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顏抿了抿嘴,雖然被他發(fā)現(xiàn)了,但是她并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并無其他,只是覺得無用。”葉顏眼皮輕抬,只看見那了無禪師一臉笑意地看著自己,“禪師因何發(fā)笑,可是覺得我太過隨意?”
“非也非也,恰恰相反,姑娘秀外慧中,竟能一眼看透老衲的用意?!绷藷o禪師捻著胡看向葉顏,眼中盡是滿意之色。
“用意?難道禪師的意思是無用之用?”葉顏有些狐疑,這難道不是道家的觀點(diǎn)嗎?怎么了無禪師會用這句話來考驗(yàn)眾人呢?想起前面接連離開的兩人,葉顏忍不住發(fā)問,“按照禪師所說,先前離開的那兩人也是全了這個道理?”
“世人只道老衲斷言吉兇,通曉未來,關(guān)注地都是他們聽到的東西,而非是他們做到的東西,看姑娘的打扮想來也是身份高貴,姑娘可知如今的當(dāng)朝左相?”
左相?那不是程俊英的父親嗎?了無禪師提他有何用意?
“自然知曉,左相權(quán)傾朝野位極人臣,如今可謂是身份尊貴?!薄澳枪媚锟芍?dāng)年也如剛才的二人一般,老衲并沒有和他說一句話?!?p> 葉顏雙眼微微睜大,也就是說左相也并非那個有緣人,他能走到今日完全是憑借著自己的能力,而并非是什么得到了高人的指點(diǎn)。
“姑娘看似無心,其實(shí)才是真正的有心之人,無用之用的真正含義恐怕只有姑娘一人才能明白吧。”
無用之用的意思很簡單,看似沒有用處,這才是最大的用處。
此時此刻葉顏?zhàn)诜块g內(nèi),突然有一種福至心靈的感覺,她調(diào)整了坐姿,恭敬地面向了無禪師,“我懂了,禪師的意思是您沒有指點(diǎn)他們并非是因?yàn)樗麄儾皇撬^的有緣人,實(shí)際上每個人于禪師而言都是茫茫人海中偶然相遇的存在,在外面等候著的每一位都是您口中的有緣人,包括這里的一應(yīng)事物也是如此,您的不看不言其實(shí)是另外一種指點(diǎn),如同剛才那兩人一般,想來當(dāng)年的左相應(yīng)該就是第二人的模樣吧?!?p> 了無禪師耐心地聽著葉顏的話,嘴角笑意更深,“哈哈哈,好,姑娘說得好,我在這金光寺生活了五六十年,姑娘還是頭一個參透得如此深刻的人啊,哈哈哈,好!”
屋子外面,原本平靜下來的人群再次因?yàn)榱藷o禪師這幾道笑聲再次騷動起來,“你們聽沒聽到?”“當(dāng)然了,我又不是耳朵不好,那姑娘究竟是哪家千金,竟然能讓了無禪師如此滿意?”“屋外的那個人應(yīng)該是她府上的,一會兒得好好問問去?!毖劭粗~顏在屋內(nèi)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邵陽已然成為隊(duì)伍中的人新一輪談?wù)摰膶ο蟆?p> 屋內(nèi)的兩人并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猜測兩人的對話,此時葉顏和了無禪師可謂是聊在興頭上,她更是沒想到自己的一點(diǎn)真知灼見竟然真的得到了對方的贊賞,“禪師謬贊了。先前我還覺得禪師與傳言不符,現(xiàn)在交談過后方知道禪師的真正深意?!?p> “姑娘不必如此,你慧根深厚,乃是真正的有緣人?!绷藷o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簽條,“這簽條抽得也是極好的,姑娘可需要老衲拆解出來?”
