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是一個人的身份證。
或者說,遠超身份證。
有些人覺得這話有些荒誕,每個人身份證上的數(shù)字不可能重復,而八字是有一模一樣的。
如果去派出所調(diào)查一個人的戶籍信息,可以查到這人的父母,子女,親戚,甚至是酒店的開房記錄,火車票飛機票的購買記錄。
在這個信息時代,想了解一個人太簡單了。
但,身份證可看不到這個人的命運,就算有人能跟著他的資產(chǎn)變化來推測他的經(jīng)濟情況,跟著民政局的記錄看出他結(jié)婚的年份,次數(shù)。
就像易學大會上那幾個人所算的,身份證能看到這個人出生的時候房頂高窗戶幾塊磚嗎?
明顯不能。
身份證也看不到這個人什么時候會死,但張道恒可以。
他現(xiàn)在的情緒很復雜,先是震驚于自己的直感有所突破,然后是驚喜,又馬上轉(zhuǎn)變?yōu)樵尞悺?p> 為什么蘇江要給自己看自己女兒的八字?
為什么要自己算一個死人的八字?
她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了,是看出什么問題了嗎,沒事的,你看到什么和我說就好了。”蘇江有些擔憂,微微皺著眉頭看著張道恒。
在預測的過程中,預測師的表情管理也是一門需要修行的課程,客戶越是信任自己,自己就必須嚴格管理自身的一言一行,因為任何一句話,一個舉動,都可能給客戶造成難以逆轉(zhuǎn)的心理影響。
就好像中醫(yī)給你把脈的時候皺的眉眼都低的看不見了,你能不慌嗎,就算人家后面給你解釋清楚其實是他本來就長這樣,你肯定也會懷疑對方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自己不好的,但不方便和自己說,比如腎虛。
“說實話,確實不太妙,”張道恒想了想,說,“以古代的看法來說,這是個很容易夭折的孩子,要當心發(fā)生意外,我看了看運勢,尤其是要注意今年,不過**你也別太擔心,現(xiàn)在不比之前,醫(yī)療水平也好,治安管理也好,都比之前強了不知道多少,古代的看法,不一樣就適用了?!?p> “你平時多注意注意小孩身體健康,多看著點,等今年過去,就沒什么事情了?!?p> 張道恒選擇了最擇中的方法。
首先,他確實八字看到了夭折的可能,這個得委婉的告訴人家,其次,他說的話也沒撒謊。
古代的看法是古代的看法,那會兒兵荒馬亂的年份多,很多老百姓飯都吃不飽,現(xiàn)在科技發(fā)達了,醫(yī)療水平跟上了,治安也好了,暴死橫死突然病死的概率小了不少。
同樣的,放以前,有點錢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女命只看婚姻,嫁得好,就是命好,現(xiàn)在一夫一妻制,女人能頂半邊天,都有了自己的事業(yè),肯定看法得不一樣了吧。
以前雖然有休妻的說法,但是休妻的要求也嚴格,也不是說想休妻就休,而現(xiàn)在可不一樣了,一個人結(jié)婚前談五段八段戀愛正常了,而且結(jié)婚前就能同居了,感情的看法自然就變了,可能稍微對感情有點負面影響的年份就會分手吵架鬧離婚。
以前的醫(yī)療水平那么差,發(fā)個炎可能都會致死,現(xiàn)在醫(yī)學發(fā)展那么快,那些學醫(yī)的大學生,可能大一學的知識,還未攻克的醫(yī)學難題,大四一畢業(yè),馬上就更新了,難題就攻克了,那能一樣嗎?
