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的措施一個沒上,因為救援隊到的時候人就已經死了,失血過多,內臟破裂,根本無力回天。
馮躍一遍遍喊著他的名字,雪域高原上信奉佛教,可再高尚的信仰,也無法從生死殿將靈魂帶回軀體。
“小伙子,你說這人叫什么?”
一個顫顫巍巍的老人站在不遠處,手上拄著拐杖,雙眼無神,明明是在跟馮躍說話,眼睛卻看向別處。
“邊巴次仁?!?p> 老人手中拐杖倒在地上,摸索著床沿走過去,馮躍趕忙起身扶住她。
“老人家,您認識他?”
老人摸著他的袖子,擼上去一截,邊巴次仁的胳膊上露出一條長長的疤痕,老人摸著那道傷疤,抖著嘴唇,嗚嗚咽咽的哭出來。
“是他,怎么會是他……次仁,次仁??!”
馮躍突然意識到,這位穿著病服,滿頭銀霜的老人就是邊巴次仁口中的院長。
竟然碰巧在同一家醫(yī)院,讓老人驟然接受這個打擊,看著她在床前淚雨連連,馮躍心中更加沉重了。
“他從小就是最聰明的一個孩子,我最疼的就是他,有了好人家來領養(yǎng),我總想把他送出去過好日子,可這個孩子粘著我,有人想帶他走,他就不好好表現?!?p> “后來,有一對老夫婦喜歡他,我就勸他啊,出去了才能去學校念書,以后才有出息,這才被領養(yǎng),可是好日子沒過幾年,那對老夫婦就出車禍過世了,次仁又被送回到我身邊?!?p> 老人眼睛不太好,只能用手一下下的撫摸著他的頭發(fā),神情哀傷,慢慢跟馮躍說著邊巴次仁從前的事情。
“他就是個淘小子,滿院亂跑,我有時候氣不過就打他兩巴掌,他就跟我笑,我是真喜歡他啊,我也沒有孩子,就把他當成我自己的孩子?!?p> “后來……我生病了,孤兒院也開不下去了,我給所有孩子都找了人家,唯獨他抱著我哭,死活不肯離開?!?p> 老院長顫抖的手能看到她對邊巴次仁的死有多傷痛,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像是母親心疼自己的孩子一樣愛憐。
“他為了給我看病,就到處打工,吃了不少苦頭,給我攢錢吃藥打針,給我買水果,有空了就來看看我,還說以后掙了大錢就帶我游山玩水……”
說到這,老院長哽咽住了。
“可是……可是我怎么都沒想到,他竟然……走在我前面?!?p> 馮躍低下頭,眼淚砸在地面,從懷里掏出那個染血的塑料袋,放在老院長手邊。
“這是他讓我交給您的,是他攢下的錢,次仁……最后也希望您能好好看病,您……節(jié)哀吧?!?p> 馮躍說著讓他節(jié)哀,可是自己心里卻一直想著次仁臨死前的樣子,那種奄奄一息的感覺,生命在掌心流逝,伴隨著海通溝的驚雷去了天堂。
“這么好的孩子,老天爺為什么這么殘忍啊……”
老院長伏在邊巴次仁的身上大哭,攥在手里的錢袋還能聞到血腥味。
馮躍在太平間外的走廊上坐了一整夜,從門縫溢出的冷氣讓他遍體生寒,他近乎自虐般的一遍遍回想著邊巴次仁的樣子。
想到他那么賣力的推銷商品,還曾說他無奸不商;想到他在景區(qū)門口被人毆打,還死死抱著錢袋子不放,護著給院長的救命錢。
他住在廢棄的民房,連一個像樣的出租屋都舍不得租,露著棉絮的被褥,一日三餐吃著饅頭咸菜,為了省錢寧可從景區(qū)走上幾個小時回去。
