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再度從光影中走出。
又一次……又一次。
他已經(jīng)踏過了一層又一層，沖破了各式各樣的考驗。堅毅的護甲在承受了巨量的傷害后依舊光滑平整，那些噴涌而出的光芒也并未衰弱多少。他尚未耗費太多力氣。
但樓層交替，似乎完全沒有盡頭，這不禁讓他感到一絲擔憂。
倘若敵人真的無窮無盡……自己就必須跳脫與這種層層闖關(guān)的思維，懷疑一下其他的破解之法。
但無論如何，既然已經(jīng)來到了這里，他決心再戰(zhàn)三層。到那時，他大概就已經(jīng)踏破了7個樓層的考驗了吧？如果還沒有盡頭，他就打算另尋出路。
正思考著，又是5名司書迎面而來。
他抬頭一看，卻是瞳孔一緊——眉頭驟然一縮，頭盔之下的神色帶上了一絲憤怒。
這簡直等同于用自己同伴的遺物來對抗自己。
那幾名司書，分明身著各色E.G.O，手持各類E.G.O武器。
擬態(tài)大刀與護甲上的綠眼躁動著貪婪與空洞，音符于Da Capo之上躍動，瘆人的微笑從笑靨上的慘白面具里揚起，條條潔白的綁帶繞住正義裁決者的無鋒板劍。
而領(lǐng)頭者卻是一名金發(fā)少女，華麗的發(fā)帶卷起纖纖金絲，露出未經(jīng)風霜的白凈臉蛋。有些瘦弱的身材上是紙一樣白的輕甲，紅紋自肋間蔓延向胸膛。手中的失樂園杖張開骨翼，惡魔之蛇對著鮮紅的禁果垂涎欲滴——而那道虛偽的光環(huán)，依舊罩在禁果上方，閃著金輝。
少女優(yōu)雅而不失可愛的上前兩步，略帶傲氣地單手叉腰，一開口便頗為女孩子氣：
“又讓人家來做這種事……人家是Tiphereth啦，是自然科學層的指定司書，負責接待你?！?p> 這姑娘看上去年齡還沒彼得大，不過就她并不畏懼面前這個壓迫感十足的重甲騎士來說，她或許經(jīng)歷了不少。
“……”彼得皺著眉頭，端詳著Tiphereth的臉。
“喂！又是一個話都不會說的家伙嘛？”Tiphereth顯然沒有多少耐心等待彼得開口，她見對方兩秒沒回話，直接提高了聲音喊了一句。
隨后她便得到了她最不想聽到的回答之一：
“……小孩？”
“沒禮貌！人家不是小孩！”
Tiphereth倏地惱火了起來——怎么每個人都覺得她是個小孩！她明明都活到第三次人生、論絕對年齡少說也有二十多歲了！
不過這一嗓子下去，本身劍拔弩張的氣氛倒是快活了起來。拿著擬態(tài)的助理司書一個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么笑！”Tiphereth忍不住罵了一句，突然意識到這樣說話有失儀態(tài)，趕緊清了清嗓子，扭頭狠狠瞪了一眼那名助理司書，接著對彼得說，“咳咳，可別小看人家！”
“……這不是可以開玩笑的事情。讓開?！?p> “都說了！我是負責接待你的司書！怎么可能讓開嘛！”Tiphereth對彼得的輕視頗為不滿，一跺腳，顯得更加生氣，“休想輕易過我這關(guān)！”
彼得頭盔下的眉角挑了挑。說實話，他不太想跟Tipereth動手——對方看起來就像個毫無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少女，搞得他好像有點欺負人的樣子。
但可惜的是，彼得暫時沒心思關(guān)心這些了。
無論如何，他要拿回同伴的書籍。
不，他要他的同伴與戀人，毫發(fā)無損地回到他的身邊。
于是周身的希望之光傾瀉而出。
“多說無益……那就開始吧?！北说眠o手中的光刃。
“哼！領(lǐng)教下輕敵的代價吧！”
