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偉媳婦生完孩子，胃口不是很好，晨偉剛從外面回來，給她買的清淡口味的卷餅，章美翠滿臉堆著笑，看著床邊那一箱一箱的東西，督促晨偉拆開一箱子，給她媳婦喝。顧沐春進去的時候，晨偉正在給他媳婦拆箱子，陳慶之特意買的營養(yǎng)品。晨偉拆開了一箱產婦用即食燕窩，臨床的阿姨看過來，眼里冒著光，說的方言，晨偉和章美翠一句也沒聽懂，只是笑著。
章美翠看見顧沐春回來，紅光滿面，趕緊把床底下的凳子拿出來，給顧沐春坐。
“媽，我不坐，你放床底下吧，這會兒也沒地兒坐。”
顧沐春站在一邊，看睡得正香的孩子，渾身紅彤彤的，臉也皺巴巴的，看著就像不會做飯的大姑娘把桃花丸子揉皺了，做壞了，不均勻的粉紅，不均勻的皺。章美翠把凳子重新放床底下，幾次欲言又止，顧沐春當看不見。
晨偉媳婦吃了一碗即食燕窩，吃了點蘋果和橙子，剩余的水果都被晨偉吃了。晨偉低頭，又拆兩瓶酸奶出來，遞給顧沐春一瓶，給章美翠一瓶。顧晨偉知道，顧沐春喜歡喝酸奶。
顧沐春沒想到，顧晨偉照顧產婦還能這么細致，比章美翠做得還要好。反而是章美翠好像不知道干什么，摸這個不懂，摸那個不會，還常常被顧晨偉懟，章美翠就把更多心思放在新生兒上。
顧沐春握著酸奶瓶子，沒打開。
“姐，你談對象怎么不跟家里說一聲！”
“我本想這次來看孩子時給你們說的，他是恰好在南城出差，就直接過來了?！?p> “準姐夫看起來不錯，能早點結婚就早點結婚，別再拖了！”
自從顧建國死后，顧晨偉就自覺承擔起這個大家庭的擔子，他對顧沐春的婚事特別上心，每次都要打電話來問，他公司那邊有合適的人，也會給顧沐春介紹。有時候他怕把顧沐春說煩了，就讓章美翠打電話來催一催。
在豫東農村鄉(xiāng)下，人們還有一些樸素的古人三綱五常的約定俗成習慣。父死子承，所以顧晨偉自覺不自覺就承擔起了大家長的責任，對顧沐春自覺承擔起本該是父親承擔的那一部分責任。
“嗯嗯，我知道了。這才沒多久，等相處一段時間再說結婚的事兒?！?p> “今年爭取把婚事辦了！你爸在地下也能安心了！”章美翠插上來一句話，說的三個人都沉默不語。
“媽，哪壺不開提哪壺！我知道，到年底前，能結婚，我肯定會結婚的?！鳖欍宕捍蚱瞥聊徑獠蛔栽?。
顧晨偉對顧建國的死總是忌諱，也許他還在怪章美翠沒有好好照顧顧建國。顧沐春心里也清楚，只是她怪自己，怪自己做事優(yōu)柔寡斷，如果把顧建國帶走，或者她足夠有錢，也許顧建國不會走的這樣快！
顧迎春心里也是怪著章美翠的，只是都沒有說出來。父母婚姻的失敗，年輕時候，顧建國身強體重，兩人吵架總是把章美翠打得渾身是傷，從顧沐春記事以來，就是如此。顧建國生病后，章美翠是對他不太好，直到死前兩人還在罵架。這是顧迎春告訴她的，說是從村里嬸子那兒聽來的。
顧建國是病死的還是氣死的，誰也不知道。兩人總歸是從年輕吵到年老，從生吵到死。
可能剛得了孫子又了了顧沐春的單身問題，可以說是雙喜臨門，但總歸新生兒的喜悅更勝一籌，所以對于顧沐春的對象問題也沒有過問更多，這讓顧沐春心內輕松一些，她現在還不想說更多陳慶之的事情。