他辛苦了二十幾年,最后連體體面面的離開這個世界都不能做到。
其他人的二十歲可能正在享受大學生活,在歡場中迎來送往,而邊巴次仁已經扛著生活的重擔艱難前行,然后倒在了一個雷雨天,被亂石帶走了生命。
馮躍離開醫(yī)院的時候,艷陽高照,自然聽不懂人們心里的悲傷,不論里面哭喊成什么樣子,外邊的天氣依舊陽光明媚。
宮智偉看出他狀態(tài)不好,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就說緩兩天再出發(fā),但馮躍現在想要用一些新鮮的風景分散精神。
賀彤的微博一直沒有更新,就按照之前的路線,直接奔向梅里。
一路上兩邊巍峨的高山磅礴壯闊,馮躍看在眼里心中卻是沒有一絲波瀾。
一向身體強壯的他竟然也開始高反,遲來的眩暈感讓他癱軟在座位上,車廂里都是嘔吐物酸臭的味道,氧氣瓶也緩解不了他的憋悶。
站在觀景臺上,周圍山勢環(huán)繞,居高臨下的看著彎曲的公路,一直延伸到遠方。
這條路不知道還有多遠,他除了賀彤的指引,甚至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在何方,就這樣茫然的走下去。
通過宗拉山,就是進入XZ境內的第一個縣城,MK縣。
滇藏線和川藏線在這里匯聚,短暫的休息,補充物資之后,直奔梅里雪山方向,并沒有一直爬升。
他們來的季節(jié)并不是觀看日照金山的最佳季節(jié),山體被濃霧遮擋,有時候連山在哪里都找不到。
進入德欽縣之后,馮躍偶然發(fā)覺了一條布滿經幡的小路,那里彩色的經幡迎著風獵獵飄揚,那是德欽藏民對生活最美好的期待,是對風調雨順的祈愿。
入住的民宿價格很高,躺在床上,就能看到梅里十三峰一字排開,若是足夠幸運,就能在室內見證陽光如何一點點灑滿山峰。
飛來寺一直是觀看日照金山的最佳地點,在觀景臺上,可以毫無遮擋的看見拔地而起的卡瓦格博主峰。
但八月夏季,山上的雪量明顯減少,有些山體還露著青黑色的巖石。
當地來朝圣的藏民說,這個季節(jié)沒有雪色反射的太陽光,讓日照金山的盛景削弱很多。
但馮躍坐在上面,吹著雪域高原來的風,聞著煨桑臺的煙火,聽那些藏民用自己聽不懂的話哼著悠揚的曲調,感受著不一樣的風土人情,也是旅程中獨特的體驗。
每一處人們口口相傳的景象固然令人心神向往,但不一樣的風俗和文化,也是旅程上應該體驗的一部分,了解這里的人文,才能聽到許多藏民口中美麗的傳說,更加了解這片大氣磅礴的土地。
馮躍正在出神,肩上突然被石子砸中,一回頭就看見周雨憤然的站在后面瞪著她。
扎西晃晃悠悠的走到他身邊,馮躍伸手把狗抱在懷里,摩挲著毛發(fā),問道:“怎么了?”
“你們騙我!”周雨指責他,語氣里帶著憤怒。
“騙你什么了?”馮躍看著眼前的雪山,知道她為什么而生氣。
“我問過了,根本沒有人登上過卡瓦格博,你們都是騙我的,把我從折多山騙下來,你們早就知道梅里根本不適合攀登?!?p> 周雨在山下跟藏民聊天的時候,問起過什么時候適合登山,結果那些藏民都驚訝的看著她,說從來沒有人登上過主峰,卡瓦格博到現在還是一座處女峰。
馮躍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你是因為不能跳下去自殺生氣,還是因為被騙了生氣?”
