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直到死亡,都會有些什么擺脫不了的東西一一一白無銘
不知不覺間,旅人以經在涌泉村呆滿了一個星期了。比起以前四處飄泊的生活,村里的日子似乎顯得格外的安逸和輕松。旅人感覺自己好像喜歡上了這個地方,但要留下來嗎,想想還是算了,這幾年在好幾個以為適合自己的地方呆過,但最后都離開了。告別上個地方還是不久之前的事了,留下來也不過是重復又一個輪回。
旅人看了眼窗外下了快一個星期的雨,心情復雜?!耙痪屯耆艞墝ふ易迦耍瑢P膶ふ易约旱臍w宿吧…”旅人心想“不過都這么多年了,我還能糊弄自己多久呢?族人才是我的歸宿啊…不,他們都以經不存在了…或許吧。但我總得有點執(zhí)念,好讓我知道自己是為什么而活…”
旅人撓了撓頭,似乎是想把煩惱從腦袋里提出去。片刻之后,旅人抓起一旁的披風,起身準備出門。他要上伏龍寺去找苦海方丈商量些事兒,其實早就應該去的,但因為工作太忙一真托到了星期六。
仰善此時正坐在外屋看書,被旅人開門的聲音所打斷。
“星期六一大清早的去干啥呀,外面可還在下雨呢?!?p> “出去辦點事,午飯之前回來”旅人路過仰善身邊時看了眼他手里的書?!皢眩幕殖銎返牡乩韴D鑒,我頭一次見盲文版的?!?p> “盲文書確實沒幾本,這是有關系的學生家長送的…”仰善說“等會兒,你怎么知道書名的,你看的懂盲文?”
旅人沒有回答,他早己走遠了。
這么長時間的降雨在這個季節(jié)顯得格外異常,但它的的確確的下了快一周的時間了。村長抬頭望了眼雨霧蒙蒙的天,又低頭看了眼暴漲的河水,眉頭緊鎖。
“這折磨人的陰雨天,耽誤收莊稼不說,今年的廟會估計也沒法開了?!贝彘L心想?!白蛱焐缴系墨C戶還報告說山里到處塌方,讓我找那幾個占山砍樹采石的混小子談談,我到也想,可他們的承包證白紙黑字的寫著,我可怎么管的了…”
村長嘆了口氣,撐傘出了門。河道上流水漲的快決了堤,警衛(wèi)隊的老隊長帶全村的丁壯去防汛了,說是在上頭派人來之前先撐會兒。作為村長,他現在還得去協(xié)助指揮。
走在路上,村長不由想起自己的孫子來了,“天涼了該讓他加兩件衣服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忘記帶傘,唉,真讓人操心?!?p> 另一邊,在小胖墩家的漁具店,幾個小伙伴因為下雨沒法出去玩,正百無聊賴的擺弄著貨架上的魚桿。
“鑫焱他怎么還不來啊。”吳磊說“約好了在這兒集合的,都過了多久了?!?p> “沒準不來了吧,必竟下這么大的雨…”小葉的話還沒說完,全身濕淋淋的鑫焱就頂著大雨沖了進來。
“你可算到了,還以為你不來了呢?!毙〈填^說“怎么晩了這么久,還跟只落湯雞似的。”
“出門的時候忘了帶傘了”鑫焱說“我本來想順道去趟我爺爺家,可他人不在所以耽擱了。”
“先不管這些了,要你帶的東西呢?”吳磊問。
“哦在這兒呢?!宾戊蛷臅锾统鲆槐咀鳂I(yè)。
“太好了,總算有救了。”小刺頭接過作業(yè)。“沒有你真不知道該怎么辦?!?p> “你說劉老師布置那么多作業(yè)干嘛啊,他又批不了?!眳抢趩?。
小葉攤了攤手“誰知道呢?!?p> “哦,對了,還有這個”鑫焱從包里掏出五串糖葫蘆“我來的時候買的,給你們也帶了?!?p> “是從那個道士哥哥那買的吧?!毙∨侄战舆^糖葫蘆塞進嘴里“真不容易,大雨天還出攤。”
“唉,也不是說糖葫蘆不好吃,但在村里只能吃到這個,多少有點…”小刺頭說“對了,小葉,你爸啥時候回來?他每次回來都會帶好多城里的糖果。”
