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章 不愿粘包的行省
見到附和的聲音多了起來,傅忠一敲案桌,“既然上天已有明示,榆林豈能不遵,同時呈文行省,吳堡的事也該有個了結(jié)了。”
至于行文怎么寫,由誰去送,要快要慢,那就得由自己說了算,反正‘貢獻’一事不能耽擱。
南華帝君顯靈順利演示完畢,他心里高興得不得了。整個過程沒有一絲疏忽,皮匠們把他們的技術(shù)發(fā)揮到了極致。
這么大的神像,光是充氣,就不是件容易事。經(jīng)過反復(fù)試驗,最后充氣口擴大到十八個。每增加一個口子,密封的難度就擴大一倍,總算效果不錯,山下的居民,沒有看出明顯的漏洞。
現(xiàn)在萬事俱備,先在榆林做起來,等到行省得到消息,第一批稅費已經(jīng)入庫。剩下的就是怎么與他們扯皮。
就在傅忠仔細盤算有了錢該怎么運作時,田蘊來報:“呈文還沒動稿,黃子澄帶著齊泰,急急忙忙去了行省?!?p> 傅忠一聽,頓時如在耳邊打了個炸雷,這幫當(dāng)官的,害怕丟官遠勝害怕神仙。以貢獻為由,更改稅收比例,這是做得說不得的事。他趕緊問道:“走了多長時間?!?p> 田蘊:“聽到消息時,他們已走了一個多時辰。”
追都來不及,這兩人做事這么毛躁,想推卸責(zé)任,有這么容易嗎?他們正確的做法,是不動聲色給皇上上折子。
田蘊猶疑問道:”現(xiàn)在怎么辦?“
傅忠:”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們?nèi)グ?。?p> 田蘊:”貢獻一事呢?”
傅忠:“還用得著猶豫嗎?南華帝君的旨意,在諭旨說得明明白白,我們照章行事就是。你不要害怕,天塌下來,自有我頂著,與你無關(guān)?!?p> 田蘊笑道:”這是青史留名的好事,怎么能一點風(fēng)險都不擔(dān)。如果圣上追責(zé)下來,我愿與大人同進退。現(xiàn)在,我就去安排。“
沒想到關(guān)鍵時刻,這個田蘊能有這樣的擔(dān)當(dāng),用人要看長處,他先前的猶豫、懷疑都是可以原諒的。
傅忠鼓勵道:”放心去辦吧?!?p> 再說黃、齊二人,一出榆林城,齊泰說道:”我們的責(zé)任是監(jiān)視傅鐘,呈文給皇上即可。這樣向行省匯報,不怕傅忠將來報復(fù)嗎?“
黃子澄一曬,”我們拿的是皇上的俸祿,怕他做什么。這么重大的事,他一不上書皇上,二不請示行省,誰給他那么大的膽子。將來搞出事來,我倆不發(fā)一言,責(zé)任不小?!?p> 齊泰:”我看傅忠是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娜?,他的出身高貴,只要不出大的失誤,還不是高官任做,駿馬任騎。這樣冒天下之大不韙,的確是為了黎民百姓著想。“
黃子澄:”這點我不否認,就是因為這樣,皇上才對他不放心。一個臣子,想的不是怎么忠于皇上,涉及賦稅的事,是他該操心的嗎?只有皇上才有這樣的權(quán)力,他算哪根蔥?!?p> 齊泰摸了摸頭,“還請留意,傅大人說的是貢獻?!?p> 黃子澄輕蔑地一笑,“那是哄大戶的,貢獻就是稅賦?!?p> 齊泰咬咬牙:”這個不必爭論,理解是個人的事。這樣報與行省,我還是覺得不妥?!?p> ”我們讀書,學(xué)的是圣人思想,為生民請命不是聽先生說說而已?,F(xiàn)在,不說不身體力行,反而阻難一心為民的傅忠,這樣做對嗎?“