周雨被他問住了,馮躍能看的出來,她現在要自殺的傾向已經很小了,不然也不可能放心讓她一個人在飛來寺閑逛。
“我……”
“你想通了,但是不想面對,是嗎?或者說你不知道要怎樣面對?!?p> 馮躍見過的人,看透的人心,遠比周雨復雜的多,要了解她的那點心思很簡單。
“我無處可去,即便回去也是自己一個人?!?p> “可人生是你自己的,只要你能找到方向,就是有意義的?!?p> 馮躍明顯看得出周雨這階段的變化,身上陰翳的氣息沒有從前濃重,也不整天低著頭不肯說話,尤其身邊有了王樂成天斗嘴,更是能看見十八歲少女開朗的本質。
梅里雪山的景色很美,但更重要的是觀賞者要有一雙發(fā)現美的眼睛。
周雨從前不要說對景色有何種驚嘆,就連生命本身對于她而言,都毫無意義。
現在她會對著天空感嘆流云的靈動,對著海子贊美水的清澈,看見高山會感嘆巍峨壯闊,這就是周雨身上最明顯的改變。
“還是那句話,好好過你的人生,看你自己眼中的風景,找到你自己人生的意義?!?p> 馮躍抱著扎西走下山,周雨一個人坐在山頂吹風。
來梅里雪山最大的意義,就是解開周雨的心結,每天王樂或者宮智偉都會陪著她在縣城里游逛,接觸最真實的人間煙火。
“邊巴次仁都不知道父母是誰,從小就是孤家寡人,如果不是院長成為他生命里的光,他二十幾年的光陰都是黑暗的。你至少還有爺爺奶奶疼愛長大,他尚且能掙扎前行,何況是你呢?”
“準確來說,你已經從泥潭里出來了,就不要把自己困在原地了?!?p> 馮躍反反復復跟她強調生命的意義,為了把她救出困境,大家都在付出努力。
在德欽縣的第四天,馮躍幾人圍坐在街邊的早餐鋪,周圍的叫賣聲是人間最平凡的生活氣息。
“馮哥,宮哥,王哥,謝謝你們這段時間一直陪著我,我能明白你們的心意,也知道大家都是為了我好?!?p> 馮躍沒有接話,知道周雨這番話還有下文。
“我想過了,雖然現在還不清楚自己能做什么,但我想繼續(xù)跟你們走下去,說不定在哪個地方就找到了人生的意義?!?p> 周雨的眼神清澈明亮,再也不像在折多山時了無生趣的樣子,那時候的眼中沒有山川,沒有陽光,甚至都沒有自己。
馮躍知道這小姑娘是想明白了,也就不再擔心她了,周雨的狀態(tài)明顯調整好了,天天跟在王樂身后到處閑逛,做直播間的常駐嘉賓,拍了很多好看的照片,臉上笑容一天比一天開懷。
等到要離開德欽縣的時候,已經完全找不到折多山時候的影子了。
……
馮躍坐在車上攥著手機不說話,因為已經很多天沒有看到賀彤的更新了,微博一直停留在稻城的那篇微博。
上面的紅衣女子馮躍翻來覆去看了很多次,一直都沒等到新的照片。
“別看了,你就繼續(xù)往下走,在哪里有了消息就再趕過去?!?p> 宮智偉知道馮躍心里想什么,即便他并不理解馮躍為什么不直接找到人當面挽回,哪怕被拒絕,也再努力一次,為了自己的幸福和未來。
但馮躍并不敢像宮智偉說的那樣勇敢,現在追尋她的蹤跡,是兩人之間唯一的聯系了。
害怕自己某一次沖動,徹底斬斷了之間的聯系,那就連照片都看不到了,以后夜晚被思念折磨的時候,連照片都找不到。
周雨還是捧著手機刷小說,時不時念出幾句自己喜歡的話,陶醉在文中的愛情里難以自拔。
車開上怒江大峽谷的時候,橋下翻滾的浪濤呼嘯而過,過橋的車輛都將鳴笛致敬,為這條江水中英魂致敬,為那些魂歸異鄉(xiāng)的英雄們獻上自己的誠意和尊重。
怒江七十二拐名不虛傳,每一個轉彎對司機來說都是挑戰(zhàn),馮躍一點不敢分神。
其實在山坡上,有一處觀景臺,能鳥瞰整片怒江奔騰的浪濤,回環(huán)驚險的公路看上去層層疊疊,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感受到其中的驚險。
過了七十二拐,就即將到達八宿,進藏最艱難的一段路程宣告結束。
到達八宿當晚,馮躍一行人困馬乏,連收拾行李的精神都沒有。
走進賓館的時候,馮躍迎面被人撞了一下,那人的行李磕在了他腿上,馮躍吃痛的彎腰,捂著腿后退。
那人拎著行禮匆匆忙忙的上樓,回頭看了馮躍一眼,什么都沒說。
也不知道那行禮袋里裝了什么,很堅硬的樣子,馮躍扶著柜臺站了半天才緩過來。
路過大廳的時候,周雨拽了拽他的袖子,角落里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人垂頭喪氣的坐著,沒一會搭著兩張桌子睡在了角落里。
“那位先生為什么睡在大廳?”
