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夜校的通知

　　“你還知道回來？”

　　小胖丫堵在鐵銹樓梯，一臉的不滿。

　　只是她不明白，她在這里堵了那么久，從未看到王競擇上樓，而他卻從樓上下來的。

　　“有什么事情么？”

　　王競擇努力把聲音放輕，努力掩飾臉上的厭惡，努力壓制心中的厭惡。

　　“這里有一份來自安丘夜校的錄取通知書，讓你每天晚上八點到十二點去那邊學(xué)習(xí)?！?p>　　小胖丫晃了晃手中的信件。

　　“謝謝?！?p>　　王競擇臉色隱藏在燈光的黑暗中，說道。

　　“高擇文兩年前，也是你這一樣的死出。當(dāng)時為了拿到我手中的這封信，他可是親口叫人家親愛的，你也說一句來聽聽。”

　　小胖丫瞇著眼睛，她努力看清王競擇的臉，滿臉的戲謔。

　　“親愛的任露，你可以把通知書給我么？”

　　王競擇抬起頭來，廊燈下，他的臉上全是淚水。

　　這是他內(nèi)心激烈對抗妥協(xié)后的結(jié)果。

　　而在這一刻，王競擇仿佛明白了兩年前的小高為什么會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哈哈，我贏了，一百塊，你們都欠我一百塊錢，從下個月的工資里面扣！”

　　小胖丫笑得地動山搖。

　　把后面打賭看戲的工友們嚇得紛紛逃離，仿佛這般就能把說出去的話收回來，就能讓剛剛的打賭不作數(shù)。

　　“喏，拿去。你長得比小高差多了，本姑娘會看上你？你可別對我有任何非分之想，小高可是答應(yīng)我了，等他畢業(yè)，就來娶我的！”

　　小胖丫兩手疊在胸前，仿佛真的害怕王競擇把她怎么樣。

　　在王競擇看來，別的姑娘笑起來，那是含苞帶羞，再多一些就是花枝亂顫。

　　而小胖丫則是鋪天蓋地而來，地動山搖。

　　無需再去查看那已經(jīng)被小胖丫拆開的夜修通知書，王競擇深吸一口氣，今晚還是要去妮可那里上學(xué)呢。

　　哦，對了，有了夜修，以后估計就沒時間去妮可那里上課了，這也得和她好好說一說。

　　“你這五天去哪兒了？都沒見你過來，是不是要放棄了？”

　　妮可在防盜門里面，王競擇在防盜門外面，兩者明明在同一時空，又仿佛里面隔著千山萬水。

　　“最近一段時間比較忙，而且，今天以后，我可能要去夜校上課了?！?p>　　王競擇心里沉重，對于妮可老師，他是充滿敬重和喜愛的。

　　“沒關(guān)系，若是有什么問題不會，我們約好時間，過來就可以了?！?p>　　妮可聽了王競擇的話后，低下了頭，沉默了一會兒后，說道。

　　在壓抑尷尬的氣氛中，王競擇記住了三角形在平面上的內(nèi)角和是一百八十度的定理。

　　“你的事情還真是不好辦，不過最終還是找到了你的學(xué)籍，然后稍微操作一下，恭喜你成功入學(xué)！”

　　負責(zé)招生的中年婦女，自賣自夸地說道。

　　實際上，她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打了一個電話給教育局，得到了肯定的答復(fù)。

　　于是，故意放了幾天，等著王競擇的孝敬。

　　果然，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的王競擇沒有讓她失望，遞上了一個薄薄的紅包，估計也就兩百塊錢。

　　再少的錢，那也是錢，頓時讓中年婦女喜笑顏看，熱情了起來，詢問王競擇想選擇什么班。

　　慢班，學(xué)習(xí)速度比正常的初高中滿一些，而且對基礎(chǔ)不牢的學(xué)生最合適。

　　中班和初高中的教學(xué)速度一致，適合那些想要再戰(zhàn)一年的高四學(xué)生。

　　快班則比初高中教學(xué)速度快很多，是那些渴望沖擊清華北大這類一流高校的學(xué)子們再戰(zhàn)億次的最佳選擇。

　　“你的情況呢，基礎(chǔ)薄弱，我的建議，還是選擇慢班比較好?！?p>　　看在兩百塊錢的面子上，中年婦女給了王競擇最靠譜的推薦。

　　當(dāng)然，每一學(xué)期的收費也就相對高一些，拿到的提成就更高一些。

　　交錢，辦理入學(xué)，得了一張學(xué)生卡，王競擇再次踏入校園。

　　跟著中年婦女，來到了一個辦公室。

　　里面橫七豎八擺著十來條桌子，每一個桌子上都擺著高高的書本和試卷，看起來像是一個微縮版高樓大廈。

　　而在這些故紙堆中，一個個老師伏案工作，不是在研讀教材備課，就是在批改學(xué)生作業(yè)，幾乎看不到悠閑抽煙喝茶閑聊的。

　　平均每個老師都要帶至少兩個班，自然非常忙碌。

　　“高老師，這是新招的學(xué)生王競擇，今年21歲，初二都沒上，基礎(chǔ)非常脆弱，現(xiàn)在就放你們慢16班吧?！?p>　　中年婦女來到一個頭發(fā)灰白、肚大腰圓的老者面前，指著王競擇說道。

　　高老師手里夾著煙，面前擺著煙灰缸，歪著頭，錯開中年婦女肥胖的身軀，看到了毫無怯懦、正在四處打量的王競擇。

　　“家里讓你來的？”

　　高老師直接詢問王競擇。

　　“我自己?！?p>　　王競擇干脆利落地回答。

　　“社會太苦，想提升自己？”