黃子澄:”私自增稅,是野心家的所為,我們揭發(fā)他,是臣子分內(nèi)之事?!?p> 齊泰:”既然揭發(fā),何不直接向皇上上書?!?p> 黃子澄笑了,“你怎么這么糊涂,京城距榆林千山萬水,公文往來,恐怕木已成舟。如今一邊向行省匯報,一邊向皇上上折子,兩不耽誤,你不用多考慮了?!?p> 一路上爭爭吵吵,很快就到了西安。
省城西安,四面險固,被山帶河。外有洪河之險,西有漢中、巴、蜀,北有代馬之利,所謂天府、陸海之地也。
布政司使宋展,是個不太出名的人物。
他拿著信紙,反復(fù)端詳,半天沒有做聲。這是黃子澄要借水行舟,推卸責(zé)任,主意打到自己頭上來了。這么大的鍋,誰愛背誰背去,老夫可不能上他的當(dāng)。
他是飽學(xué)之士,鬼神之事,不敢不信,不愿全信,只好像他頂禮的牌位一樣,敬而遠之。
面對如此潔白的紙張,暗花,哪樣都顯示著不凡,斷非人間所有。想說是個無稽之事,開不了這個口。要按信紙內(nèi)容行事,又會搞亂整個行省的行政。
彼其娘之,這個膽大包天的傅忠,給自己出了這么個難題。你要做,就得約束手下,悄沒聲息的去做就是,老子裝作不知道好了,反正我也沒權(quán)撤了你的職。這兩個更不是東西,你不向皇上上折,想把老夫也牽扯進來,想得美。
他佯作擔(dān)憂說道:“榆林府是完全相信了呀。”
黃子澄有些小激動地說道:“稅收之事,是由中樞考慮、皇上定奪的事,省、府怎敢染指。倘若處處自行其是,還要朝廷做什么?!?p> 宋展:“不是還沒收嗎?”
黃子澄:“我看傅知府的意思,是想瞞過中樞和行省,以仙人的諭示為由,先在府內(nèi)實行。這么大的事,不說行省能不能作主,總該請示才行,我個人認為程序失當(dāng)。給您匯報,也是出于糾正知府失誤的好意?!?p> 看著這兩個不諳世事的青皮后生,一陣厭惡涌向心頭。這是更改國政的大事,程序算個屁。虧得他是個官場老油子,頃刻之間,就想出了釜底抽薪,禍水東引的辦法。
“知府對榆林負完全責(zé)任,我也不好說什么,就不知朝廷是什么態(tài)度?!?p> 黃子澄:“這不是先問問您的意思嘛?!?p> 宋展:“牽動國政的大事,我可不敢拿什么主意。最好還是由貴府牽頭,上書朝廷,等到朝廷的下了旨意再說。”
黃子澄心下失望,看樣子,行省不愿粘包,此行太孟浪了。傅鐘是皇上親選的知府,宋展并無人事權(quán)力,何必參和這費力不討好的事。
想明白了這節(jié),他開始為自己轉(zhuǎn)圜,“我二人陛辭之時,皇上囑我‘西北無小事’。我深感責(zé)任重大,因此上驚動了行省?;厝ズ?,我們會給皇上上書的?!?p> 宋展點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地不分東西,官不論大小,都得遵旨而行。榆林府可得想清楚了,別到時狐貍沒打著,倒惹一身騷?!?p> 聽到宋展站在干岸上的話,倆人泱泱回了榆林。
冷靜下來,黃子澄心道,誰不知道事后的報復(fù),但凡有一點退路,我愿出這個頭嗎!
在宋展這里討不來支持,想起傅忠自信篤篤的樣子,黃子澄心里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這個與天下士紳為敵的大雷,怎么就得由榆林來抗。自己夾在中間,兩頭都落不了好。
他倆一離西安,一匹快馬,從布政司府內(nèi)急速向京城奔去,傅忠迷信鬼神,顢頇亂政的參折就發(fā)出了。隨后,黃、齊二人據(jù)實稟報的折子也飛向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