民宿老板頭也沒抬,隨口說:“店里的??土?,無家可歸挺可憐的,也就晚上才來不影響店里生意,我們睜只眼閉只眼就過去了,就當結個善緣了,誰出門在外沒個難處的時候呢?!?p> 第二天一早,馮躍就起床打算找民宿老板探探路,這個季節(jié)的然烏湖并不是最佳觀賞時段。
夏季雨水多,湖面胡變得渾濁,遠遠不是照片上清澈碧綠的樣子,所以很多這個季節(jié)到來的游客,都會覺得被然烏湖深深欺騙了。
“老板,這時候去然烏湖或者來古冰川的人多嗎?”
馮躍吃著早飯,跟老板交談。
“不多,這時候雨水多,都會漲水的,冰川和然烏湖都不好看,你們二三月份啊再過來,冰川是最好看的,看湖水嘛就不要趕在雨季,最好四五月份,那時候是真的漂亮。”
老板人很熱心,詳細介紹了之后,還給馮躍贈送了一盤子小菜。
馮躍知道這就沒必要單獨往省道上走看然烏湖了,直接沿著國道也能沿途看見上然烏湖,不過聽老板的介紹,估計是沒什么希望了。
因為時間還早,大廳里沒有幾個人,最顯眼的就是角落里那個中年人。
面朝墻壁睡的正香,看得出來頭發(fā)很長,有的都打結粘在一起,應該是很久沒有好好住一次賓館了。
“那位先生一直這么蹭著睡覺?”
馮躍小聲的跟老板打聽。
“他是外地人,說是老婆死了,兒子在老家念書,他出來打工掙學費,但是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這么頹廢,連著在我這住了快半個月了?!?p> 說到這老板嘆了口氣:“他就是在這睡一覺,也不吃東西,也不知道他這三餐都怎么解決的?!?p> 沒一會,馮躍就看到了,那中年人翻身坐起來,把凳子擺好,還拿出抹布擦了一遍,整個人蜷縮在墻角。
馮躍觀察了一會,覺得他狀態(tài)不對,一直低著頭,還有些顫抖,抱著肚子一言不發(fā)。
端著桌上還沒喝的粥走過去,放在桌子上:“先生,您喝點粥吧,我這是干凈的?!?p> “先生?”