　　高老師聽到了王競擇的回答，深吸一口煙，將煙屁股旋轉(zhuǎn)著掐滅在煙灰缸中，略感意外，一語中的。

　　王競擇點了點頭，他這番回應(yīng)，并不是他認(rèn)同高老師的說法。

　　只是，他不想繼續(xù)當(dāng)一個井底之外，他也想嘗試著去理解那些他看不懂的事情。

　　“這種孩子能吃苦，我收下了。”

　　高老師對著中年婦女說道，閑談幾句后，便引著王競擇去了他擔(dān)任班主任的慢16班。

　　“這里白天是職高，晚上是夜校，所以上課的地方并不固定，回頭我給你一份課程表，前兩周對你要求也不高，只要求你能按時到，上課不搗亂，按時下課即可?！?p>　　高老師帶著王競擇在安丘夜校中穿行，七拐八繞，便來到一棟教學(xué)樓前。

　　六層高的樓，從上到下，十?dāng)?shù)間教室，燈火通明。

　　“這里的分班，元老師應(yīng)該也和你介紹過了吧，分為慢、中、快三個班?？彀嘀挥幸粋€，是快1班，喏，就是那個?！?p>　　順著高老師指向，王競擇看到了一個只有十來個學(xué)生的班級。

　　“這都是桀驁之才，他們不愿屈就，所以復(fù)讀一年很正常。”

　　高老師一邊走過，一邊點評。

　　“大部分都是中班，中班從2開始，一直到15，都是中班，這里面主要是那些連職高都沒考上的學(xué)生，大部分是被他們家長送過來的，其實也就是混日子?！?p>　　對于這幫家伙，高老師言辭不屑，溢于言表。

　　“慢班和快班一樣稀少，只有2個，分別是慢16班和慢17班，我就是這兩個班的班主任?！?p>　　跟著高老師拾級而上，很快來到頂樓，最角落的那兩個班，便是王競擇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需要上課的地方。

　　來到慢16班，還沒到，里面亂哄哄的聲浪就撲面而來。

　　也不知道誰喊了一句，班主任來了，大家瞬間安靜下來。

　　王競擇跟著高老師來到教室門口，發(fā)現(xiàn)偌大的教室，竟然有一種擁擠的感覺。

　　課桌三三相連，中間的縫隙只能側(cè)身通過。

　　比較胖的幾個學(xué)生，都安排到了最后面去，那里空間相對寬裕一些。

　　課桌之上，書本有的雜亂，有的整齊，不過卻掩蓋不了里面一個個稚嫩的臉孔。

　　“這是你們的新同學(xué)，名叫王競擇，希望大家和平相處，不要做任何與學(xué)習(xí)無關(guān)的事情?！?p>　　王競擇望去，大部分都是少男少女，年齡也就是十四五歲的樣子。

　　和他這般年紀(jì)的人，看來只有一兩個。

　　安排好座位，王競擇坐在窗戶邊，那是出神的好地方。

　　左邊是窗戶，右邊是一個扎著單馬尾、臉上散布點點殘星的普通女孩。

　　她一直低著頭，即便王競擇從她身后路過，她前傾讓路，都沒抬起頭來看過。

　　安排好王競擇，高老師便開始講課。

　　王競擇是插班生，所以聽課也不是從頭聽起。

　　晚上從八點開始，一直到十二點，總計四個小時。

　　四十五分鐘一節(jié)課，五分鐘課間時間，總計五節(jié)課。

　　分別教授兩節(jié)數(shù)學(xué)、兩節(jié)語文和一節(jié)英文。

　　順序或有不同，但數(shù)量不會變。

　　說實話，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來上夜校，那種主動學(xué)習(xí)卻學(xué)不會的感覺非常不好。

　　五節(jié)課上完，王競擇就沒有從座位離開過，就像他的同桌一樣。

　　可惜，五節(jié)課，他是一點也沒聽明白。

　　數(shù)學(xué)在講什么兩元一次方程，看得他眼花繚亂。

　　語文在講文言文，如同英語一樣需要一字一句翻譯，難如天書。

　　很多時候，他都想著，要不就這樣放棄吧。

　　不過，想起那個中年發(fā)福招生老師的話，王競擇還是決定堅持下去。

　　“這學(xué)費交了，那是不退的。不管中間出于什么理由，你不來上學(xué)，這學(xué)費都是一分不退的?！?p>　　王競擇回想起這段話，不由得咬牙堅持，聽不懂，那就先把聽不懂的地方放過去，努力去聽，努力去理解。

　　只是，同樣是人類語言，為什么從老師嘴里說出來的話，他就一點也聽不懂呢？

　　這讓王競擇內(nèi)心產(chǎn)生了巨大的挫敗感，放棄的念頭此起彼伏。

　　小高能做到，為什么自己做不到？

　　自己比小高缺了胳膊，還是少了腿？

　　“這是這周的學(xué)習(xí)課程表，如果你能堅持兩周，我想，你會感謝現(xiàn)在堅持住的你的?！?p>　　高老師臨走的時候，遞過來一張紙，一張他早就準(zhǔn)備好了的紙。

　　像這種突然出現(xiàn)斗志來學(xué)習(xí)的社會青年，能堅持多久？

　　高老師是抱著深深懷疑的。

　　以他以往的經(jīng)驗，十有八九都是一時心血來潮，很多都是上了一節(jié)課后，便乘著課間休息，消失不見。

　　若是那樣的話，高老師準(zhǔn)備省下一張紙。

　　“高老師，我從頭到尾，真的是一句都聽不懂。”

　　王競擇接過那張課程表，無奈道。

　　“先不要嘗試著去聽懂，先堅持兩周來聽課?！?p>　　高老師輕咳兩聲，拍了拍王競擇的肩膀，沒有改變他的一貫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