，卻變得更加閃耀。
咒術(shù)開始加速侵蝕她的仙骨，她嘔出一口殷紅。
瀠施展了太久的召回術(shù)，血絲在唇邊被抹去。他含淚看著懷里的凌玉衿，他想伸手，卻怕滿手的血臟了她雪一般的發(fā)絲。
“瀠，沒事的……”她將他的手握住，帶著血的吻印在手背。
“玉衿……”他似乎預(yù)料到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情，他看著淚眼婆娑的她。
“瀠，我自知此咒難解，不必白費(fèi)精血救我，已經(jīng)時日無多了……”她說話斷斷續(xù)續(xù)的，卻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引發(fā)他的心口疼痛，“趁我還算意識清明，將我的魂魄取出，即使仙骨盡毀也無礙，我們還會有來世的緣分……”
“不，你叫我怎么下得了手，生取你的魂魄，此等苦痛……”他神情痛苦，雙手顫抖著，將她擁得更緊。
眼前的她再次吻上了他，在他的額間落下一吻，唇上鮮血滴落，綻放出天地間最決絕的一抹花色，轉(zhuǎn)瞬即逝。
他伸手卻抓不住她，斑駁的光亮為她鍍上一層朦朧的光華。她赤裸的腳背開出第一朵金色的蓮花，漸漸向上綻放，直到她的臉龐綻放最后一朵金色蓮花。
蓮影重疊，瀠看著她嫣然一笑，站在光陣上，一點點碎裂。
他呆呆地看著手中那片她的魂魄晶片，晶瑩剔透，沒有一點雜色。
他看著那最后一縷金色的光華升入天邊，消散在霞云中。
“不，玉衿！快回來！”他徒勞地想抓住什么，卻只是一場空。
“她只屬于我！瀠，你輸給我了！”重零笑著，青色的衣衫被風(fēng)吹皺，他伸手將光陣揉碎隨即吞噬，將她的力量吸收。
突然重零痛苦地叫喊了起來，隨著碎裂聲一點點開始，他的身上剝蝕黑色的瓣片，直到最后滿地灰燼，他的魂魄漂泊在風(fēng)里。
瀠用瀠水劍將重零斬作兩半，重零化作血霧消散，只剩下布滿枯萎黑色蓮花的土地。
瀠站在原地，掌心的魂魄晶片微弱地跳動著。他將她放在靠近心口的位置養(yǎng)著，去尋找來世。
人們惋惜地看著這場結(jié)局，殊不知風(fēng)云攪動，危險正在逼近。
黑色蓮花徹底碎裂，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一場黑雨，灑在每一寸土地。
那清池里的森森白骨顯露，失去庇佑的土地還是遭到了預(yù)言的滅亡。
人們的身上開始燃燒起奇異的火焰，衣服拍打火焰只會讓它越來越旺，河水迅速地干涸，沒有水澆滅的火焰伴隨著呼嘯的風(fēng)越發(fā)囂張。
沒有被火焰包繞的人只剩那個拄著拐杖的老者，他捋著胡子大笑。
“神女還是庇佑著我的，瞧瞧你們這樣狼狽！”他拄著拐杖一步步逃離這場滔天的火焰。
“休想逃走，拉也要拉你下地獄，我們一個都不能落下！”一個燃著火焰的青年拉住了他。
“憑什么！”一個婦人舉著菜刀，朝他身上砍了一下。血腥味激起了所有人心中的黑暗，他們紛紛舉起手邊的利器向他扔去。
撲到老人的身上像野獸一樣撕咬，反正都要死了，不如一起。
拐杖在血泊里一動不動，天色昏沉，從天空降下的雷在土地上點綴。
連續(xù)好幾日的大火終于熄滅，焦黑的土地，再不復(fù)當(dāng)初的繁榮模樣。
從此這片土地被死亡的氣息籠罩，偶然飛過的鳥雀也會受到詛咒，無聲地腐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