馮躍連著叫了幾聲,中年人才抬起頭,雙眼渾濁,盯著桌子上的粥,緩緩搖搖頭,仍舊低著頭坐在那。
“我看您身體不是很舒服,喝點粥會好一些。”
中年人從布袋子里掏出一個饅頭,看上去已經發(fā)硬了,拿起來的時候還掉渣,應該是兩個天前買的了。
掰下來一塊,放在嘴里含一會,才慢慢開始咀嚼,即便很難吃,但始終沒有碰桌上熱氣騰騰的白粥。
馮躍眼看著他吃了半個饅頭,然后小心的把剩下的收回袋子來,用手指按著桌面上掉下來的面渣,都放進嘴里,一點都不浪費。
過了一會,從兜子里又掏出一瓶藥,扔進嘴里囫圇吞下去,連水都沒有。
馮躍認得這種藥,藥瓶上的名字跟申頌章之前吃的一樣,都是抗癌藥物,不過這位中年人肯定減少了藥量,只吃了一片。
這藥不便宜,估計是他并不舍得太快吃沒,寧可減半藥量,延長時間。
中年人一直沒有說話,直到馮躍覺得有些尷尬起身要走的時候,才聽見小聲的一句:“謝謝。”
“不……”
沒等馮躍說完,他的電話就響了,看著屏幕上的名字,中年人明顯開心了一下,清清嗓子才接聽。
“兒子,這么早就起了?昨天睡的好不好?”
男人的表情溫柔下來,不再想剛剛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了。
“……我這好著呢,老板供吃供住,都是大瓦房,吃的也好三菜一湯的,等過兩個月就能把學費攢夠了……你就安心上學,爸爸這干活也不累,就是給人看看庫房……”
馮躍看著他褲腿上干涸的泥濘,一只手一直按在胃上,顯然不舒服到了極點。
即便緊皺著眉頭,強忍著不適,也絲毫沒有影響他跟兒子說話的溫柔。
這個男人為了不讓兒子擔心影響學習,即便身體不舒服,淪落到在民宿借住大廳,也沒有跟兒子抱怨一句,營造出自己生活很好的假象,所有的重擔都自己默默抗住。
馮躍一回頭,周雨坐在剛才自己的位置上,眼睛里噙滿了淚水。
“聽見了?”
周雨點點頭:“原來,不是所有父母都把子女當成娛樂自己的棋子?!?p> “想開一點吧,你身上發(fā)生的都是小概率事件,別讓這樣的意外把你毀了?!?p> 周雨已經想的很清楚了,但是母女親情仍舊是心里很大的傷疤。
臨近出發(fā)的時候,周雨跑到中年人身邊陪他說了很久的話,她知道是一定不會接受自己所有饋贈的,真正有傲骨的人,不會在逆境中接受施舍,所以只是當做一個小輩寬慰他。
宮智偉看到這一幕,跟馮躍說:“這姑娘看樣子是徹底想開了,就是不知道以后的路怎么打算的?!?p> 馮躍很欣慰,自己拼命救下來的人重新燃起了對生活的希望。
“走一步算一步吧,咱們能做的也就到這了,以后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馮躍能救她的命,卻救不了她一生,怎么生活下去還要看周雨自己的本事。
是選擇重新考學,上一所自己理想的大學,過一過同齡人應該有的正常生活,還是進入社會,用廣泛的經驗磨煉自己,去見識形形色色的人。
這都是周雨自己需要考慮的事情,馮躍他們愛莫能助,畢竟在折多山萍水相逢,有了這一段經歷,旅程結束的時候大家分道揚鑣,沒有替別人選擇人生方向的權利。
而且自從邊巴次仁過世,馮躍對出口的建議都謹慎小心,自己琢磨出所有的可能之后,才會開口,他已經受不了再一次看見生命在眼前逝去了。
在國道上行駛的時候,從車窗能看見上然烏湖,因為此時高山冰雪融化,又正值雨季,湖水摻雜著沖刷下來的泥沙,渾濁不堪,就像民宿老板說的那樣,沒有那些圖片上驚艷眼球的魅力風光。