葉顏淡笑著搖了搖頭,“不必了,原本這不過是我隨手一扯,跟禪師聊過之后才明白這其實(shí)就是無用之用,既然如此就更不必拆解了,順其自然才是最好的方法。況且...”葉顏聲音頓了頓,她抬起頭直視著了無禪師的雙眼,“況且我也不信這個,自己的未來無需問旁人,自己才是最清楚的那一個?!?p> 葉顏的答案一如從前,這也是她心中一直堅守著從未改變的道理。
了無禪師很是滿意,伸手從袈裟上的布袋之中取出一個佛珠遞給葉顏,“姑娘聰慧,既然如此那老衲便拿這枚佛珠與姑娘交換,雖不是什么寶物,卻也跟了老衲數(shù)十年,今日便贈與姑娘了,權(quán)當(dāng)全了你我二人相識的緣分?!?p> 葉顏也不推辭,對方話已經(jīng)說得這么明白,再推辭葉顏只覺得有些矯情了。
她起身后退一步,雙手合十萬分虔誠地朝著了無禪師一拜,“多謝禪師相贈,葉顏必將善待此物。”
佛珠歸了葉顏,簽條則留給了無。
二人相視一笑,葉顏朝著對方福了福身,了無欲起身相送卻被葉顏攔下,“了無禪師身份神秘,還是不要冒險為好?!鄙倥凵耢`動,帶著十幾歲女子身上本應(yīng)有的活潑開朗,仿佛和剛才與自己就無用之用展開一番討論的另有其人。
“縱然葉顏姑娘相信命由己定,但是老衲還是要說上一句,姑娘的將來貴不可言,但是卻命數(shù)波折,一定要小心為上?!?p> “多謝禪師指點(diǎn),葉顏今日當(dāng)真是不虛此行,能與禪師結(jié)交,實(shí)屬葉顏之幸?!?p> 了無禪師同樣眼中帶笑,“既如此,那我就不送小友了?!?p> “禪師留步?!比~顏抬頭輕點(diǎn),又往門口看了一眼,意思再明顯不過,再往前走幾步,怕是那些人就都看見你的相貌了。
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外面原本嘈雜吵鬧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站在門口的少女身上。
青色衣裙的少女站在莊嚴(yán)的朱紅色院墻之下,顯得尤為嬌小清麗,她先是沖著小沙彌表示謝意,然后趁著眾人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時間,帶著邵陽幾人快步離開。
邵陽滿臉都是歡喜,他就知道自家小姐福澤綿長,定是那有緣人。
葉顏步履匆忙,她無法想象若是身后的人反應(yīng)過來會是怎樣一副場景。
“邵叔,你臉上的表情也太豐富了些吧,不要這樣喜形于色,很容易被人看出心中所想的?!?p> 葉顏在丫鬟的攙扶下快速離開了金光寺,哪怕這般葉顏也沒有忘記提醒邵陽收斂一些笑意。
佛珠握在手中,葉顏微微嘆氣,命數(shù)波折,了無禪師說得可真對。原主身死,自己從現(xiàn)代穿越而來,這難道不是最大的命數(shù)波折了嗎?
山腳下,馬車的數(shù)量早已比她們來時多了兩倍之多,多虧邵陽將馬車停在稍遠(yuǎn)一些的地方,這才不至于被堵在里面。
身后傳來腳步聲,葉顏回頭一望竟是不少下人打扮的男男女女追了下來,許是他們的主人不想錯過面見了無禪師的機(jī)會,又不想讓葉顏這有緣人輕易離開。
“邵叔,我們快走?!瘪R車?yán)?,葉顏急切開口,邵陽馬鞭一揚(yáng),趕著馬車立刻返回。
回程的路上,葉顏沒什么心思再欣賞路邊的花草,只把玩著手中的佛珠,心里想著得去一趟珍寶軒讓蕓娘把這個佛珠串成手串,只有貼身帶著葉顏才能放心。
邵陽的笑聲隔著一層簾子葉顏都能聽見,“邵叔,你也不用這么開心吧?!薄靶〗?,這你可不知道,能被了無禪師這般重視的,小姐可是第一位,這簡直是王府的幸事啊,等回府之后我一定要寫信給王爺夫人,他們一定會開心的?!?p> 原本只想著邵叔一個人笑笑就算了,直到聽見要寫信的事情,葉顏連忙制止,語氣中也帶上幾分嚴(yán)肅,“邵叔,這件事情不必特意讓爹娘知曉了,相信今日發(fā)生的事情很快就會傳得滿城風(fēng)雨,咱們王府必然又要處在風(fēng)口浪尖之上,若是特意送信,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不知道又會做什么文章出來,反正年關(guān)時候爹娘就會回城,到時候再他們自然會知道的,不必急于一時?!?p> 葉顏的聲音清冷,倒是讓邵陽一下子冷靜下來,小姐說得對,眼下這個時候鎮(zhèn)南王府不宜再惹眼了,自己也是太激動了翻到?jīng)]有一個十幾歲的女娃冷靜,邵陽一下子覺得有些慚愧,便也斂住笑意繼續(xù)駕車往城中趕。
