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漩渦（下）
高澤感覺心里有什么東西破碎了。
悲傷？憤怒？恐懼？亦或者是絕望？
高澤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覺得頭暈目眩，腦子里如同有一只蒼蠅一直在“嗡嗡”地響。
就像，處于一個巨大的漩渦。
他呆呆地盯著地面，宛如一個心智全無之人。
直到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高澤抬起頭，漠然地望著。原來是那幾個教袍人見他呆滯在原地，便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
高澤立即又舉起了手中的槍。
“別、別激動，兄弟。”
為首的那個教袍人后退了一步，有些慌張地說道，
“你放心吧，我們真的沒有惡意?！?p> 沒有惡意？
高澤空洞洞地干笑一聲，漠然地看著他們。
“兄弟，你聽我一句，現(xiàn)在我們噩夢教團已經完成了第一計劃，離我們的最終理想又向前了一步，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你既然是一名造夢師，為什么要白白浪費自己的生命？不如加入我們，跟我們一起侍奉偉大的主，如何？”
“主？”
“對，偉大的、全知全能的、至高的主！”
為首的教袍人自覺進行了一場很完美的演說，于是向他伸出手，眼神里充滿希望，臉上露出了一個由衷的笑容。
刺眼的陽光照在那人的臉上，給人一種眩暈之感。
高澤突然覺得那個笑容很惡心。
一股無由的煩躁與憤怒在他的心中翻涌，一股說不上來的恨意在他的胸腔回蕩。
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他體內蔓延。
這幾個人像蒼蠅一樣煩人，他們的笑容也令他作嘔，而且今天的陽光，也格外的刺眼……
所以，為什么不殺了他們呢？
于是他舉起槍來，毫無先兆地直接射在了那幾個教袍人身上。
高澤的槍法很爛，所以子彈只是打在他們的身上，卻不致命。傳教士深黑色的教袍染上了深紅的鮮血，一片一片的血肉在高澤的面前橫飛。
高澤莫名覺得很快意。
空氣中回蕩起了教袍人震耳欲聾的哀嚎聲。他們一邊哭嚎一邊從口中嘔出鮮血，身體也隨之不斷的抽搐。
高澤將槍置地，用手握著發(fā)燙的槍管，拖著槍一步一步地朝幾人走去，眼神病態(tài)而迷離。
“嗚嗚嗚…別殺我…對不起…對不起…”
地上的幾人絕望地看著如瘋子般紅著眼睛朝他們步步走來的高澤，先前的驕傲已蕩然無存，眼睛里止不住地涌出淚光。強烈的疼痛感使他們只會本能地求饒，說不出任何別的話語。
高澤靜靜地走到他們面前，如一個冷酷的劊子手般盯著他們。
然后舉起槍，將槍托冷冷地對著他們淚流滿面的臉。
高澤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啪！”
一下。
兩下。
三下。
四下…
高澤如一個瘋子一般，歇斯底里地用槍托砸著這幾個人的臉。
剛開始的時候，每砸一下都會伴隨著一聲痛苦的慘叫，再后來這些慘叫漸漸小了下去，再到最后，連慘叫也沒有了，他每砸一下，只會漸起模糊的血肉，粘在他麻木的臉上。
一開始的時候，每當慘叫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他還會有著類似復仇的快感，但愈到后面，這種感覺便愈加麻木，到最后，他的內心已經完全沒有了任何的波動，每一下的砸擊，似乎只是因為本能。
他麻木而又機械地揮舞著槍托砸在早已失去了生命體征的幾個教袍人身上。
就在這時，高澤視野的余光隱隱瞥見了不遠處一個驚恐的身影。
漏網之魚？
他冷漠而迅速地轉過身，以最快的速度將槍口對準前方，手指放在扳機之上，幾乎就要扣下。
然后他愣了愣，一股委屈涌上鼻腔。
那是白櫻。
她正依在介夢局破敗的大門上，驚恐地朝自己的方向看來。
我怎么……把她給忘了？
高澤將血跡斑斑的槍支隨手扔在一邊，踉踉蹌蹌地朝白櫻走去。
然后，她后退了一步。
并且從她渾身顫抖的身子可以看得出來，她很想就這么轉身逃走，她只是忍住了。
高澤猛地反應過來，她在害怕自己。
他已然麻木的內心泛起一絲困惑，委屈，與難過。
他緩緩低下頭來，想象將自己的靈魂抽離出身軀，以他人的視角俯瞰自身，看著自己滿是血跡的身軀，猩紅的雙眼，瘋狂的表情。然后他發(fā)現(xiàn)，
他也害怕自己。
“我這是…在干什么呢？”
高澤的眼神里閃過一絲迷茫，兩行淚水無由地滑下他的臉龐。
心中那股止不住的乖戾與煩躁，也如光亮照進迷霧一般，漸漸地消散開來。
高澤跪在地上，雙手捂面，弓著腰沉默不語。
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那個……高澤…”
猶豫良久，白櫻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高澤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怯生生地說道，
“你沒事吧……”
高澤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抬起頭來，看著白櫻，眼神變得沉穩(wěn)而堅毅，認真說道：
“這個世界……是假的對吧?！?p> “欸？”白櫻愣了愣。
高澤的目光越過白櫻，穿透了破敗的介夢局，死死地盯著蔚藍的天空，仿佛在于這個世界直接對話：
“從實驗室爆炸，到我回過神來，背著白櫻逃離火場，整個過程不到半個小時。我在上到八樓前沒有發(fā)生任何異常，而我在爆炸后也沒有陷入昏迷——關于這點我很確定，在那種火勢與濃煙下，我如果昏過去了，怕是再也醒不過來了?！?p> “所以噩夢教團要摧毀整個舊城區(qū)，造成我面前如今的這個景象，擁有的時間只有我從八樓爬到一樓的短短的不到半個小時?！?p> “而且事實上，他們花的時間還更短。我從八樓爬到七樓時，七樓已經空無一人了，這些人的尸體最后都統(tǒng)一出現(xiàn)在了一樓的大廳?！?p> “也就是說，噩夢教團在我從八樓走到七樓短短不到五分鐘的時間里，摧毀了整個舊城區(qū)的軍隊，并屠殺了整棟介夢局的人，還把他們的尸體丟到了一樓?！?p> “噩夢教團一個個都是超人嗎，能一拳打爆一棟樓的那種？還是奧特曼？或者假面騎士？”
“這…根本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p> 高澤冷笑著看著天空，冷冷說道，
“很遺憾讓你看到我出洋相了。”
“但很抱歉，你騙不了我?！?p> 蔚藍的天空在一瞬間破碎，燦爛的陽光也由此變得七彩迷離。熊熊的烈火在頃刻熄滅，滿地的尸體陡然間變成了繽紛的鮮花。
高澤看著面前淚眼朦朧又一臉懵逼的白櫻，笑了笑，認真地說道：
“謝謝你?！?p> “即是因為你喚醒了我，也是因為…
你自始至終都沒有放棄我?！?p> “真的…非常感謝?！?p> …
…
…
高澤從無盡的長夢中驚醒，睜眼，然后看到了完好無損的實驗室，以及在他面前一臉賤笑的溫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