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毅與阿菜跳到袁乾錦的左右肩膀上,與他一起潛入火光之外的黑暗里。
“楚師兄,楚師兄,楚師兄。”火光與嘈雜喧鬧被青河隔離開了,青河另一邊的黑暗中,袁乾錦呼喚著。
“在這兒呢,叫魂?。 背槐е恢煌米?,坐在約好的密林深處。
袁乾錦施禮道:“楚師兄,現(xiàn)在可以開始了!”
楚生一不緊不慢,“稍等片刻,我正在向這只兔子講解方術(shù)的觀念與本質(zhì)?!?p> 袁乾錦早已習(xí)慣,垂手而立,“楚師兄,救急!”
阿菜卻已經(jīng)笑的從肩頭掉到了地上,滾個不停。
楚生一看著地上的阿菜,道:“你這游魂,要不要來一起聽方術(shù)的演變,方術(shù)的起源與發(fā)展?”
阿菜嚇得躲到袁乾錦身后,秦毅也很是詫異,所謂百聞不如一見,聽阿袁講多少遍,都不如見這位神人一面。
袁乾錦無奈,“楚師兄,楚—師—兄—”
楚生一這才緩緩站起身,“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莫要執(zhí)于色相?!?p> 袁乾錦點著點,“快點吧,楚—師—兄——”
秦毅覺得自己滿身雞皮疙瘩。
楚生一放了手中的兔子,從懷中拿出一只精致的小木魚,他輕輕地敲起了小木魚,很有節(jié)奏感,阿菜覺得他的木魚聲就像波浪一樣,一浪高過一浪,要將自己淹沒掉。
“西征敗,新帝來?!背浑S著節(jié)奏喃喃念著。
“西征敗,新帝來?!敝車镍B、獸開始一齊念。
“西征敗,新帝來。”青河上下游百里內(nèi)的鳥、獸也都一齊念了起來。
“西征敗,新帝來。”秦毅也覺得頭暈眼花,要跟著一起念起來,好在袁乾錦以草葉為符,護(hù)住了秦毅與阿菜。
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天地之間,震耳欲聾。
就連冬眠的蛇也紛紛竄出河畔,向西征軍駐地奔去。
很快,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蛇蟲鼠蟻,飛禽走獸,無不匯聚于火光之下,加入了“西征敗,新帝來”的合唱之中。
這些動物只高唱,并不傷人。
冰面上的火光已經(jīng)讓人驚疑,這些動物們的突襲更令人駭絕。
將士們手持兵器,準(zhǔn)備隨時斬殺來來犯的動物。
孟將軍睜圓了眼睛,也不相信眼前的景象是事實。不要說他沒有見過,饒是部伍中的老兵也沒見過這陣仗。
“西征敗,新帝來?!?p> “西征敗,新帝來?!?p> 孟將軍心中更是驚駭,這不僅是在說西征失敗,還是在說要換皇帝??!這是造反??!
孟將軍身邊的謀士姬嘉道,“大將軍,動物畏火,可如今這些動物皆聚于火邊,絕非吉兆!這口號是要陷西征軍于不義,誣陷我們謀逆,是要誅九族的?。 ?p> 孟將軍一直紙上談兵,首次出征,便遭此異象,“姬先生,乃若之何?”
姬嘉道:“命將士們驅(qū)殺動物,滅了冰河之火,嚴(yán)令軍中,若有傳出消息者,定斬不饒?!?p> 孟將軍一咬牙,“也只有如此了!”
“父親,不可!”孟小將軍正要說什么,卻被姬嘉攔下。
軍令剛剛傳下,士卒們正要向動物們舉起屠刀,卻發(fā)現(xiàn)動物們迅速四散逃亡,拼命逃走的樣子,就好像軍營是什么龍?zhí)痘⒀ǎ瑑磹褐亍?p> 不僅如此,冰河上的火焰也逐漸熄滅。
一切都回到了安靜的冬夜,就像剛才的一幕沒有出現(xiàn)一樣。
就像一場幻夢。
青河上下剛剛還沸反盈天著“西征敗,新帝來”,現(xiàn)在,竟然安靜到連北風(fēng)吹動樹枝的聲音都聽得格外真切。
是夢?還是真實?
營中士卒們紛紛回到營帳,但沒有人可以安然入眠。
孟將軍一揮手,將領(lǐng)與謀士們與他一同進(jìn)了主帳。
秦毅、阿菜在袁乾錦的肩上看著對岸的驚天動地,動物們飛跑時空氣的震動,與大地的震顫。
阿菜嘖嘖道,“三百年沒見過的,這些天都見了。”
袁乾錦得意道,“那是當(dāng)然,楚師兄雖不是我云臺山弟子,卻也是天人之姿的方士,最善與天下萬物對話,師父都夸過他悟性高。”
不過,袁乾錦很快憂慮地對秦毅說,“大哥,你真的要扶新帝嗎?天青帝會不會是一時糊涂?”
秦毅看著火光中的異象,沉靜地道:“如今的天青帝,眼中只有權(quán)力,與泊太后一般無二。無論誰勝,倒霉的都是老百姓?!?p> 袁乾錦沉默著。
等到火光熄滅,動物散盡,楚生一收起小木魚。袁乾錦便單膝跪下,“謝楚師兄相助!”
楚生一看了看天上的半月,道:“你師父才是真人,于我也有恩惠,你們好自為之吧?!?p> 秦毅與阿菜也跳了下來,施禮感謝。
楚生一已經(jīng)走了,卻突然回頭,看著秦毅道:“很是痛苦吧!你這個百日契還真是個下下契?!?p> 秦毅一怔,隨后誠實地點了點頭。
楚生一手中生風(fēng),握成一團(tuán),遞給袁乾錦,“實在痛苦時,可保你兩個時辰安穩(wěn)?!?p> 三人一同施禮感謝。
再抬頭,便不見了楚生一的身影。
只有林中的兔子,都跟著一同走了。
秦毅跳上袁乾錦的肩膀,“走吧,該收網(wǎng)了。”
西征軍主將營中,燈火通明。
姬嘉堅持要封鎖消息,不可讓外人得知,不可動搖軍心。
孟小將軍則不以為然,“二十萬人眾目睽睽,你要大家都變成瞎子?變成聾子?變成啞巴?姬參事,您這是掩耳盜鈴!”
“西征敗,新帝來!是西征之?dāng)∥覀兡軌虺惺?,還是換了新帝我們能夠承受!這是謀逆!這是誅九族的罪!士卒們但凡不想死的,就不會多嘴!”姬嘉身弱,手中抱著手爐,堅持己見。
孟將軍被他們吵得頭痛,一時也不知該怎么辦。
“出師不利??!”孟將軍長嘆一聲。
“那也未必!”一個陌生的聲音朗聲道。
一個身影如鬼魅般進(jìn)入了營帳,快得就連營外的衛(wèi)兵們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只覺得一陣風(fēng)刮了過去。
“你是誰!先捆住他!”孟將軍一晚上的怒火終于有地方發(fā)泄了。
袁乾錦低頭擦拭著剛才在林子里弄臟的衣服,看似隨意地說:“想死,就來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