而此時的金光寺卻并沒有葉顏想得那般自己離開就能平穩(wěn)下來,了無禪師自葉顏?zhàn)吆?,那道小門之內(nèi)竟是一個有緣人都沒有碰到過,如此對比下來葉顏的重要性更加凸顯。
那些人只知道排隊(duì)拜見卻不解其中深意,他們的蠢笨愚昧更是讓了無想起先頭那冰雪聰明的姑娘,心里也覺得沒趣了,便吩咐了門口的小沙彌,今日拆解就進(jìn)行到這里,若想繼續(xù)明日請早。
小沙彌按照了無禪師的話回了眾人,頓時排了滿院子的人群發(fā)出一陣陣嘆息,最難受的莫過于下一位就要進(jìn)門的那個人,他叫喊的聲音最大近乎是要崩潰的模樣,他雙手抓頭跪坐在地上,手中的木牌近乎要嵌進(jìn)手掌之中。
“差一點(diǎn),就差一點(diǎn),都是因?yàn)槟莻€人。”
那人人?!沒錯,就是她,周圍的人都因?yàn)檫@一句話安靜下來,腦海之中不由得想起那個傲立于人群的青衣姑娘,紛紛開始打探有沒有相熟的人家知曉葉顏的真實(shí)身份。
“青玉,我們回去?!鼻厝羧A將木牌收好,扶著青玉的手率先一步離開這嘈雜的人群,青玉微微抬頭望去,只見秦若華眉頭蹙在一起,一臉的愁緒模樣,她倒是沒想到這位永安郡主竟然這般不俗,能得到了無禪師的青眼。
有著秦若華在先,寺中的人也紛紛散去,一時之間這香火鼎盛的金光寺近乎無人。
“師弟你來了?!?p> 大雄寶殿正中,了無跪在佛像之前,目不斜視,口念佛經(jīng),只憑身后之人的腳步聲便能斷定對方的身份。
來人正是這金光寺的方丈,法號了智?!奥犅剮熜纸袢諏さ搅擞芯壢??”
了無朝著佛像一拜隨手起身看向身后,陽光直射進(jìn)大雄寶殿之中,印照在一種佛像之上,“有緣人日日都能遇見,可那位姑娘緣法奇妙便是我也只能窺探一二啊?!?p> “哦?不只是哪位姑娘能得到師兄這般稱贊?!彼頌檫@金光寺的主持時間已久,城中的達(dá)官貴人多少也有過耳聞。
了無卻搖了搖頭,“天機(jī)不可泄露,等過些時日你自會知曉?!绷藷o迎著陽光踱步而去,只留下一道背影耐人尋味。
金光寺今日發(fā)生的消息在城內(nèi)不脛而走,所有人都知道了無禪師和一位姑娘相談甚歡,據(jù)說那姑娘容貌迤邐,氣質(zhì)高貴,眉宇之間更是縈繞著一股淡淡的靈氣。
葉顏一路上聽著街道上人們的對話,只覺得越發(fā)離譜了,“什么靈氣,什么縈繞?越說越邪乎了,我倒不知道城中的百姓一個個都會看相了?”
從金光寺離開之后,葉顏直接回了王府,剛一進(jìn)門水月四人就圍了上來,簇?fù)碇~顏往大廳而去,“你們這是做什么?笑得這么傻干什么?”
葉顏看著三個丫頭那有些熟悉的表情,與邵叔的笑容頗為相似便知曉她們一定也是知道了什么?!霸趺催@消息傳得這么快嗎?”
“那是自然,了無禪師的行蹤向來是城中百姓最關(guān)注的消息之一了,今日趕巧小姐也去了金光寺不知可見到了了無禪師?”水月扶著葉顏?zhàn)逻f上茶水,試探性地發(fā)問。
葉顏眉頭一挑,看這情況她們是不知道啊,那笑得那般開心做什么?既然這樣,少一個人知道也好,“沒有,那里排著的人太多了,我覺得沒趣就回來了?!?p> “???這樣啊?!甭犚娙~顏這樣說,水月幾人倒是肉眼可見的情緒低落下去,不過她們又擔(dān)心影響了葉顏,便又換上笑臉,“小姐沒關(guān)系,這次見不到還有下次呢,奴婢先將簽條幫小姐收起來,等下次再去找了無禪師?!?p> 下次?真是大可不必了,只這一次她都快成為眾矢之的了,還想有下次?
葉顏擺擺手,也不想編排什么瞎話了,她示意其他的下人先離開,又吩咐水秀將邵叔叫來,大廳之內(nèi)葉顏看著眼前的五人正了正神色,“邵叔,水月,你們幾個可以說是我在府中最信任的人了,今日之事我本也不愿讓太多人知曉,但是又怕日后有人拿這件事情做文章,你們由于不明情況出現(xiàn)什么紕漏,所以我決定還是將此事說與你們聽,我相信你們是不會做出任何有損我以及王府的事情的對嗎?”
