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指尖揉過的草桿十分松軟,它在耳蝸內(nèi)旋轉(zhuǎn)著,發(fā)出了“沙沙沙”的令人舒心的聲響。
夜幕逐漸降臨,星光在夜空之上一閃一閃,十分耀眼。蕁指著天上的光芒問雅,“你猜那是什么?”
雅慢慢坐起了身子,他放眼望去,天上除了深邃得無法看清盡頭的夜空外就只有星星,于是他想也沒多想就回答蕁說:“是星星,難道不是嗎?”
蕁眨了眨眼,她對雅說那光芒確實是星星來著。但是在她很小的時候,她一直以為那是長在天上的眼睛。
“眼睛?”雅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說星星像是眼睛的,他順著蕁所看的方向看去,在仔細(xì)觀察了星星一陣子后不解地問蕁:“可是眼睛都是兩只兩只出現(xiàn)的,天上有那么多星星,它們究竟誰才是一對呢?”
雅說著指向了夜空,他問蕁是否看到了偏左邊那顆最亮的星星,蕁聽后點了點頭,她說見到了。隨后雅將手指移動向了右方,當(dāng)他將手指向夜幕右上角的星星時他再次開口道:“那顆星星有點紅紅的,如果把它和之前的星星連起來的話,它們就是一對眼睛?!毖耪f著伸出雙手比了一個輪廓,“那么這里到那里就是耳朵,這就是一張臉?!?p> 隨著雅的指示,蕁慢慢地也看清楚了天空中的那張臉,她滿是喜悅道:“所以最上面黑黑的一片就是額頭?”
雅點了點頭,他指向下方兩顆不太明顯的星星說道:“所以那里就是鼻孔了。”
蕁回味無窮地盯著天上的星星看著,從未像雅一樣將天空想象成人臉的她學(xué)著雅的想法,不斷將人臉拓展開去,當(dāng)她見到了那一家人幸福的笑顏時,蕁也一同眉開眼笑了起來。
蕁很開心,她瞇著的雙眼向下彎著,因為控制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蕁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巴,她對雅說:“我看到了,它們很幸福?!?p> “很幸福?”雅不是很明白蕁的意思,在他的疑惑下,蕁慢慢說出了她的想法,蕁說天上的眼睛們都離得很遠(yuǎn),它們互相遙望著,但說不出任何話語。眼睛們無法交流,它們永遠(yuǎn)不能知道對方的喜怒哀樂,就只能通過眨眼睛的方式來述說自己的性情。
蕁說完這些話后沉默了,等到她再次開口時,雅聽見她說道:“你覺得很奇怪對吧?我的想法在你看來一定很奇怪,但其實我一直覺得它們之中也包括我?!?p> 述說能夠打破兩人之間的隔閡,哪怕他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對方,也從來不了解對方的心境,但語言的力量足以彌補(bǔ)這不足。不管是距離上的遙遠(yuǎn),抑或是時間上的遙遠(yuǎn),語言為心靈與心靈搭建了橋梁,它橫跨溝渠,哪怕是數(shù)十年的時光的差距,只要是它能傳播到的地方,它就能作為通道連接雅與蕁兩人的思緒。
依靠著這貫通了此方與彼方的橋梁,蕁終于不再像從前那樣只能與自己交流了,她向雅訴說道:“我想要成為它們的一員,我也渴望與它們交流。渴望它們能夠?qū)⒐饷⑾蛭?,將我照亮。它們不會說話,但我也愿意成為它們溝通的中間人。”蕁雙手抱腿,她將下巴頂在了雙膝上,“我想要它們都幸福,連同我自己。”
雅靜靜聽著蕁的訴說,對方的話語有股莫名的感染力。雅不知不覺地沉浸在了其中,他仿佛見到了那位病怏怏的女孩,她就躺在雅的面前,張了張嘴想要述說些什么,可當(dāng)雅想要清楚眼前的景象,以及認(rèn)出對方是誰時,眼前的幻象在眨眼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蕁的臉龐。
雅有些發(fā)愣,蕁看了他許久,他都沒有回過神來。蕁以為是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有些無聊,于是她伸手在雅的面前揮了揮,“謝謝你愿意聽我講這么多。不過呢關(guān)于星星,我曾聽大人們說過,它們都是一條條通道?!?p> 雅這下終于是回過了神來,蕁以為雅是對“通道”一事感興趣了,于是她接著說道:“其實星星都在不斷地遠(yuǎn)離我們,很奇怪吧?我是聽一位老爺爺說的,神明拋棄了我們?!?p> 但是蕁想錯了,雅之所以回過神來,只是因為他想起來了些什么。還沒等蕁說完,雅喃喃道:“我好像記得有人在等我?!?p> 蕁聽到此話后有些驚喜,她趕忙問雅,他是不是想起來了什么。
可記憶和之前的幻象一樣,都只是一瞬間的。頭疾阻絕了思緒,它就像是一塊堵在洞口的巨大巖石一樣,不論雅如何使勁去推,它都紋絲不動。待到精疲力竭后,雅終于是忍受不了了,他捂著頭氣喘吁吁道:“不,我不知道?!?p> 蕁以為雅是累了,于是打算帶他回屋休息,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河邊的草地上,在身后的大霧逐漸覆蓋了河面之時,雅突然停下了腳步,他對蕁說道:“昨天晚上,我聽見你講夢話了。”
也是在同樣的夜空之下,經(jīng)過了半個月的旅途后,影和容凡終于抵達(dá)了巴倫西亞與阿羅特的邊境線。穿過兩國之間的河流,前方就是菲達(dá)克斯城的領(lǐng)域了,但是遠(yuǎn)處的哨塔卻阻攔了兩人的去路,影本想硬闖,但是卻被容凡給攔了下來。容凡不懂阿羅特語,就只能用手勢說他們一旦被巴倫西亞軍發(fā)現(xiàn)的話,最多只有兩種結(jié)果,一是他們會被箭矢射穿大腿,遭到逮捕后因為傷口壞死,死于充滿污垢與臭氣的監(jiān)牢之中。
影被容凡嚇到了,他連忙問對方第二種結(jié)果是什么。容凡哼哼一笑,他回答影說第二種就是萬一他們遇到箭術(shù)不太好的士兵,就會當(dāng)場被射穿胸膛,慘死在這荒郊野外。
“問了你也是白問!”影拋下這么一句話后掉頭就走向了后方,容凡見此取笑道:“怎么?這就放棄了?”