Tiphereth手中一揮，異想體書頁瞬間四散，“憎惡、絕望、貪婪、憤怒……”
可彼得分明看到，她將唯一一張泛著綠色的書頁藏于身后。
不過現(xiàn)在也沒有他也心思關(guān)心這個了。
“你過不了我這關(guān)！——虛無！”
當Tiphereth喊出這兩個字后，什么都沒變，但，什么都變了。
隨著光屑鉆入Tiphereth的身體之中，一片黑白陡然從世界的盡頭席卷而來，一股空虛寂寥剎那間籠罩了整個金碧輝煌的自然層。
一個黑白配色的小丑，帶著半邊全黑、半邊黑白網(wǎng)格配色的小丑帽，扭動著纖細到皮包骨頭的四肢，不緊不慢地爬上了Tiphereth的肩膀，探出了衪那張蒼白可怖的臉：
巨大道詭異的純黑色嘴巴高高咧開成圓弧狀，幾乎占據(jù)了半張臉，而雙眼的位置如同被挖去一樣只剩下兩個漆黑的空洞，其中還流出了不可名狀的黑色液體……
一如曾經(jīng)艾什莉所面對的那樣……
虛無弄臣，降臨于這片小小天地之間。
衪容不得這里有任何光輝。
所以在一切來得及反應(yīng)之前，“虛無”，最終極的負面情感，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
霎時間仿佛一切金碧輝煌都變得暗淡、一切偉大的精神與意志被其磨滅為灰燼、一切堅守與憧憬都失去了他們的意義，不再有正義，不再有勇氣，不再有幸福、不再有博愛——
只剩下一片虛無，毫無感知與存在的虛空，以及無處不在的無力感。
萬物寂滅，所有人似乎來到了世界的邊緣……
這正是虛無的力量——攻心為上。大幅弱化對方的戰(zhàn)斗意志和身體能力，令對手全方位喪失戰(zhàn)斗力。
“……”
感受到這股寂寥，彼得低下了頭，沉默地站在原地。
似乎周身涌出的光芒也變得微弱。
“就是現(xiàn)在，大家，一起上！”
各色E.G.O武器頓時拖起殘影，朝著那道停滯不前的黑色身影猛沖而去！
對方已經(jīng)被削弱，司書們勢在必得！
血刃迎頭縱劈、銳鐮優(yōu)雅剜膝、重錘直撲胸膛、利劍猛削后頸——
但是。
“……不要否認，我的存在。”
他終于吐出了，曾經(jīng)面對首腦之時說出的話。
“我就在你眼前?！?p> 于是微弱的光芒不再平靜。
一切轉(zhuǎn)變，都在陡然間生效。
光芒如海。黑甲如山。
白金色的耀光環(huán)抱著堅毅的重甲，一者洶涌澎湃、一者巍然不動。黑與白的交織帶來無與倫比的視覺沖擊，他正如自地獄歸來的神使，以圣光滌凈堅盔，然后令光芒煥發(fā)一切的意義一般——
沖散。
光芒如同洪水般洶涌而勢不可擋，驟然推開四面來襲的司書，乃至沖散了那片虛無。
洶涌的情感令這片天地重新變?yōu)楣庵拥念I(lǐng)域。
黑夜將盡，破曉來臨。東方既白，光芒已至。
彼得獨立其間，緩緩昂首。
“……你無權(quán)憑這空洞的‘虛無’，否定我存在的意義，姑娘。”
Tiphereth猛然一驚。臉上神情一緊。
?。?p> 怎么虛無又失效了？而且這次居然還是剛用就失效？真是離譜……
但隨即，她緩緩抽出了身后被她藏起的第6張“異想體書頁”。
嚴格意義上來說，那不是異想體書頁。
“好吧……看來你也有個不容質(zhì)疑的意義。看你的樣子，用尋常的方式擊敗你似乎不太可行……”Tiphereth迅速收起了之前的震驚，似乎頗為自信地勾起了嘴角，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那么，只好用備用方法咯。”
當彼得看到Tiphereth手中的書頁之時，他心中突然一驚。