邵陽帶頭跪下,其余幾個緊隨其后,朝著葉顏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小姐放心,我們對王府,對小姐的忠心天地可鑒。”
葉顏起身虛扶一下示意幾人起來,“邵叔,你來說吧。你們幾個聽完之后不要有太大的反應(yīng),容易引起關(guān)注?!?p> 邵陽簡單地將事情講了一遍,尤其是葉顏數(shù)次拒絕抽簽更是讓幾人大驚失色,縱使從禾一向冷淡,也不由得變了表情。“所以此事干系重大,小姐相信我們才將此事告訴我們,我們一定不能辜負(fù)小姐的信任?!?p> “小,小姐,也就是說您就是那個有緣人?”水秀愣愣開口,葉顏輕嘆一聲,世人皆是眼不盲心盲,看不透了無禪師的真正深意,只當(dāng)能夠得到青眼的便是有緣,按照如此算來,自己已經(jīng)不是有緣人三個字能限制的了,旁人都是自己進(jìn)去的,而自己則是被了無禪師派人請進(jìn)去的。
她微微頷首,只當(dāng)是她們認(rèn)為的那樣,“所以這件事情一定要小心一些,很難保證不會有人借此事做文章,府里的其他人你們也不要告知,只我們幾個人知曉就好?!比~顏又叮囑了一番,便直接轉(zhuǎn)移了話題,她可不想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這個事情上。
“邵叔你先忙去吧,我有事情交代她們幾個?!比~顏拿起茶蓋輕輕刮去上層的浮沫,微微品了一口,果然茶香襲人,令人身心放松。金光寺的事情只是一件突發(fā)事件,食樓才是葉顏真正在意的。
“昨日交代你們的事情辦得怎么樣了?可都辦妥了?四娘呢?”
葉顏眼神一一從四人身上掃了過去,她們四個辦事她還是放心的,“小姐,這是我和水秀去整理的那些婦人的家庭情況,并且已經(jīng)按照相近的時間排列了一下,請小姐過目?!彼聦讖埣堖f了過去,只見上面所有人的情況一目了然,她辦事果然是十分妥帖的,“做得很好,等我將時間表排出來你們再去通知一下她們。”
葉顏又看向從禾和顧己,他們二人一早就出去了,自己也沒見他們,不知道事情辦得怎么樣?“小姐,我們已經(jīng)將王四娘接了回來,本想著帶回府中又怕暴露了小姐身份,只好先安置在城中的一處客棧里,等小姐再做安排?!?p> “就先這樣安排吧,具體情況我還要再考慮考慮?!睆暮痰脑挼故翘嵝蚜巳~顏,若想要不暴露身份的話,食樓人員的住宿情況也要考慮在內(nèi),其余人還好,唯獨(dú)這王四娘既然已經(jīng)把她帶回城中,就不能一直讓她住在客棧里,來來回回也不方便。
“從禾,上次你說的那個南街的店鋪可曾賣出去了?”“并未?!薄昂?,既然這樣,咱們先吃午飯吧,等下午你們跟著我去看看那家店面,若是符合條件就直接定下來,食樓一定要盡快開起來才好?!?p> 中午用過飯后,正是日頭最毒的時候,在幾人的勸說下,葉顏答應(yīng)避開這段最熱最難熬的時候,趁這個功夫她在房間里將食樓的工作表排了出來,“一共二十四人,分兩班,一班十二人,六個廚師,六個跑堂,五日一輪休。至于菜單...”她伸手撫摸上那本食譜的封面,微微嘆氣,“看來今晚又要熬夜了?!?p> “小姐,馬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彼碌穆曇粼陂T口響起來,“知道了,我這就來。”葉顏將東西放好帶著水月水秀出了門,顧己留在府中由邵叔親自教導(dǎo)她識文斷字,至于從禾則是先一步去客棧將王四娘帶過去,若是事情談得攏的話,當(dāng)天王四娘估計就能住進(jìn)去了。
葉顏上了馬車,按照從禾先前所說幾人來到了南街,只見面前一座三層樓高的酒樓,門臉路段都十分符合葉顏的預(yù)期。她帶著水月水秀走進(jìn)去,立刻就有店小二迎了上來,“哎呦,幾位客官是打尖兒還是住店?。俊?p> 葉顏?zhàn)笥掖蛄苛艘幌逻@里,食客也算不少,樓上來來往往都是住客,分明不像是要不干了的樣子啊?接受到葉顏的眼色,水月上前一步,“你們掌柜的在嗎?我們有事想要找他。”這酒樓里的人在幾日前就收到了消息,說是在最近一段時間會有一個姑娘過來將這座酒樓買下來,來人一看葉顏這身打扮心中頓時記起了掌柜的說得這番話。