“這季節(jié)不對,然烏湖每年只有兩三個月的時間最好看,秋季雖說湖水不行,但兩岸的樹林色彩繽紛,也挺好?!?p> 王樂來過幾次,之前幾乎每年都會到這邊采風:“冬天然烏湖結冰,倒是能從湖面更接近來古冰川,現在雖說不收門票,但是去冰川的路被當地藏民攔住了,搞一些騎馬之類的營收。”
其實步行也能進去,不過路程很長,很多人堅持不到目的地,體力就耗盡了,根本看不到冰川最美的樣子,所以藏民們騎馬的生意一直不錯,慢慢就把路攔上了。
來古冰川作為隆帕藏布江的源頭,綿延十幾公里,周圍茂密的原始森林環(huán)繞,冬季最美的時候,藍色的冰川就像童話王國,陽光下晶瑩剔透,仿佛將人傳送到了遠古時期那個充滿神秘色彩的世界。
冰川佇立,更多的是向眾人展現了無法觸及的世紀,如果運氣夠好,趕上一個晴天,晚上身畔是浪漫的藍寶石一般的冰川,頭頂是閃亮的星野,一望無際,聽著風過耳側,一切都是如夢如幻的視聽享受。
這次不能大飽眼福,馮躍心里有些遺憾,只能在王樂從前拍攝的照片里,找到眾人口中描述的美感。
“以后有機會再來一次就是了,冰川又不會跑。”
馮躍一行人的路程其實并不是非常緊湊,遇見喜歡的地方就停下多玩玩,開車趕路的時候也不快,經常在路邊停下看看草原放松一下。
按照正常自駕進藏的速度,從理塘到八宿其實只需要一天的時間,所以整個行程還是十分自在的。
……
入住波密的時候,天色剛剛黯淡,太陽光還沒有完全消失,灑在BM縣城里,映照著藏民們忙碌一天卸下疲憊之后的輕松愜意。
馮躍拎著行李上樓,在樓梯上迎面碰見一個人,總覺得在哪見過,非常面熟。
那人左眼角一條刀疤,貫穿到耳屏前,看著兇神惡煞,目不斜視的從馮躍身邊走過。
馮躍一直看著他下樓的背影,也沒有想起來是誰,直到宮智偉上樓拍了他一下,才緩過神來。
“看什么呢?”
“沒什么,上樓吧?!?p> 馮躍沒當回事,可能就是這幾天有些累,腦子迷糊了。
這家民宿并不大,連衛(wèi)生間都是每個樓層公用的,但因為廚師做了一手地道的藏餐遠近聞名,很多在波密住宿的游客都會選擇這里。
不過因為雨季,其實很少有人會選擇在這個時間旅游,所以入住率也并不是很高。
晚上吃飯的時候,整個一樓只有馮躍一行人和在樓梯上撞見的人。
刀疤臉那桌圍坐了五個人,四個壯漢都是膀大腰圓,唯一一個女人看著座位,應該是他們之間領頭的,說話的時候其他人都不會動筷子。
可能是這么多年在職場上摸爬滾打,練出了一身識人的火眼金睛,馮躍直覺告訴他,這些人可能不是那么簡單的游客。
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馮躍低頭吃飯,也沒把自己的直覺說給其他人聽,宮智偉還好,王樂要是知道他們不同尋常,那肯定張羅著要跟上去看熱鬧。
馮躍跟宮智偉和王樂住一個三人間,本來預定的是單人大床房,但前臺說那邊漏水泡了好幾個屋子,所以只能擠在一個房間里。
半夜,明月遙掛中空,從窗戶滲漏進來的月光灑滿地面,馮躍迷迷糊糊的起身,接著些許微弱的光亮,出門去衛(wèi)生間。
他們的房間在最整個走廊的最里面,而衛(wèi)生間在另一頭,馮躍揉著眼睛往外走。
剛關上隔間門,困意讓他坐在馬桶上都直打盹。
正迷糊著,外面有腳步聲走進來,站在外面點了煙。
一人說:“這今晚就出發(fā)是不是太早了?”
“那邊給消息了,說現在正是最好的時候,能抓到不少梅花鹿,到時候哥幾個就發(fā)家了?!?p> 聽到這,馮躍一激靈,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結了,這伙人該不會是盜獵的吧?