等等，那是……和異想體類似，但不盡如此……與虛無截然相反的氣味，尚存著希望與意義的余溫，甜蜜而細膩——那是艾什莉的力量！
“希望之蝶！”
Tiphereth手中的書頁緩緩消散，卻是化為一道粉光。那道粉光與天際游走凌舞，竟是逐漸分為五道，迅速于司書們身后凝聚，化作一對美麗的幻蝶之翼！
希望的力量是如此鼓舞人心。Tiphereth心中慨然激昂。
隨著她一抖翅膀躍起，司書們紛紛跟著她一同振翅騰飛于高天之上。
只聽得她高聲喊道：
“我知道，你很厲害，下層的司書們用盡全力都沒能攔住你……”
“但是！”
“我絕不會讓你過去！”
“因為就算是我們，也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我知道，你心中長存著那份堅定自我的意義……”
“但是！”
“我們的心中更有一份自己的意義！”
“我們絕不會讓你過去！”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多么憧憬著和平與美好……交手之前，你也曾不忍與我為敵，對吧？”
“我們的心中也是如此……”
“為了那份存在意義的憧憬，我——我們，不得不將你攔下！”
說著，她緩緩舉起雙手，捧起一只美麗的粉蝶。
“止步于此吧……我們與你同在——萬蝶振翅！”
所有的司書一同吶喊著，張開雙臂……
那只粉蝶，翩翩起舞，爾后消散。
可更多的幻蝶、閃著希望的光輝，從司書們身后涌來。
數(shù)不清的虛幻之蝶散著或大或小的粉光，猶如受到了指引般前赴后繼地自高空俯沖而下。
它們滑過司書們的身畔，齊心協(xié)力、密不透風，洪水瀑布般傾瀉而來，浪濤翻滾，蝶群浩蕩，粉光閃爍著希望與憧憬，象征著愛與正義，伴隨著司書們堅定不移的目光——
化作潮汐，洶涌而來！
“哈……原來，她已經(jīng)走到了那一步么……”
彼得望著滿天蝶舞。
眼花繚亂。
“果然……每個人的道路，都是不一樣的啊?！?p> “因此，我才更要奪回她與他們?！?p> “我才更要……守護這一切?！?p> 于是光之子攥緊了手中的重刃。
面對著群蝶洶涌，他宛若孤身面對萬軍的騎士，緊握著手中無往不利的武器。
“……而我會做到。”
“即便我是如此的不完整?！?p> 天際之上，Tiphereth的瞳孔一顫。
“那是……”
無論如何，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至少在這里，一切已成定局。
1.4米長的大刀變得前所未有的沉重，刀身上的硬朗紋理中散發(fā)著前所未有的光明。
下一刻，光芒猛然放出，淹沒了彼得的周身和那把巨刃。
光在奔涌，光在咆哮，光在傾瀉，光在燃燒。
天啟鳥震耳欲聾的低沉嘶吼回蕩在他的心中。
于是他握緊了手中不曾動搖的重刃。
“——天啟終末之光！”
轟然巨響夾雜著無邊的嘈雜，無人能夠聽清，以至于萬籟俱寂。
寬大的刀刃上閃爍著絕無僅有的耀眼光輝，那光輝沸騰著漲起，滔天的光芒金中透白，向著天際涌去，瞬間淹沒了一切的一切——
——
……
光幕落下。
一道黑影，形單影只地獨立于舞臺之上。
“……存在意義的憧憬……么……”
“哈……”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
“該節(jié)約點力氣了?！?p> 沒有人能從那道背影看出他的神色，但想必是相當復雜，帶著驚愕、欣慰、思念、疲倦、憤怒……
但依舊如山一樣毫不動搖。
漆黑的身影拖著光芒，繼續(xù)向前走去。
每一步都是那么的堅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