“我想應該快了吧…”小葉說。的確,每次老爸回來,都會帶好多城里的東西回來。在村里,無論大人小孩都很歡迎他。算了一下,自己確實好久沒和老爸見面了。
“雖然不是第一次來這兒了,但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感覺有點不大一樣呢。”旅人望著眼前的伏龍寺。平時到也沒什么感覺,但是在這種雨霧朦朧的環(huán)境下顯得有點特別…或是說陰森。
旅人搓了搓手,堆門而入,經過廟門兩旁那兩尊面目猙獰同時又殘破的缺胳膊少腿的護法金剛??戳艘谎墼航悄强讨牙蔚拇筱~鐘,聽著雨聲中斷斷續(xù)續(xù)的木魚聲。經直走進了廟內,在神像前的香爐上插上了三柱香。
“你又來了啊?!狈秸汕弥爵~不知道從什么地方走了出來“怎么樣,我這兒比道觀那兒好吧?!?p> “嗯…其實來這兒前我先去過道觀了?!甭萌祟^也不回的說,一邊掏出兩串包裝好的糖葫蘆“道長親手做的,來一串不。”
“不了,我年紀大了,吃不下甜食,你留給孩子們吧?!狈秸烧f“我說你怎么叼著根竹簽呢,感情那牛鼻子的糖葫蘆比我蒸的饅頭好吃。”
“那哪兒能呢,您是知道我的,我頭一次來不就是沖著廟里的齋飯么。”
“油嘴滑舌?!狈秸烧f“今天還是老一套?”
“其實主要是找你說點事兒?!甭萌苏f“不過先做完在說也行?!?p> 說罷,旅人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跪坐在蒲團上。方丈在他身后敲起木魚,口中念道。
“往昔所造諸惡業(yè),皆由無始貪嗔癡,從身語意之所生,一切汝今皆懺悔…”
說真的,旅人第一次來的時候方丈也嚇了一跳,究竟是背負了何等深重罪孽的人。居然向他提出要聽《大方廣佛華嚴經》…
“您是不會懂的?!边@個陌生人第一次來的時候這樣說“像您這樣虔誠的信徒,一輩子吃齋念佛青燈打座,怎么可能知道像我這種人所經歷與背負的沉重呢。”
“只能說我不懂你,而你也不懂我。”方丈當時這么說“關于這顆舍利,還請你保密?!?p> “保證守口如瓶?!蹦吧舜蛄藗€手勢,起身離開了。
第二次見到他,是在幾天前。當時天剛蒙蒙亮。自己正在作早課,在外面打掃院子的石頭把那陌生人抬了進來。
當時的他滿眼血絲,身上沾滿了泥水種草屑,活像在山里頭闖了一晩上剛出來,嘴里還念叨著對不起學校,對不起孩子們之類的話。
于是方丈便案他的要求為他誦經贖罪,完事后讓石頭給他送下山去了。自己也不想過問太多,眾生的事作為一個出家人是不應該管的,不過后來聽老光棍說那家伙晚上又生龍活虎的了。
“嘿,嘿?!甭萌说慕袉韭暟殉了嫉姆秸蓡拘选跋胧裁茨兀爵~都敲我腦袋上了?!?p> “喲,對不住,今兒忙了一早上,困的荒?!?p> “怎么,石頭和你那倆小徒弟不給你幫忙么?!?p> “他今兒一早就被叫去防汛了,慧空慧明都是還是小孩子,幫不上忙?!?p> “對了,咋沒見著他倆人咧。”旅人起身喊到“空,明,你們人呢,出來啊,給你們帶了糖葫蘆。”
旅人邊喊邊往后屋走去,方丈卻一把拉住了他。
“別去喊他倆了,沒準還在睡哩。”
“不可能,這都幾點了?!?p> “他倆愛懶床,起的晚?!?p> “他倆怎么可能倆懶床?我在學??蓻]一天見他倆遲到過?!甭萌藪昝撻_方丈“你操心啥呢,我又不是啥外人…”
旅人話還沒說完,就踩到了什么東西滑倒了。他揉著屁股提起來一看,竟是一條帶血的繃帶,往地上一看,還有一大堆。
旅人轉過頭看方丈,面色凝重“看來您好像有事兒瞞著我…”
幾分鐘之后,正在屋里照顧傷員的小和尚慧空和慧明,被突然破門而入扭在一塊兒的方丈和旅人嚇了一跳。
屋里五個人同時停下所有動作,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么。
