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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月明

第四章 趣人

北宋月明 江謹(jǐn)言 2223 2022-10-01 19:47:51

  “呼...”

  沒能見到李清照,是種溪的一個小遺憾,但今日的事情卻總算是辦成了,自李格非宅邸出來,種溪長出了一口氣。

  方才在李家書房,李格非對種溪發(fā)問,種溪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其實對于那個回答,種溪也有賭的成分在,種溪也想過那些諸如修身養(yǎng)性、忠君死國之類的回答,但都被他自己否決了。

  種溪很清楚,自己可不是什么人人稱道的少年俊才,相反的,他是外人口中年少荒唐的將門紈绔,如果從他的口中說出那些憂國憂民的話來,不止突兀,而且假地厲害,多半還會引起李格非的反感,所以種溪選擇了最直接的回答,簡單,倒也真實,反倒為人所取信。

  有之前的那些鋪墊,再加上這句還能叫李格非滿意的話,種溪拜師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自此以后,種溪便是李家弟子,算是真正邁出了他在仕途上的第一步。

  拜李格非為師的好處自然不言而喻,李格非是正經(jīng)的進士及第,官職出身,禮部要員,身處大宋文官體系中最核心的圈子,是最根正苗紅的那幫人,種溪拜了李格非為師,便有機會踏入這個圈子。

  種溪出身將門,雖然也顯貴豪富,但北宋一向重文抑武,兩者殊途,為將者,就算把官做到了頭,官拜三衙太尉,在入了高品的文臣面前仍舊抬不起頭來,這就是現(xiàn)狀。

  種溪必是要出仕的,但是如果他身上只頂著一個將門之后的名頭的話,很多時候必定是要處處受制的,所以李格非弟子的身份就至關(guān)重要了,有了這一層身份,他就有了躋身大宋上層文官體系的鑰匙。

  “今日虧得哥兒機敏,否則以文叔的規(guī)矩,未必會肯外收弟子。”回種府的馬車上,尹氏拍著種溪的手,臉上都掛滿了笑意。

  尹氏和李格非相識也不是一兩載了,她清楚李格非的脾氣,今日辛虧種溪聰明,先套了李格非的話,占了些主動,否則如果今日她們母子只是上來就鄭重其事地去拜師,李格非多半不會同意。

  種溪的臉頰有些微紅,道:“今日之事,其實是兒用了手段,老師是言出必踐的仁人君子,我卻借著兩家交情設(shè)話拿他,現(xiàn)在想來,實在是有些慚愧?!?p>  種溪很清楚,自己今日所為,能用于君子,卻難用于小人。

  他自打李格非開了第一句口后,就抓住了機會,利用世交晚輩的身份,一直在誘導(dǎo)李格非對他出言教誨,而后采用拜師之事倒逼李格非,叫李格非不好回絕。

  李格非以長輩視他,以心相待,才會對他說出那番話,但種溪卻用李格非的話堵住了李格非的退路,這其中種溪確實是用了手段。

  種溪用這種手段對付李格非這般赤誠之人,也確實是掉了節(jié)操,事情雖然成了,但種溪自己的心里卻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尹氏見狀,笑道:“你方才在李家所為,連娘都看出來了,文叔畢竟也是在官場沉浮了二十余載的人,你覺得他會全然不知嗎?”

  種溪問道:“娘的意思是師父看出了兒的手段?”

  尹氏回道:“一開始應(yīng)當(dāng)是不知的,但他最后問你讀書為何的時候,一定是清楚的?!?p>  種溪聞言,忙接著問道:“娘的意思是師父最后收我為弟子也是自己的意思了?”

  尹氏篤定地回道:“那是自然,文叔也是個倔脾氣,若是他自己不愿,誰都壓不得他,他既收你為徒,便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你只管在他門下好生讀書,莫負(fù)了他今日之恩便是。”

  “那是自然。”種溪一口應(yīng)道。

  ——————————————

  種溪已經(jīng)告辭離去,李宅書房,李格非之子李迒卻是越想越覺著奇怪。

  “爹爹本是不收弟子的,怎的突然就答應(yīng)收十九郎為弟子了?”種溪才走,李迒就迫不及待地對李格非問道。

  李格非學(xué)識不凡,向有文名,又是禮部要員,李家府上常有自覺年輕才俊者登門拜師,但大多連李格非的面都沒見到,就被請了回去,可今日李格非卻收了種溪為弟子,李迒難免訝異。

  畢竟以往想拜師李格非門下的士子中是確有真才實學(xué)的,無論學(xué)問還是名聲,一定都是勝過聲名狼藉的種溪的。

  李迒和性子倒是和李格非一般,是個實誠人,他與種溪并不相熟,也談不上有什么成見,不過就事論事而已,因為李格非今日之舉確實是大大出乎了李迒的意料。

  李格非并未回李迒的話,而是道:“你不覺得十九郎也是個趣人嗎?”

  “爹爹何出此言?”李迒不解地問道。

  李格非道:“眾人皆言種溪是紈绔,行事最是荒唐,但你觀他今日之舉,若無此前成見,你覺得他是外人口中的紈绔嗎?”

  李迒想了想,中肯地回道:“十九郎待人謙和,舉止得體,又有向?qū)W之心,不似紈绔。而且十九郎看起來也是機敏之人,與旁人口中所傳的蠢笨憨傻出入尤大?!?p>  在外人的傳揚中,種溪身為官宦子弟,卻對一個青樓女子情有獨鐘,而且做出了不少蠢事,甚至與人毆斗,險些丟了性命,看起來就不大聰明的樣子。但李迒看種溪今日所為似乎不是這樣蠢笨的人。

  李格非笑道:“觀此子今日言行,小小年紀(jì),就能設(shè)話拿我,做的滴水不漏,如果他還是蠢笨之人,那這天底下就沒有聰明人了?!?p>  李迒應(yīng)道:“爹爹說的是,十九郎當(dāng)面觀之竟與傳聞迥異,如此看來十九郎倒的確是個趣人。”

  李格非點了點頭道:“他方才一句‘進則金殿揚名,為官一任,思報君安民;退則躬耕鄉(xiāng)野,有自立之志,拔出低流,不泛泛于世浮沉’,此言倒是灑脫恣意,頗有幾分先生‘一蓑煙雨任平生’的意思,難得,在他這個年紀(jì)尤為難得。”

  李迒聞言,恍然道:“蘇學(xué)士是爹爹生平最敬重之人,難怪爹爹竟然為十九郎開了例,原來爹爹是想到了蘇學(xué)士?!?p>  李迒口中的蘇學(xué)士便是執(zhí)大宋文壇之牛耳,傳名天下的東坡先生蘇軾。

  李格非早年拜館職時便曾得蘇軾指點,受益良多,故也以東坡門人自居,對蘇軾最是推崇。

  方才李格非問及種溪讀書何為時,種溪的回答竟叫他一時間有些恍惚,仿佛在種溪的那句話里看到了蘇軾率真豁達的影子,于是便多了些莫名的好感。

  既然李格非對種溪已經(jīng)有了好感,那么在種溪之前已經(jīng)做足了功夫的前提下,李格非會松口也就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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