馮躍捂住嘴,大氣都不敢喘,小心翼翼的把雙腳抬起來,生怕外邊的人發(fā)現自己。
“只要這趟順利,不遇見條子,回去就能娶媳婦了?!?p> 馮躍突然想到在上一個民宿的時候,那個磕在他腿上半天沒緩過來,現在還有淤青的行李袋,里面很可能放得就是槍支。
馮躍汗毛豎起,他一個平平常常的普通人,這進藏的一路也算是到了大霉,先是遇上地震,然后是貢嘎村拐賣人口,在貢嘎山上九死一生,現在又碰上了盜獵團伙。
這些人跟貢嘎村買賣婦女的村長可不一樣,這些都是窮途末路大奸大惡之徒,手里是有槍械的,搞不好被發(fā)現那真就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馮躍雙腿一直抬著,酸疼的也不敢放下,聽著外邊漸漸沒了聲音,才慢慢拉上褲子,在隔間等了十幾分鐘,確認安全才敢出去。
一路小跑回了房間,靠在門上喘氣,上個廁所接收了這么大的信息量,多少有些緩不過神來。
看看時間,半夜一點多,但是同一層里住著這么危險的人物,馮躍怎么也躺不安穩(wěn),為了安全起見,索性把宮智偉和王樂都叫了起來。
“干嘛啊馮哥,別鬧!再睡會?!蓖鯓匪恼?,扒拉著馮躍離遠點。
只好轉頭先去叫宮智偉,大半夜的把人叫醒,宮智偉一臉迷茫的看著馮躍。
馮躍低著聲音說:“你記不記得入住的時候,你問我看什么,就是跟咱們住一層的那伙人,他們……”
馮躍緊張的咽著口水:“他們上次撞了我一下,到現在都沒好,我剛才偷偷聽見,他們來這是要盜獵,抓梅花鹿的,上次那袋里裝的應該就是槍?!?p> 宮智偉瞬間清醒,坐直了看著馮躍:“你聽清楚了?”
馮躍點點頭,兩人同時看向睡得像死豬一樣的王樂。
“連夜就走,這地方不能再待了,難保上次那人會不會認出你?!?p> 宮智偉翻身下床,馮躍倒是不想走,剛才那兩個人也沒發(fā)現他偷聽,萬一走的時候動靜驚擾到他們,那反倒是把自己送進虎口了。
“他們說今晚就行動,要不咱們直接等他們走了,那也就沒什么危險了。”
宮智偉一邊穿鞋一邊說:“梅花鹿是國家保護動物,他們要盜獵就是違法犯罪,咱們不能硬鋼,但是也不能明明看見了卻什么都不做。”
馮躍心里一顫,拉住宮智偉問道:“你要做什么?他們手里可有槍!”
“咱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報警,但是在這之前,必須先保證自己的安全,而最安全的辦法就是趕緊離開這。”
“不走不行?萬一撞個正著……”
“不行!”宮智偉快速穿好外套,走到王樂床邊把人叫醒。
“不走的話,到時候警察采取行動,他們如果距死抵抗,咱們就是天然的人質,到時候才是真正的羊入虎口?!?p> 王樂被叫起來的時候也是半睡不醒,宮智偉來不及跟他解釋,就催促他趕緊穿衣服,馮躍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簡單解釋了一下,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王樂下去把車發(fā)動,我跟宮智偉去叫周雨,他們在樓里不敢開槍,但是估計身上會點功夫,你小心點動作要快。”
三人分頭行動,馮躍先在房間里給周雨打了電話,但是遲遲沒人接聽,只能先出門,到隔壁房間叫她。
敲門的時候馮躍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周雨揉著眼睛來開門,馮躍和宮智偉直接按著人,都閃進了門里。
“怎么了?”
“沒時間解釋了,你趕快收拾東西,咱們連夜離開,路上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