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黑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也沒有動。
他就那樣盤腿坐著，像一尊泥塑。
時間早已經(jīng)過去了三個時辰，白晝已經(jīng)醒了兩次，每次醒來，他都是一個表情，一個動作。
根本看不出是睡著了，還是在假寐。
這對于白晝來說，都沒有關(guān)系，有關(guān)系的是，她搞不懂他心里所想。
她很想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但大多時候，他都把心，深深地埋在冰天雪地之中，冷的讓人發(fā)抖。
偶爾的溫暖，也不過是指縫間的流沙，轉(zhuǎn)瞬即逝。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白晝在心里問道。
她知道他沒有睡著。
至少這一點，她是完全可以確認(rèn)的，對于他這樣的一個人，睡著，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前面的白樺林停下?！?p> 沐黑突然睜開了眼睛，泛著幽光的眼眸，一動不動的盯著她，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你其實可以換種說法，或許會好些?！?p> 那種冰冷的命令式語氣，根本不問她能不能做到，也不顧及她的感受。
白晝是個女人，而且是個感性的女人，她有點不高興，甚至有點生氣。
她沒有去掩飾，直接流露了出來。
她就是要讓他看到，感覺到。
白晝失望了。
她的情緒，就跟空氣一樣，在他眼里，根本不存在。
“我們還是別停下來比較好，車?yán)锏氖澄镒銐颍挥脫?dān)心不夠吃?！?p> 白晝深吸一口氣，盡量平穩(wěn)著語氣說道。
這個時候停下，并不是一個好主意。
現(xiàn)在，時間是最寶貴的。
而且只剩了二十八個時辰。
“前面的白樺林請停下?！?p> 沐黑的語氣，依舊是命令式的，不同的是，多了一個請字。
白晝寧愿他不要說那個請字。
“為什么？”
白晝本不想問，但她還是問了出來。
“等人?！?p> 沐黑笑道。
白晝懶得追問下去，他不說，她也不想再問。
他要等的人永遠(yuǎn)不會是朋友，至于是誰，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連她都不是朋友，還有誰會是朋友呢？
白晝撩開貂皮車簾，對駕車的裘萬山下達(dá)了指令。
“長顏姐姐讓他聽從我的指令?！?p> 白晝說道。
她望著沐黑的臉，他的臉，平淡的沒有任何表情，對于她能夠命令裘萬山，一點都不驚訝。
“你不必解釋?！?p> “我要的，只是前面白樺林停下?！?p> “至于過程怎樣，我不關(guān)心。”
沐黑說道。
“那你關(guān)心什么？”
“死對你而言，都是無足輕重的，這世上還有什么可以讓你關(guān)心的？”
白晝笑了，笑的有點敷衍。
她蒼白的臉，閃過一絲百無聊賴的情緒，一閃而過。
沐黑望著她，沒有說話。
白晝的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也無從答起。
他寧愿不回答。
白晝的把目光投向了車廂外面。
她的目光，盡管是從一雙讓人迷醉的眼里發(fā)出來的，但在氣氛凝滯的車廂里卻無處安放。
她只能把它投到外面。
雪景凄涼。
白樺樹，孤獨的落在荒野，有的在河岸，與冰面的影子，顧影自憐。有的在孤零零的土丘上，倔犟的頂著寒風(fēng)。。。。
雖然有白樺樹，卻是孤單的，離白樺林還有點遠(yuǎn)。
白晝有點佩服沐黑。
他怎么會知道前面一定有白樺林呢？
萬一要沒有呢？
一直走下去？
真若這樣，也好。
白晝抽回目光，沐黑依然閉著眼。
她開始有點好奇，他要等的是什么人？
拉囚車的追魂郎君，臉上白的掉面粉的白面書生，還有不老門的長顏姐姐。。。。
這個人，會是誰呢？
她可以肯定的是，車后之人，不會是江湖的小角色。