幾分鐘后,每個人才把情況解釋清楚。
“所以說…”旅人撫了撫眉毛“這個胡子拉碴的和尚是從組織里劫了人出來,然后在來找你的路上被偷襲才傷成這樣的嘍?!?p> “出家人不打誑語?!狈秸烧f。
“我要說多少遍,我不是和尚,只是光頭。”一身傷的光頭男人躺在床上說。
“唉,說來也巧,我今天也是為這個事兒來的。”旅人說“他說的那個孩子,我知道在哪兒?!?p> 光頭男人正打算說什么,天上突然閃過一道電光,幾秒之后,震耳欲聾的雷聲蓋過了屋內所有人的聲音。
不遠處的道觀中,正在給糖葫蘆上沾糖水的道長被雷聲下了一哆嗦。手中的一串糖葫蘆不慎脫手,眼看就要掉在地上。
在一旁打下手的小道士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糖葫蘆。
“爹,你怎么了?!毙〉朗空f“這么大人了還怕打雷?”
l
“說了多少遍了,要叫師父?!钡篱L說“為師怕的不是打雷下雨,而是造成打雷下雨的東西?!?p> “嗯?這雨下個不停還是有原因的?”
“這個時節(jié)下大雨本就不正常,正所謂天動異像必有妖。古人云,龍行生雨,虎嘯生風。你難道忘了我們這山叫什么了么,為師擔心的就是這個…”
“嗨,那不都是哄小孩的故事么…”小道士正打算繼續(xù)說下去,門外確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一定是師兄回來了”小道士說“我這就去開門。”
“歸鴻,站住?!钡篱L突然說“那不是你師兄,你跟在我后面,我親自去開門?!?p> 當道長拉開道觀的大門,只見一個長袍大褂的身影在電光中忽明忽暗。
“喲,這不是大名鼎鼎的不夜侯么?!钡篱L戲謔道,“什么風兒把您吹來了?!?p> “就別取笑我了?!辈灰购钫f“我昨天剛回來,路過你這兒來坐會兒,怎么,不歡迎?”
“貧道哪里敢啊。”道長說“嚇我一跳,還以為山里的妖精來找我尋仇了哩?!?p> 道長領不夜侯進了屋,便又和歸鴻忙活起來了。
“還在賣糖葫蘆啊?!辈灰购钤诳看暗囊巫由献拢テ鹱郎系牟鑹刈哉遄燥嬈饋??!拔液貌蝗菀讈硪惶四憔筒荒芊畔禄顑汉臀液煤昧牧奶烀础!?p> “要聊就聊唄,我又不用嘴干活?!钡篱L說“在說我要不干活,你讓我們師徒三個喝西北風去。”
“我不是這個意思?!辈灰购钫f“憑你師父教你的本事,衣食無憂肯定不成問題,何必干這種營生?!?p> “我樂意?!钡篱L說“我人生的意義可不在于裝出我沒有的身份,花費我負擔不起的金錢,浪費我寶貴的時間,去見識這個所謂的社會。到是你,一天到晚全世界的跑,這么大的茶莊全交給外人打理,心可真大。”
“有什么關系,我在不在又不影響茶莊的生意?!?p> “當然不影響,還不都是沖著你的名聲來的。天底下誰不知道你的名號,和酒仙忘憂君齊名的茶神不夜侯?!?p> “世人過譽,浪得虛名而已?!?p> “我看你這虛名就是浪出來的?!?p> “對了,我來的時候見山頭上的無字石碑碎了,少了一大塊,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干你的活兒。”
“那些欠爪子的混小子干的,我教訓過他們了。但修不好,有什么辦法?!钡篱L一激動手上的力氣也大了不少,隨后他嘆了口氣兒,放下了手上的活兒“歸鴻,自己出去玩會兒吧。”
歸鴻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你應該明白,這是真人留下鎮(zhèn)山的,從你師父起就開始由你們道觀守護。如今石碑已毀,天動異像,你確還在這兒做糖葫蘆?”