“哎呦,貴客您跟我來?!钡晷《ⅠR換了個表情,腰背彎得更低了,帶著葉顏往后院而去。柜臺旁邊有個小門,葉顏?zhàn)哌M(jìn)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里竟是別有洞天,
外面雖是酒樓模樣,但是這后面的面積卻更大,三層樓的挑高建筑十分有設(shè)計感,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大棵垂絲海棠,正值花期粉紫色的花朵分外妖嬈,左右兩側(cè)以及正對面均是客房,可供居住,古樸典雅,精致大氣,光看著設(shè)計倒是與楚府有幾分異曲同工的意味在。
“貴客請跟我來?!毙《谇皫?,葉顏跟著他往前走,三面客房圍攏成一個拱形,下方則是打造成了長廊模樣,精致的雕花欄桿以及頭頂?shù)臐h白穹頂無一不說明設(shè)計者的用心,穹頂之上布滿了枯枝順著欄桿垂下,看樣子似乎是紫藤花,可惜眼下是秋季,若是到了春夏之時,定是艷麗非常。
長廊的盡頭有兩間單獨(dú)的小屋,想來那便是掌柜的房間了,葉顏本以為只是個普通的酒樓而已,萬萬沒想到這里面居然居然是這般情況,倒像是個獨(dú)立出來的小院,若不是建造在街市之中,葉顏定要懷疑她是不是走到別人家的庭院中去了。
“這位小哥,你們這酒樓真的要賣嗎?我看生意非常好啊?!?p> 水秀的問題正說出了葉顏心中的疑問,此處是不錯,若是能買下這里,就連住宿的問題也能一并解決了,可是這里就算比不上悅來樓,生意好歹也稱得上一句絡(luò)繹不絕,怎么會說賣就賣了呢?莫不是這其中有什么問題?
店小二年紀(jì)尚輕,看水秀一身桃色衣裙,容貌清秀,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臉皮倒是泛紅了,憨厚地?fù)狭藫项^,嘿嘿一笑,“這個我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掌柜的是這么吩咐的。我們掌柜的房間就在前頭,姑娘大可自己去問?!?p> 穿過長廊,幾人來到盡頭的房間門口,店小二上前叫門,“掌柜的,有位姑娘找您,說是要商談酒樓的事情?!?p> “進(jìn)來吧?!蔽輧?nèi)想起一道男子的聲音,聽著很是年輕,店小二側(cè)身推門示意葉顏幾人進(jìn)去,水秀笑意盈盈地道了一聲謝,小二臉皮又是一紅,連忙回到前面幫忙去了。
屋內(nèi)的擺放極為素凈,除了床鋪之外,窗臺下書案上都擺放著筆墨硯臺等物,一整面墻竟都被滿滿的書籍所占據(jù)著,除了一些字畫瓷器裝飾外,最獨(dú)特的莫過于那曬干了的花瓣灑落在窗下的一片空地上,陽光透進(jìn)來顯得十分有詩意。
這里太過清新簡潔,倒是不像是一個酒樓老板該住的地方,最起碼葉顏是連一個算盤都沒見到的。
“姑娘可是想要買下我這酒樓?”男子從輕紗簾后出來,身穿一身素白衣衫,頭上插著一根白玉發(fā)簪,手中幾本典籍都是醫(yī)術(shù)。
葉顏有些怔住了,她完全沒有想到酒樓的掌柜竟是這般儒雅的男子,還以為會是程俊英那種大腹便便的感覺,再不濟(jì)身上也該有一些商人的特點(diǎn)在,可是眼前之人卻是半分都沒有,他仿若飄飄出塵的謫仙,不惹一絲世俗塵埃。
“正是,不知掌柜的如何定價?”
兩人的對話太過單刀直入,沒有半分的客套寒暄,葉顏看得清楚男子坐下之后身子雖然挺直,但是幾乎完全靠在椅背上,剛才說話的語氣中也透露著距離感,想來是不擅長和人打交道的,因此葉顏也不想讓他太過為難,便也開門見山起來。
“這酒樓乃是祖產(chǎn),若不是家中有事,也不會賣出,不過我并不想用它來發(fā)財,價錢什么的姑娘就看著給吧?!?p> 看著給?葉顏眉頭一挑,此人倒是有些意思。她沖身后伸手,水月立刻將銀票遞了上去,“這里是五百兩,不知掌柜的覺得如何?”