影有些氣憤,他說自己和容凡好不容易抵達(dá)了邊境線卻沒有能夠穿過它,近在咫尺的阿羅特故土現(xiàn)在卻遙不可及,影詢問容凡究竟要怎么樣,還要到什么時候才能真正回到阿羅特?
影在原地徘徊了許久,他想到了依舊下落不明的雅,在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后他問容凡道:“我問你,你當(dāng)真沒有找到老大的尸體?我呸,你當(dāng)真沒有見到他?”影說著轉(zhuǎn)過身來看向了容凡,他指了指自己胸口上佩戴著的阿羅特徽章,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頭頂,希望容凡能夠看明白他是在問雅的去向。
可是容凡并沒有看懂,只以為影是在表明自己對阿羅特忠心的他默默一點頭,隨后指著東北方向的森林說道:“我知道你想要回去,但是呢前提是必須得活著對吧?如果我們無法硬闖,也就只能。。?!?p> 容凡說著拿起了一根樹桿子,他尋了一塊光禿禿的草地,蹲下身劃了一條線。隨后他招呼影過來,又以樹桿子為筆畫出了他們當(dāng)下所處的地理位置。
因為容凡的手中并沒有地圖,一切都是他依靠自己的直覺畫出來的,所以畫面必不可免的有些粗糙。容凡大致畫了兩國的邊境線,他在南邊畫了巴倫西亞軍部署的哨塔,又在東北邊畫出了位于巴倫西亞東側(cè)的森林。做完這一切后他點了點森林道:“我們既然不能直接過去,就要想辦法繞過去。所以不管怎么樣我都要進(jìn)那片森林闖一闖?!?p> 容凡說罷舉起桿子指了指影,“你明白?”
看著地上的涂鴉,影只見到了幾個大圈圈和一條橫線,他思來想去后也不明白容凡究竟要表達(dá)什么意思。直到容凡指了指樹林又點了點地上的圈圈后,影這才明白了對方想要講的到底是什么了。
穿過樹林,繞過巴倫西亞部署在邊境線上的防御設(shè)施,這就是影和容凡兩人當(dāng)下唯一的選擇。影心知這點,因此他只能答應(yīng)了下來。兩人牽著梣調(diào)轉(zhuǎn)方向進(jìn)入了森林之中,只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這片森林比他們想象得要大得許多,兩人從晚上走到了凌晨,不僅沒有尋到穿過森林的道路,還將來時的方向給弄丟了。
7月30日,星期六的清晨。
影在睡夢中被容凡給叫醒了,他睜開了睡眼惺忪的雙眼看向了容凡,隨后見到的是對方朦朧的影子。
影以為是自己沒有睡好,他揉了揉雙眼看向了四周,這下他才發(fā)現(xiàn)不僅是容凡,他周圍的一切都是朦朦朧朧的。樹林間滿是霧氣,能見度最多只有五米。
容凡正在前方給梣喂食,待到影醒來了后,他對其說道:“霧還挺大,我估摸著過幾個小時就會退散了。不過不要緊,我們一路走一路做標(biāo)記,總不會迷路的?!?p> 影心想容凡的心態(tài)還挺好,明明他們兩人已經(jīng)弄丟了來時的方向,容凡竟然還大言不慚說不會迷路。影癟了癟嘴,他悄聲道:“要是真像你說的那就好了?!?p> 在那之后,影和容凡休息了片刻,待到他們再次出發(fā)時已經(jīng)是30日的上午了。高空的樹梢遮蔽了陽光,在這滿是霧氣又沒有光芒直射的林間,容凡牽著馬走在影的身前,他一路走一路在樹上做著標(biāo)記。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二人終于是回到了起點,在溪邊的一棵長相奇特的大樹前,容凡伸出手摸了摸粗糙的樹皮,他回過頭對影說道:“我們好像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