“你還好意思說我,你一年里有幾天在這兒,要說責任你不比我少,但你承擔了多少?!?p> 不夜候嘆了口氣“都這樣了,能怪誰呢?聽天由命吧?!?p> “是啊,聽天由命吧”道長解下圍裙在不夜侯對面坐下?!吧衩鞯臅r代結束了啊?!?p> 兩人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大雨,沉默了好一陣兒。
不夜侯打破了沉默“這其實是我最喜歡的天色。一片純粹的白,沒有一絲雜云,或者說就是整個天地被一大片云所包裹。那片純白好似上好的宣紙,在這樣的天之下,青山綠水就真的如畫一樣…”
“對了,這個你幫我看一下?!钡篱L遞上一張紙。“村里學校的校工讓我?guī)退鸵粋€人算算他倆還能不能在見面,這是他留的八字,你比我本事大,你來看看?!?p> 不夜侯接過紙“這八字可不太妙啊,命格相克…”不夜侯接著說“但緣分未盡,歲運并臨,終有一日與人相見?!?p> 隨著雨聲的節(jié)奏,不夜侯正邊啍著小曲兒邊閉著眼陶醉。道長望了一眼神像與他師父的牌位,若有所思。
“歸鴻,去開門?!钡篱L說“你師兄回來了?!?p> 歸鴻應了一聲便去開門了,他一直很好奇,師父似乎有超能力似的,每次隔著幾里地就知道自己或師兄在哪里,以及在干什么。
“除了你的好徒弟似乎還有一個人。”不夜侯說“很陌生的感覺,好像從未屬于過這個地方?!?p> 道長正打算說什么,隨著吱的一聲。出去賣糖葫蘆的大徒弟一邊大大咧咧的把插糖葫蘆的靶子一扔,甩著頭發(fā)上的水。好一會兒才發(fā)現自己和不夜侯,連忙轉過身來行禮。
跟在他后面又進來一個人,道長看他有說不出的奇怪。他的頭發(fā)看起來濕淋淋的,不像是淋了雨,而是在水里泡了無數個歲月一樣。
“他是誰?”