所以各種角度他都沒騙人。
至于直感?不好意思,那是超能力,解釋不清楚,甚至他自己都有一絲懷疑是不是太進入狀態(tài)了直感出點問題了,他還得再去確認下。
“你是說,我的女兒,可能會去世嗎?”蘇江一臉的難以置信,一個字一個字得咬著音說出了這句話。
“完了!”張道恒心中大喊不妙。
干他這行,最怕的就是這種情況,客戶情緒激動了,應激反應。
這種情況通常都是因為客戶難以接受得到的消息,比方說兒子給自己重病的父母算命,無法接受自己父母會不治身亡,比方說追求者給自己的男神女神算命,不相信自己會追不到對方。
但,上述情況其實很少會出現(xiàn),因為求測者算這類事情的時候通常會做好心理準備,父母重病了,當兒子的都來算命了,自然心中會有接受無法救治這種答案的準備,追求了那么久的人,都來問算命的了,寄托于玄學力量了,能不能追到其實自己心中早就有數(shù)了。
張道恒之前也見過這種應激反應的情況,但都是一些很奇怪的例子,比如說一個女大學生,剛分手,拿了個男人的八字說是自己弟弟,要算感情,問了一大堆奇怪的問題,今年能談幾段戀愛啊,明年能幾段啊,分別什么時候啊,他感情會不會吃虧遭殃啊。
然而這八字其實不是她弟弟,是她剛分手的前男友,算完她一聽,哎呀怎么他感情還挺順?為什么他沒被渣?一下沒法接受,氣得破口大罵,說什么三流江湖騙子你和我前任一樣不得好死必下地獄一類的話。
用很多預測師的話說,聽不得實話就別他媽來問。
但,話是這么說,其實這種情況是很多人很不想看到的,因為應激反應有時候意味著自己的某句話給了對方很大的刺激,很有可能改變對方后續(xù)的一些行為和做法,而預測師的原則,是不介入他人的因果。
舉個例子,一個啃老族被爹媽逼著來算命,算算自己今年能不能找到好點的新工作,你和他說,找不到,沒有,別瞎想了。
然后人一聽,可能是失落,可能是高興,反正就是繼續(xù)啃老去了。
那這事你得背三成鍋,因為你把別人的“業(yè)”,拉自己身上來了,哪怕你說的是實話。
這個“業(yè)”,其實就是報應,報應不會馬上來,但一定有。
眼前這個情況就有點微妙了。
如果張道恒沒有直感,那他明顯是惹上禍了,先不說蘇江自己如果被氣得吃不好喝不好,她要是把自己女兒抓起來關(guān)個半年一年的,那可就有點難受了。
可是張道恒有直感,蘇江越是難以置信,他就越發(fā)覺得直感是對的,甚至有那么幾秒他都覺得自己的直感要突破數(shù)字明著告訴自己答案了。
只是...這也沒法開口啊?
總不能說,恩,對的,你女兒就是快歇逼了,哈哈!
“蘇姐,你先別害怕,也可能是我學藝不精,要不這樣,您帶我去看看您女兒,也許...”
“你能救她對嗎?!碧K江突然站起,情緒激動地抓著張道恒的手?!澳憔染人?,我求你了,她是我唯一的女兒,我只有她了,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你救救她吧!”
“蘇姐,我...”還沒等張道恒說點什么他就被打斷了。
“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她不能死啊,我已經(jīng)快被折磨瘋了,我這幾個月天天夢到她,你讓她回來吧,不能讓她死啊。”
蘇江歇斯底里地哭喊著,雙眼紅腫,臉上淡雅的妝容被淚水浸濕,流了滿面,別說端莊典雅,連之前還剩幾分的落落大方也全然不見了。
她就這么哭著,梨花帶雨,那臉像是被雨水打濕的黃紙傘。
“冷靜點。”
一聲平靜的聲音響起。
就像是波濤洶涌的海面上突然插入了一根定海神針,震平了千層浪。
張道恒把手放在了蘇江的手背上,平寧地說道。
“冷靜點,好嗎?!?p> 這一刻,張道恒只覺得巨大的悲傷如同怒吼的海嘯反噬了回來,海水中甚至混雜著嘶吼的巨獸。
眼前的蘇江正在慢慢的冷靜下來,嚎哭變成了啜泣與嗚咽。
而張道恒只覺得鼻子發(fā)酸,淚腺發(fā)脹,悲傷的海水即將沖出眼眶,嘶吼的恨意快要塞滿他的大腦。
這不是屬于他的情感。
這是蘇江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