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徐階
他站在山坡上，盡管山風吹著他的披風列列作響，但他依然一動不動地看著山下那座隱在黑暗里的城。他已經(jīng)就這樣站了半個時辰了。自從昨晚與眾將商討完攻城大計之后便一直站在這。是的，他太想要拿下這座城了，不是因為他太喜歡這城座，而是因為他太憎恨這座城了。他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在這座城里所受的屈辱。從以前離開這座城時，他就暗暗發(fā)誓以后回來時定會要這座城加倍奉還。而明天，或許就是清算的日子。
再過三四個時辰天就亮了。三四個時辰對于人的漫長一生來說，何其短暫，但現(xiàn)在對于他來講，卻是如此漫長。自從剛才刺殺團帶回來刺殺成功的消息之后，這時間變得更漫長了。
“老爺，風大，該回營歇息了。”一個他的貼身侍衛(wèi)上來輕聲說道。
老爺，哎，自己已經(jīng)老了么。是的，或許真已經(jīng)老了，不然又怎么會經(jīng)常去回憶以前的日子呢。是該歇息了，明天的戰(zhàn)事還不知道多繁重呢，但是回去睡得著么？他在心里想著。風還在繼續(xù)吹，他又站了一會兒，然后緩緩回過身，說了聲，“回營吧?！?p>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貼身侍衛(wèi)叫起來的。原來以為自己還會徹夜難眠，沒想到是一覺到天亮。真是不服老不行啊，他在心里笑了一下。
“有何新情況？”他邊喝著粥邊問道。
“凌晨時分，探子回報說望北城有不少守衛(wèi)倉皇逃出城。”
“哦？大概多少人？”
“零零星星算起來大概有幾千人上下。”
“定北城那邊可有消息？”
“還沒?！?p> 從自己寢帳走到議事營帳，他一路無話，照理這個消息應該讓他高興才對，但是他卻有種隱隱的擔憂，自己也說不出來是什么原因。走進議事帳，眾將領早已聚齊，眾人見他進來，紛紛向他問好，但他卻一言不發(fā)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對于望北城守衛(wèi)出逃，你們有何看法？“他直接問道。
眾人沉默了一下，然后一個人出來說道，“想必是他們聽到了望北城城主楚長風已死的消息，楚長風一死，望北城必失，這些守衛(wèi)為求保命，所以逃跑?！北妼㈩I對此人的分析都點頭表示贊同。
其實在聽到這一情報的時候，他心里的第一想法也是如此，但不知怎么的，他總覺得怪怪的，總覺得哪里不順。可轉(zhuǎn)念一想，他又覺得或許也是因為將要拿下望北城，完成自己多年心愿的心理在作祟。
“但愿如你們所講的吧?！彼L長舒了一口氣道，“接下來，就按昨晚商議的進行吧?！?p> 當他站在離望北城僅幾箭之地的所在，他在心里問自己，終于回來了嗎？但望北城算是自己的故土嗎？他雖然還清楚得記著自家老宅的位置，還清楚的記得門前那口水井，還清楚的記得水井邊上那棵不知名的老樹，甚至還清楚得記得自己小時候還曾站在那棵樹上向井里尿過尿。
其實他更愿意忘記這些事，連同所受的屈辱。但是這屈辱卻與他如影隨形。如果沒有那次所受的屈辱，現(xiàn)在的他可能會跟望北城里的平民百姓一樣，碌碌一生。以他現(xiàn)在年齡，大概已經(jīng)兒孫滿堂，盡享天倫了。但相比之下，他還是更喜歡現(xiàn)在可以呼風喚雨的自己，似乎他應該感謝當年那幾個給他屈辱的人。他心里盡管如此想著，但是如果真的讓他抓到那些人，他肯定會以十倍的代價讓他們償還。
連同他站著的還有他身后幾萬名士兵，只待他一聲令下，便發(fā)起進攻。他回過身，看了下那些士兵，從他們臉上他找不出太多的表情，只有漠然。今天一戰(zhàn)，又會有許多人長眠于此。他細細打量了一下站在最前面那幾個士兵，看見了幾張稚嫩的臉，他忽然生出幾分憐憫之心。他也不明白自己最近怎么了，似乎忽然變得有些多愁傷感起來了。
難道真的老了么？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這時，幾個將領向他走來，為首的一個輕聲問道，“主公，我等都已經(jīng)準備待命了?！?p> “勸降吧，若不成，再強攻。”他回答道。
“得令。”那個將領略微遲疑了一下，但馬上回過頭下命令，“宣信使?！?p> 很快一個書生打扮模樣的人小步跑到了他的面前，作了一個揖，“小人李衛(wèi)，見過大人?！?p> 他抬了抬手表示免禮，問道，“先生哪里人氏？”
“小人江城人。”
“哦，江城，是在我管轄范圍的城池。你可知你此番進望北城勸降很有可能會有去無回??？”
“小人當然知曉，但小人更明白，若小人有幸勸降成功，我軍可兵不血刃拿下望北城。與我軍成千上萬將士性命相比，小人區(qū)區(qū)一命何足道焉?！?p> “好一個何足道焉，拿酒來。”
侍衛(wèi)端上酒，兩人各執(zhí)一杯，一飲而盡。他恭敬的做了一個手勢朗聲道，“先生請?！?p> 相比于昨晚的迫不及待，今天的他，似乎更享受攻打望北城前的這段時間，而他作出勸降的臨時決定，其實很大程度上就是在延長這種感覺。送走了李衛(wèi)，他又開始站在望北城前，開始回憶以前在望北城的生活。在回憶里，不管是痛苦的，還是快樂的，都會化成回憶者嘴邊的一絲輕笑。時間過的很快，半個時辰似乎眨眼便過，李衛(wèi)還沒有出來。
邊上的將領上來輕聲說道，“主公，已經(jīng)過了半個時辰了。”
“哦。再等半個時辰吧?！彼哪托那八从械拇?。
他說完沒多久，望北城城墻上的一個小門開了。李衛(wèi)走了出來，李衛(wèi)快步跑到他面前。
“情況如何？”他問道。
“他們懇請主公再給他們一兩個時辰做決斷。”李衛(wèi)答道。
“一兩個時辰？現(xiàn)在剛過巳時，再過一個時辰便是午時。如果他們故意拖延時間，然后再言不降的話，我們今日就沒有充裕時間攻下望北城了?！边吷系囊粋€將領分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