“啊,他啊。”小道士說“我回來的路上碰到的,迷了路,這大下雨天的,我就先把他領回來了。”
“這位道長,實在不好意思。”那人說“我因為工作上的事兒來的這兒,可要找的地方實在太偏了,您能告訴我涌泉村往哪兒走么?!?p> “你這迷路的本事還真夠大的?!辈灰购钪噶酥复巴狻坝咳寰驮谏较?,虧你能找到這兒來?!?p> 道長注意到那人從一進門開始就一直在護著懷里頭的什么東西,仔細一看,竟是一個陶罐子。看他臉上有副像是經常碰著死人的面相,不會是個土夫子吧。
“你說你是為了工作來的?”道長說“我們村這個小地方可沒什么吸引人的生意?!?p> “哦,不是來作生意,我是華亭市福壽店的…”
“福壽店的!”道長一聽是半個同行,立馬就不各氣了“這村里照顧逝者的活有我們這忙就足夠了,就不勞煩你們福壽店來操心了?!?p> 正在門外偷聽的歸鴻一驚“好家伙,這年頭人人長壽,死人生意本來就不好作。在村里本來就有和尚神棍搶生意,現在又來一個福壽店,是真不讓人過日子了唄?!?p> “不不不,這位道長您誤會了,我們怎么敢和您搶生意呢”那人指了指懷里的罐子說“我來這兒是為了送這位客人回鄉(xiāng)?!?p> 道長看了眼罐子,全明白了,看來又是一個出門的人客死他鄉(xiāng),可最近也沒聽村里有傳聞啊。
“我們村的人?最近也沒聽說出過啥事啊,你說他叫啥,我讓我徒弟領你上他家去。”
“哦,這個我知道,他姓胡,他朋友好像都叫他大胡子?!?p> “什么,姓胡的小子?”道長嚇了一跳“前幾天還聽說他快回來了,這是出了什么事兒?!?p> “說是在坐火車的時候遇上了歹徒劫車,被流彈給…”那人說“他在城里的同事和朋友委托我們操辦了后事,因為不知道他家里人的聯系方式,好在他帶的徒弟知道他老家在這兒,于是我老板就讓我來這兒送客人回家?!?p> “哎,年紀輕輕的怎么說走就走了?!钡篱L嘆了口氣兒。大胡子是個孤兒,是在獵人老槍桿兒年輕的時候從山上撿來的,所以和他一個姓。童年全靠村里人接濟,吃百家飯長大。因為在進城念書前一直住在道觀里,和道長感情很深。
“哎,回來確實是回來了,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啊…”
隨著閃電在一次劃破天空,震耳欲聾的雷聲也沖進了人的耳膜。
正在河邊防汛的村民們不由得加快了手中干活的速度,好像怕被雷劈了似的。
防汛工作以經開始了好幾個時辰了,疏通河道,加固河堤,開閥放水。該作的都作了,可水位一點都沒降。村防衛(wèi)隊長聯系了上面的人,沒想到不止涌泉村,臨進的幾個村包括鎮(zhèn)上都發(fā)了大水,上面派來的救災隊也分身乏術。
村長頂著大雨在村民們中間指揮著工作,頭發(fā)和胡子被汗水和雨水打的有些凌亂。他心里明白,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那些承包商們打開他們建的大壩??赡切┤撕孟裼X得發(fā)洪水也淹不到他們似的怎么說也不聽。這怎么辦呢,那可是私人建筑,總不能炸了吧。
防汛的村民中有不少人在干活的間隙中向伏龍山雙手合十。一些上了年紀的村民們也說,現在會變成這樣,一定是龍神發(fā)怒了。
“要我說,一定是因為那些什么狗屁承包商干的缺德事。”一村民說“我們上山找他們去,跟他們把事兒說清楚了,他們在歷害還敢得罪龍神么?!?p> “可拉倒吧你,那些都是村里的年輕人,都是不敬神明忘祖先的?!庇忠淮迕裾f“還記得老五兒子不,就那個考進首都大學的,說我們都是迷信,帶著一群人又上廟里鬧,又上觀里鬧的。說不棄了這些我們村永遠都是窮酸地方,他還想砸真人留下的石碑,聽說他家黃仙的牌位都給他丟水溝里了?!?p> “啥,黃仙可是和真人一起來的仙家,還是全村的保家仙,他還真敢啊。”
“可不是么,還說我們村是窮酸地方,在窮酸也是他老家啊,有些人可是連個窮酸的老家都沒了?!?p> “你說老五這么好一個人怎么就生出這樣一個兒子?”
