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一行有一行的學問
“你方才說，要對這些庶民演戲——我才要笑你，真是個蠢貨。這些庶民每天忙著種地，他們有大把的閑暇時間思考，但是你覺得他們?yōu)槭裁醋罱K沒有成為大人物？”
“那是因為，他們的腦子里都是落后的，愚昧的思想。一些上古時代的殘余思想還留在他們的腦海里，他們想的都是神農氏，想的都是以往離群索居的日子，沒有禮法約束是多么幸?？鞓?，無拘無束?！?p> “有些人雖然披著人的衣裳，可是內心深處，卻和野獸沒有什么兩樣?？粗顾刮奈牡娜?，很有可能是大奸大惡的人。對于環(huán)境的研判，是間人學習的第一課。而環(huán)境里，最重要的就是辨人?！?p> “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不一定沒有人就是最安全的，恰恰相反，越是混亂的地方，越是容易完成任務?！?p> “你害怕這些庶民發(fā)現(xiàn)我們的身份，這就是你犯下的第一個錯誤。可見伍衡連最基本的東西都沒有教給你?！?p> 伍衡委屈，我也想啊，但是他從來都不給我機會啊。
“對于一個間人，居然不能第一時間分清楚自己身處的環(huán)境。這是云陽縣，讀書識字的人加起來也不超過一百人。你以為他們的見聞會有多高，他們一輩子都不知道間人是什么?！?p> “他們只會用最簡單最原始的方法去判斷。只要你衣著光鮮亮麗，哪怕你去吃屎，他們有人也會覺得你是對的。沒辦法，世人世事就是這樣?！?p> 東方奚覺得，雍里子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你若是長得好，穿的華美，那些庶民見到你更是自慚形穢，退避三舍；你做什么，他們都會覺得驚奇，間網做的事，這些庶民根本就難以理解，也從來不會被披露。有些時候，間人和獄吏的工作很相似，都是要你抽絲剝繭，去尋找蛛絲馬跡。”
“但是間網終究是不同于獄吏的。獄吏要的是按照律法解決事情，而間諜則是要在最短的時間內不惜任何代價，完成目標?！?p> “知道為什么公孫粱帶來的禍患被很快平息嗎，這正是因為這里是云陽城。這里居住的大多都是蜀國遺民，公孫粱只會河洛口音，是南遷過來的周人。他來到這里，只可能和故交打交道。這就讓我們少了一半的排查范圍。”
“而這里的人，多是些鼠目寸光之輩，如果公孫粱告訴尋常鄉(xiāng)民，不出半日，半個云陽城的人都知道了。所以，要做間人這一行，就要了解每一行的人?！?p> 雍里子盤腿坐著給東方奚上課，這還是伍衡頭一次見到他這么認真耐心的給新人講課。
看來以后這個東方奚必然要被外派了。
“或許每個地區(qū)，每個年齡階段的人群都有不同的特征，但是在某些方面卻有著共性。比如說，鄉(xiāng)野民眾，這里缺少王侯將相的威壓，社會等級并不森嚴。于是越是偏僻的鄉(xiāng)野，民眾越是剽悍，思想越是開放?！?p> “這個時候，間人要注意的是，不要在武力上和他們起沖突。因為他們往往家族人員眾多，且在當?shù)貦啾艽蟆５侨绻欠怄i消息這種事情，在鄉(xiāng)野之地，可怕的不是男人的拳頭，而是女人的嘴巴?！?p> “小小一件事，只要一傳十，十傳百下去，要不了多久，這件事就會傳的人盡皆知。所以說，看似剽悍精明的庶民，其實大多數(shù)都沉不住氣，他們這類人，最容易走漏消息?！?p> “看似最堅不可摧的，實際上卻往往有著致命的漏洞。所以我們在處理這種斷絕消息的問題上，如果不是情況特殊需要反間，一般情況下，要么屠村，要么只殺當事人。”
“任務完成，回去領賞。別的事情一概不追究。如果任務沒有取得預定成果，那你也用不著再彌補。”
“這么好……”東方奚聽了，覺得這很劃算?！爱旈g人似乎沒有賠本的買賣?！?p> 雍里子雙目如星，聽到這話，和眾人都拍腿大笑起來。
“你可真是個嬌寶寶，像是久居閨閣的貴族女君。居然把執(zhí)行任務當買賣?！?p> 東方奚正色，“有話就直說。”
伍衡：“如果任務失敗，小則走漏風聲，引起軒然大波；大則動蕩國本。你以為這是買賣？如果任務的目標沒有達成，確實不需要讓你來彌補，到時候等著你的就是追殺?！?p> 雍里子笑呵呵道，“確實不賠本，賠命！”
東方奚看著這伙人也不像是在嚇唬他，但是他還是覺得這和邏輯不符合，“不是吧，要不了這么夸張吧?！?p> 東方奚目前的所見所聞，難以支撐他了解古代特工間諜到底是怎么處理任務的。
“夸張？你覺得我們是在和你開玩笑。間諜網的打造，需要花費巨資。但是即便花費巨資培養(yǎng)，也無濟于事，很多時候，任務失敗的人不是被我們自己的人追殺，自己就先被對方識破。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對方會心軟放過他們？”
“吏奚，你生在云陽這種巴掌大的地方，沐浴著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關愛長大，想要做的是文縐縐的職業(yè)。只是我要告訴你的是，云陽只是個溫馨的小窩，不代表這個世界。”
東方奚聽了個七七八八，心里也盤算著，雍里子對他說這么多做什么。
他為什么只字不提他多面間諜的事情，是因為他太遲鈍了？還是他把自己想的太遲鈍了。
莫非，他準備讓他執(zhí)行更大的任務。
否則，他用不著拐外抹角和自己解釋這么多。
“你只是過來說了三句話，卻做犯了三個致命的錯誤?！?p> “第一，你為間人說情，知不知道，在這里我們都是無情的工具。若是要當好漢，那就滾去燕趙之地，今日做豪俠，明日做孤魂野鬼?！?p> “第二，我沒有問你話，你卻主動開口。你以為間網是什么地方。是不是覺得自己在公子正面前說的上話了，就覺得自己可以飄了。你這樣的人，不是沒有過，利用職權之便得到大人物的賞識，從此一步登天。”
“只是你覺得，下一步等待你的是什么？你如此機敏，不會想不到吧。公孫粱運氣好，那是因為有你罩著；如果你也進去了呢，你該不會認為我會罩著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