雖然時候到了，答案自然揭曉。
但她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了。
沐黑不是一個主動的人，一個藏在冰冷軀殼下的人，不能奢求他會主動。
她只能主動一些。
白晝望著他冷峻的臉，通過他側(cè)臉反射過來的余光，在車廂的后窗里，她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孤獨的人。
一個永遠(yuǎn)把身影固定在車窗正中心的人。
一個幾乎和冰天雪地融為一體的人。
這是一個高手。
這便是他要等的人。
白晝瞬間做出了判斷。
馬車很快。
沒有人能夠可以做到，身影與車的相對的靜止。
除非他是一個高手，而且是一個輕功卓絕的高手。
白晝有點心慌。
中了白面書生的【兩相忘】之后，她總是很心慌。
讓她心慌的不是車后面有一個高手不緊不慢的跟著，而是她不知道車什么時候會停。
人對于要發(fā)生但不確定什么時候發(fā)生的事，總是會心慌。
如果柳葉快劍還能出鞘，白晝相信，她現(xiàn)在會很淡定。
她永遠(yuǎn)可以相信手中的劍。
但是，柳葉劍，早已經(jīng)成了一件配飾。
曾經(jīng)的快劍，也只剩茍延殘喘。
“車后有一個人?！?p> “是個高手。”
白晝擔(dān)心的說了出來，似乎她說出來，就不會擔(dān)心一樣。
事實上，她更擔(dān)心了。
沐黑的腰間，掛著兩件兵器，一劍一刀，上面是劍，下面是刀。
劍，是白色的劍，通體沒有一絲雜色，白的就像天地間的雪。
刀，是黑色的刀，刀柄，刀鞘都是黑色的，就像他黝黑的臉，黑黝黝的，沒有一絲光亮。
他是個劍客嗎？
或者是個刀客？
白晝沒有見過他出手，也沒有見他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把刀拔出來。
那只手似乎和刀已經(jīng)連成了一體，從來沒有分開過。
她開始擔(dān)心他的劍鞘里是不是有劍，刀鞘里的刀，是否依然光亮。
她擔(dān)心他的刀，他的劍，和她的柳葉劍一樣，也是個配飾。
“我知道?！?p> 沉默已久的沐黑，眼睛沒有睜開，只是冷冷說道。
白晝笑了。
他說一件很慎重的事的時候，永遠(yuǎn)是冰冷的。
這一點，她已經(jīng)抓住了。
“你還知道什么事？”
白晝問道。
對于他的話，她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擔(dān)心。
“我至少還知道一件事。”
沐黑睜開了眼，眸子里的光，就像黑色的太陽，讓人有一種錯覺的眩暈。
“那件事？”
白晝問。
“我上車的時候，他已經(jīng)在跟了?！?p> 沐黑的話讓白晝吃了一驚，車后的人，不是為了他！
難道是為了自己嗎？
貪圖美色？
在寒冷的冬天，一個溫暖如玉的美人，總是讓人忍不住纏綿溫存。
不老婆婆派的保護(hù)之人？
車后之人，是個男人，既然是個男人，總是守不住長顏姐姐的一顰一笑。
她和沐黑，的確需要有人保護(hù)。
想到這里，白晝的臉突然變色，望著沐黑似笑非笑的臉，滿是擔(dān)憂的說道：
“我知道他為了什么了?！?p> “你終于聰明了一回?！?p> 沐黑笑道。
“既然這樣，我們就不該停下來?！?p> 白晝說道。
“你難道想一直心慌不定下去嗎？”
“對于他這樣一個人，停下來才是最好的辦法。”
白晝點點頭。
這一次，他說的不錯。
似乎他每一次說的都不錯。
“你知道他是誰？”
白晝問道。
“知道?！?p> 沐黑淡淡說道，似乎在他心里，已經(jīng)把車后的那個人，看的一干二凈。
“你知道怎么對付他？”
白晝希冀的問道。
她總是對他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她總覺得，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不動則已，一動天翻地覆。
“不知道?！?p> 沐黑閉上了眼睛，也閉上了嘴巴。
白晝語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