“年輕人不都這樣么,也不知道是變聰明了還是變傻了?!?p> “傻了,絕對是傻了?!笨钢炒愤^的吳爸說“上回我去學校開家長會,小劉老師就說過這個問題,我覺得很有道理。他說,檢驗一個人智力是否上乘,就看他的頭腦能否同時容納兩種相反的觀點,并且無礙于處世。不能因為在物質研究上取得的重大進步而認為除此之處一切都是虛假的。世界包羅萬象,我們所知道的東西還太渺小,多點敬畏也沒有壞處?,F在還有很多人在研究所謂主流之外的東西。我們祖先們留下的有糟粕,也有精華。如果有人只知咬著糟粕不放而不去發(fā)現精華,不是傻是什么?”。
當所有人都在邊干邊聊的時候,在最上頭推小車的老秦似乎發(fā)現了什么。老秦手搭涼棚觀望了一會兒說?!澳銈兛茨莾汉孟駚砹藗€人兒?!?p> 吳爸也學老秦手搭涼棚“那不在百花谷那兒養(yǎng)蜂的養(yǎng)蜂佬么,怎么上這兒來了?百花谷已經被淹了么?”
養(yǎng)蜂佬在河邊喘著氣兒扯著嗓子大喊?!俺龃笫聝毫?,老五他……老五他?!?p> “老五?老五咋了剛還聊到他呢?!?p> “他能出啥事兒,前幾天還在鎮(zhèn)上見過他呢?!?p> 養(yǎng)蜂佬好不容易喘勻了氣兒“老五快不行了,快來救人啊!”
一聽這話,所有人都丟下了工具,一股腦兒的跟著養(yǎng)蜂佬跑了。
大伙兒跟著到了不遠處的百花谷,這百花谷是一處好地方,靠山臨河,因長滿各種野花得名。早年有好幾戶人家在這兒養(yǎng)蜂釀蜜,不過如今也只剩下一養(yǎng)蜂佬一個了。
等眾人趕到養(yǎng)蜂佬說的地方,無不到吸了一口泠氣,幾個膽兒小的差點兒叫出了聲。
老五己經死了,是從山路上滾下來摔死的,全身早就沒一塊兒完整的地方,那模樣是真的嚇人。他那輛賣栗子的小推車也躺在一邊,應該是一早上鎮(zhèn)上出攤,結果出了事兒。
“出什么事兒了,一個個跑那么急?!贝彘L好不容易才趕上來,推開人群看了一眼?!斑@,這怎么回事兒,快快,趕緊找個東西蓋上?!?p> 圍觀的眾人頓時議論紛紛,“前兩天還打過招呼呢,怎么就…”
“從山路上掉下來?不可能,這條路我們都走了幾十年了?!?p> “這兩天下大雨,老五身子骨也不利索,說不準就?!?p> “都別吵吵了。”村長大喊“先把老五抬義莊去,別讓他淋雨,聯系下他兒子好準備后事兒。那誰家那小誰,上鎮(zhèn)上把皮匠叫來。在來幾個人,跟我和隊長上山看看去?!?p> 不一會,村長便領著一群人上了山,大家很容易就找到了出事的地方。地上兩道清晰的車轍印,山壁上長的灌木被一路壓斷帶著星星點點的血跡一直沿升到山腳下。
“嘖嘖嘖,太慘了?!?p> “五叔這得受多大的罪啊?!?p> 一同上山的人無不嘆氣。
“當時我就在窩棚里呆著聽廣播。”養(yǎng)蜂佬說“就聽外面很大一聲響,我尋思不會是那伙人又炸山了吧,結果出去一看,老五就躺那兒了。于是我就趕緊上河邊來找人來了?!?p> 村防衛(wèi)隊的老隊長蹲地上看了眼,立刻發(fā)現了不對。“這地上腳印都成一片兒了,看來當時不止老五一個人啊?!?p> “他是說老五是被人推下去的?”村長說“誰會這么狠心下這死手?難不成是山賊?”