“成交?!蹦凶邮滞纯?,臉色都沒有任何變化,直接將房契地契都放在桌子上微微向葉顏方向推了推,見狀葉顏也將銀票放在桌上,看樣子他不止不喜與人交談,連觸碰都不太情愿啊。
葉顏檢查了一下房契地契沒什么問題后,又看向男子。“多謝掌柜的?!?p> 男子將銀票隨意放到一邊,頭也沒抬,只整理著桌上的東西,“如今我已不是掌柜的了,姑娘才是?!?p> “既然如此,小女葉顏,敢問先生名諱?”葉顏雙手抱拳朝著男子望去,男子微微抬頭正好撞上葉顏的目光,抿了抿嘴先一步移開視線,“...蘇白。”
蘇白,葉顏在心中默念,真是個好名字,和他的氣質(zhì)倒是十分搭配。
“還請葉姑娘給在下三日時間收拾整理,交代一下此處的一應(yīng)事務(wù)。”
葉顏點(diǎn)頭,“這是自然,三日后我再來,不過還有一事要告知蘇先生,我今日帶了一位朋友來,可能要住在店中了。”
“葉掌柜輕便。”
眼見著蘇白的話是越來越少,葉顏也不自討沒趣餓了,沒想到這么順利就解決了食樓的選址問題,她帶著水月水秀退出門外,不再打擾蘇白。
出了屋子,葉顏長呼一口氣,蘇白的言談舉止都十分穩(wěn)妥,挑不出一點(diǎn)毛病,可偏偏就是這樣反而讓葉顏覺得透不過氣來。
“水秀你去前邊看看從禾和四娘到?jīng)]到?我和水月在此處轉(zhuǎn)轉(zhuǎn)。”
水秀從小門出去,從禾和王四娘早已經(jīng)到了,正坐在一張桌子前喝著茶水,從禾冷著臉抱劍不說話,王四娘十幾年沒進(jìn)城,對一切都帶著很深的好奇,一直仰著頭望著頭頂,不由得發(fā)出幾聲贊嘆來。
水秀捂著嘴偷笑,這兩人坐在一起倒也是有意思,從禾眼神銳利,早在水秀從門內(nèi)出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她了,哪知此人不僅不過來,還站在那里看笑話,真是理解不了她在想什么。
被從禾的眼神注視著,水秀收斂了笑意,“四娘您過來了,我是水秀上次我們見過的?!彼阆仁浅跛哪锔A烁I?,算是行禮,上次來去匆匆沒有時間介紹,這次偏偏有是從禾這個不愛說話的家伙去接的四娘,怕是更說不上一句話了。
“水秀姑娘。”王四娘回了一禮,忍不住開口詢問,“葉姑娘食樓的選址可是這里?”
王四娘作為一個木匠,對于建筑的要求非常高,可是此處卻是令她十分滿意的,她甚至自己都察覺到,在對水秀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語氣神情都多么激動。
水秀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是這里,剛才小姐已經(jīng)將這里買下了,便是小姐讓我過來帶四娘去后院的?!?p> “后院?這酒樓還有后院?”王四娘的聲音一下子提高起來,眼睛里都是光彩,一把抓住水秀的手,拉著她就走,“快帶我去,水秀姑娘,沒想到這里竟然還有個后院?”
王四娘拉著水秀走在前面,從禾則靜靜地跟在后面,一進(jìn)到后院,王四娘的雙眼更亮了,“天吶,這簡直太棒啦!”
“四娘,你來了。”葉顏?zhàn)旖菐еθ菘觳接松先?,“葉姑娘,此處真是太棒了!”葉顏拉著王四娘的手站在院子中間,“此處就是我們的食樓所在了,今日我就將整個食樓的設(shè)計工作交給四娘你了,你想拆就拆,想蓋就蓋?!?p> 葉顏伸出右手在空中劃了一下,眼前這些已經(jīng)全然是她的了。
“四娘,剛才我與蘇先生聊過,酒樓里的人會在三天內(nèi)離開,這段時間你就住這里,這些屋子你想住哪個都可以,三日后我會外派人過來幫你的忙,四娘你覺得如何?”
覺得如何?簡直可太完美了,能在這里住上幾日就已經(jīng)足夠讓她學(xué)習(xí)好多了,更不必說將整個食樓的設(shè)計都交給自己了。
王四娘平復(fù)了一下激動的心情,“姑娘放心,我的手藝一定讓你滿意,何況此處本就是酒樓,若是改成食樓想來也不會太麻煩的,等我再研究一下具體方案,之后再和姑娘探討?!?p> “好,就按四娘說得辦,如今你已經(jīng)進(jìn)城,可有想過回家去或者外出逛逛?”葉顏試探性地開口。
“多謝姑娘關(guān)心,我能回到城中就已經(jīng)實(shí)屬不易了,我也不想再給姑娘添麻煩了,如今能住在這樣的地方和這里的木材對話,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p> 和木材對話?從禾聽著一陣迷糊,他沒有跟著葉顏去九嶺山自然不知道王四娘對于木匠這個行業(yè)的匠心,今日雖是他和顧己將她接近城里的,總共加在一起也說不上五句話,對于她的了解只限于知道她的名字而已。
葉顏同王四娘一樣,對這里甚是滿意,連帶著對找到這里的從禾也夸獎了好幾句。
馬車內(nèi),水秀雙手捧住臉頰,眼神中流露出幾分驚艷來,“沒想到這里的掌柜的居然這么好看,早知道以前就不去悅來樓了?!?p> 葉顏戳了戳她的額頭,笑了一聲,“你這個小花癡,只見了一面就這般著迷了啊,不過這位蘇白先生確實(shí)面如冠玉,品貌非凡?!蹦X海中浮現(xiàn)出蘇白那疏離模樣,葉顏的笑意就收斂起來,話鋒一轉(zhuǎn),“可是如此品貌的人混跡于街市居然沒有任何人在意,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水月點(diǎn)了點(diǎn)頭,“小姐說的有道理,我也從來沒有聽說過有蘇白先生這么一號人物在南街?!?p> “所以說驚艷歸驚艷,還是不能掉以輕心?!?p> 馬車行駛在街道上,葉顏掀開簾子看了看,街角茶攤上的兩個人對金光寺的事津津樂道,葉顏心中愁緒又生。
“水月,今日我去金光寺穿得那件衣服最近都不要再拿出來了?!比~顏煩悶地揉了揉眉心,本以為來到這里是當(dāng)女主做郡主的,哪知道這劇本還挺難,再這么弄下去,自己都要長魚尾紋了。
今日實(shí)在是無心閑逛,葉顏直接回王府去示意水月她們不用伺候就回了房間。
臨窗而坐,拿起紙筆又開始謄寫食譜,葉顏還沒發(fā)覺,不知不覺間這居然成為自己靜心的方法了。
“元夜時,我若是找你道歉的話,你會原諒我嗎?”葉顏喃喃自語道。抬眼看著窗外絢爛盛放的花朵,元夜時那天一身紅衣出現(xiàn)在自己府中,竟是比這秋景還要美上數(shù)倍。
“你若是早些服軟,我也不會生這么久的氣?!?p> 憑空一道男聲響起,葉顏“嘩”地一聲起身,是元夜時的聲音!
她雙手撐桌身子向外探去,從屋頂上方突然冒出一個腦袋來,正貼著她的臉出現(xiàn),距離近到兩人的額頭都能相碰。
葉顏驚呼一聲向后倒去,身后的凳子早已不知什么被她踢到,突然失重感讓葉顏下意識地雙手向前拉扯,來不及看到底拽到了什么,只聽撕拉一聲,好像是布料碎裂的聲音啊。
沒有什么預(yù)想中的公主抱情節(jié),葉顏直接跌倒在地上,摔得生疼。
“呼,幸虧護(hù)住了,要不然這么值錢的腦袋受傷了可怎么是好?!比~顏上下檢查了自己一番,還好,就是胳膊有些淤青,沒什么大問題。
隨后她一記眼刀射向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住?p> 元夜時一身天藍(lán)色滾邊翠竹紋錦衣正倒掛在葉顏的窗框上,見對方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他粲然一笑,隨后反身進(jìn)了屋子。
“沒想到永安郡主竟有如此癖好,早知道我就不穿得這么多了?!痹箷r的聲音帶著幾分蠱惑的意味在,再搭配上這么一張妖孽的臉,實(shí)在是太犯規(guī)了。
“什么癖好,你在說什么?我還沒想到堂堂舒國五皇子竟有在房梁上偷窺偷聽的習(xí)慣呢?!?p> 元夜時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一臉的不在乎。“我若是不過來又怎么能知道郡主對我的歉意呢,只不過這道歉方式未免有些開放了?!痹箷r低頭看了一眼被撕開的領(lǐng)口,又抬頭看向葉顏,嘴角笑意更深。
葉顏直接將手中的布條扔了出去,瘋狂地擺動著腦袋,“不清楚不知道不是我?!?p> “郡主不覺得現(xiàn)在扔為時已晚了嗎?”元夜時一步步向葉顏靠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葉顏面上一紅,只能往后推。
“你,你,你做什么?再過來我就喊人啦。”“好啊那你就喊吧,正好讓他們看看永安郡主這青天白日的是如何對我動手動腳的。”
嘿,你這不要臉的!