“隊長,你看這個?!毙【瘑T從地上揀起一個煙頭。
“嗯,很好的證物,可惜我沒帶塑料袋?!?p> “等會,我認得這個牌子的煙。”一村民說“那小黃毛就抽這個,他和我們顯擺過?!?p> “對,沒錯,我也記得?!?p> “喲,我想起來了,他從城里回來以后不就一直跟著那些承包商么。”
“可不是么,一天天的堵山道上不讓人進山,動不動就打人。”
“對,老五一定是被他們搞的,才會摔下來?!?p> 一說到這里,村民們立刻群情激奮。
“這還讓不讓人過日子了,反正我是不忍了?!?p> “對,不忍了,他們都敢殺人了,還有王法嗎。”
“必須討個說法,五哥不能白死?!?p> “現在都快發(fā)大水了也都是他們害的,他們要是把閘開了還用我們挖河道?!?p> “還找他們開閘,我真接去把大壩炸嘍?!?p> “替老五報仇?!?p> “炸了大壩。”
…….
涌泉村,星期天,仍然是下雨。今天村里的氣氛格外的沉悶,連街上行人的臉上也寫了哀字。也難怪,必竟不大的村里一連要辦兩起喪事兒。
案理說作為外鄉(xiāng)人,旅人本不用去,但悶在屋里也沒意思,就當了解一下情況吧。吃席就算了,自己也交不起帛金。
仰善就不一樣了,人家是正兒八經的收到了訃告。于是改變計劃,沾仰善的光去吃席。
送來的訃告隨手甩兜里面,隨便收拾一下就出門了。一道道菜肴將長桌鋪滿。菜多量足,廚藝也很不錯??墒窃谡J真吃飯的只有旅人一個。
很多人都放下碗筷不禁在感嘆,這些美味已與逝者無緣…
老五家的小院今天滿座客,以前從沒那么熱鬧過。由于老五大兒子還沒回來,所以在座除了倆還在念書的小兒子沒有一個直系親屬。
正忙著往嘴里塞飯的旅人應該沒注意到,在座的其他人眼里除了悲痛就全是憤怒了。
院外的樹上幾只烏鴉賴著不肯離去,鼓樂隊的嗩吶聲也一直沒停。
旅人正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坐他身邊的仰善早起了身。
“你上哪兒去。”
“上另一場去?!毖錾普f“這兒接下來的事兒我不想參與。”
“你等會兒,我和你一塊兒去?!?p> 旅人記得,在進門前就聽見村里那神棍叫喚。
“各位鄉(xiāng)親都知道我本事,教訓他們不費吹灰之力,我今天晚上就上山去…”
旅人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也不是很想知道,他現在最在乎的是第二頓飯。
“奇了怪了,這家人咋這么少?!眲偟胶议T外,旅人就看出不對“剛那兒那鰥夫家還這么多人,這老胡有老婆有兒子,為啥就這么冷清咧?!?p> “先不說他一年沒幾天在村里頭,地位準沒老五高,別人也得去完上家才能來啊?!毖錾普f“而且大伙還有事兒要商量呢?!?p> “商量啥呀?”
“今兒晚上炸大壩?!?p> “……”
“怪了,按理說老槍桿應該早到了,難不成沒得消息?”
“你說那獵戶兒?他來干啥?!?p> “老胡當年就他從山里撿來的。”
“…”
此時獵戶正在林子里打量著面前的一堆死人,在見到他們前,就已經聞到了血腥味。應該有六七個人,他心里盤算。不過尸體被砍的四分五裂,很難算出準確數字。他們的兵器散落在地上,看上去像勞什子一樣沒用。
“這些不都山賊么,綹子被搗了?”
他屈膝跪下,用指塵沾了沾地上的血跡。
冰涼的觸感,湊鼻子前一聞,鐵器的味道,稍微有點生?,甜美中帶點苦澀的芬芳。
這場殺戮過去用段時間了。
獵人踢開一截殘肢,散落的內臟散發(fā)出腐爛的味道,讓他想起了菜市場水溝里的下水。換一般人早吐了,好在他的腸胃遠非常人能比。
“到底是誰,或什么能作到如此。”獵人想“不過如果這是那玩意兒的作風,那追蹤起來應該不會很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