葉顏聽他這么一說,也不顧什么害羞與否了,反正扯住元夜時本就微張的領(lǐng)口用力往前一拉,兩人的臉貼的很近,葉顏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和勇氣,只覺得不能讓他再這么占據(jù)上風(fēng)了。
少女身形嬌小,就算踮起腳也只能堪堪到他的胸口,雖年歲尚小,但是已是花容之貌。眼神有些恐慌,似是林間純潔的小鹿,臉頰緋紅卻仍然強(qiáng)撐鎮(zhèn)定,靈動的模樣極為可愛。
“永安郡主可知道,面對這樣地投懷送抱,可不是每個男子都能把持得住的?!痹箷r聲音低沉,似乎在壓抑著什么,他呼吸的熱氣都噴吐在葉顏的額頭和發(fā)間,酥酥麻麻的。
葉顏明顯看到他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心下一驚,快步將他推了出去,臉皮滾燙,“你這家伙,又開始胡言亂語了!真沒想到你不但是個偷窺者還是個登徒子!”
看葉顏這般,元夜時倒是又起了逗弄的心思,“登徒子?永安郡主這話可是好沒道理,如今是你扯壞了我的衣服,也是你主動靠我這么近的,怎么現(xiàn)在還反咬一口?”
元夜時一副得逞的模樣,笑容愈發(fā)燦爛,甚至還講一只手搭在房門之上,不緊不慢地說著,“要不我們找旁人來評評理如何?”
這個腹黑男!葉顏在心中腹誹了他千遍萬遍了。
“算了算了,說不過你?!比~顏櫻唇一抿,有些委屈,“明明是你闖入我的閨房,還這樣用我的清白當(dāng)做你的調(diào)侃,你可知道這對女子多么重要嗎?”
葉顏手帕掩面坐在床邊,肩膀也不停地抖動,元夜時頓時慌了,他萬萬沒想到葉顏會真的哭了,心中責(zé)怪自己玩笑開得太過頭了。
他上前一步半蹲在葉顏身邊,輕聲安慰著,“別哭了,我不是有心的?!?p> 葉顏頭也不抬,將身子轉(zhuǎn)向旁邊不理元夜時,房間里充斥著女子低聲啜泣的聲音。
“你,你別哭啊,我錯了好不好,我給你道歉行嗎?”元夜時身邊從來沒有過女子,哪里知道把女子惹哭了該如何解決,只能手足無措地蹲在原地,不停地跟葉顏道歉。
“那,我的道歉你接受了嗎?”葉顏的聲音帶了幾分哭腔,元夜時沒有想到此時她竟然還惦記著這件事,“接受了接受了,也是我的錯不該和你說那些話,你別哭了好嗎?”
“好??!”葉顏張開雙臂伸向空中激動著晃著胳膊,“太好了,你接受我的道歉了,那我也接受你的,我們扯平了?!?p> 元夜時抬頭一看,哪里有半分的眼淚,少女臉上滿是欣喜,嘴角掛著燦爛的微笑,眼神里也充滿了光彩。
元夜時直起身子看著葉顏面上全是不可思議,“你騙我?”雖是這般,他卻沒有半分責(zé)怪,只覺得葉顏十分有趣。
食指輕點(diǎn)著嘴唇,葉顏的眼神靈動狡黠,“嗯,這可不是騙,是一種手段而已啊,況且五殿下胸襟寬廣,自然不會和我這樣的小女子一般見識對吧?!?p> 兩人視線相對,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好了好了,上次是我的錯,不該以我的想法去改變你,我在這兒誠摯地跟你道歉,希望你可以原諒我?!?p> 玩笑過后,葉顏鄭重地向元夜時道歉,只有這樣做才能讓她徹底將這件事情放下。
元夜時嘆了一口氣,“上次的事情我也有不對,既然郡主為了道歉無所不用其極,那我當(dāng)然會選擇原諒了?!?p> “太好了?!钡玫皆箷r的回應(yīng),葉顏甜甜一笑,終于心中的一塊大石落了地了。
元夜時攏了攏領(lǐng)口,神色突然嚴(yán)肅起來,他將葉顏拉到身邊,低聲問了一句,“不知郡主今日可曾去了金光寺?”
葉顏原本姣好的面容頓時警覺起來,她不曾想這消息居然這么快已經(jīng)傳到了元夜時耳中,那其他人呢?莫不是都已經(jīng)知曉了?
看葉顏的神情,他便知道了無禪師口中的有緣人是她,元夜時心中狂跳,他知曉葉顏有特別之處,卻不曾想過她會如此特別。
“你是怎么知道的?”葉顏眉頭緊皺,后撤幾步和元夜時拉開距離,元夜時看著葉顏的動作覺得好笑,“你應(yīng)該出府看看,全城的百姓幾乎都在討論有緣人的事情。至于我怎么知道是你的,我自有我的辦法。”
元夜時那諱莫如深的模樣,讓葉顏有些氣急,“今日你來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希望你能保護(hù)好自己,別讓我擔(dān)心?!?p> 砰砰,砰砰,聽到了嗎?這是少女悸動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