下午醫(yī)生來了幾次，例行檢查，輸液。晨偉媳婦精神不錯，母乳喂養(yǎng)孩子幾次。小孩子閉著眼睛，吃奶的時候，就像是小貓崽子，卯了勁兒的吃。晚飯時間，顧晨偉去外面買了包子、粥還有餅啥的，顧沐春在醫(yī)院里吃不習慣，吃了兩口就吃不下去了。晨偉媳婦吃了個包子，喝了盒純牛奶，剩下的顧晨偉和章美翠吃了。晚上七八點時，顧晨偉在病房陪護，章美翠和顧沐春就先回去了。
一路上，顧沐春和章美翠沒說什么話，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第二天，顧沐春在醫(yī)院待了一個上午，中午沒吃飯，直接去找陳慶之。昨天陳慶之打過幾次電話，他說要過來再看一看，顧沐春沒讓他來。從醫(yī)院出來，顧沐春直接去酒店找陳慶之。兩人在附近找了個店吃飯。
“你下午幾點回西城？”陳慶之給顧沐春夾一筷子牛肉。
“嗯，買了四點的車票，五點到西城，回到家差不多六點?！?p> “嗯，來，多吃點，怎么看著又瘦了些？”
“哪有？最近還胖了兩三斤！”
陳慶之開玩笑說，一會兒檢查檢查，這看著明明是瘦了嘛！
每次跟陳慶之一起吃飯，顧沐春都被投喂地飽飽的！陳慶之就怕顧沐春吃的不好，專挑她喜歡吃的，魚啊，蝦啊，牛肉之類的。
兩人這才一個多月，顧沐春吃葷菜的承受能力刷刷刷的往上升。
吃了飯回酒店休息，陳慶之又洗了點水果。
“累了就休息會兒?！?p> “嗯，你陪我睡一會兒。”
顧沐春昨晚沒睡好，章美翠一夜翻來覆去，聽動靜兒，好像是在抹眼淚。顧沐春也跟著心里難受。
雖然章美翠對她一直冷淡嫌棄，但是她上學，章美翠是最支持她的，借錢也要給她上學。
章美翠苦了一輩子，顧建國生病那會兒，她一邊照顧顧建國，一邊跟著家里的建筑隊干水泥活兒，累死累活的，這沒完還要尋著心思操心顧晨偉和顧沐春的婚事。過年那會兒，她是跑多少人家叫媒婆給顧春偉介紹相親對象，大早上四五點起床，冒著黑夜和寒風去送禮。
要說這個家里誰最辛苦，憑良心說，章美翠更操心辛勞一些。顧建國吊兒郎當一輩子，都是章美翠罵著鬧著才過得像個人家。
可是三個孩子因為顧建國的死，心里多少對章美翠都有些怨氣。
而今，章美翠終于熬出頭了！她背地里不知道承受多少人的閑言碎語，都默默承受下來。顧晨偉結了婚還有了孩子，顧沐春也終于找到了人生歸宿，她心里的苦一下涌出來，釀成一宿的淚！
顧沐春歪在床上，伸了胳膊拍了拍身前地兒，示意陳慶之過來，躺旁邊。
陳慶之愣了一下，走過來，輕輕躺在旁邊。顧沐春主動攬了陳慶之的一只胳膊。
顧沐春發(fā)絲的馨香和胳膊的溫涼撩撥著陳慶之的心，他伸出另一只胳膊，把顧沐春往懷里撥了撥，而后摟住顧沐春，在她頭頂淺吻一下。
窗外是一棵枝干很粗的香樟樹，風吹來，綠葉婆娑沙沙響。
時間像是靜止了一般，兩個人靜靜地挨近躺著，仿佛失散多年的親人一般，彼此安心。
顧沐春心底涌出一股暖流，陳慶之給她的感覺越來越像顧建國，似是一個老父親，對她無微不至關懷和寵愛。
顧沐春有時候想，是不是顧建國地下有靈，把陳慶之送到她身邊，讓陳慶之代替他照顧他閨女。
顧沐春迷迷瞪瞪的睡著了。陳慶之就那么靜靜地摟著顧木春，溫軟的身子，讓他心里踏實又蠢蠢欲動。
他輕輕撥開顧沐春的發(fā)絲，彎彎的眉眼，均勻的呼吸，陳慶之用手指輕輕描摹著顧沐春的眉眼。
睡著了像個孩子一般，無論醒著還是睡著，都那么安靜。安靜的，瘦弱的，有些讓人心疼。
顧晨偉昨晚陪護，沒有休息好，白天就章美翠多上心，他利用間隙睡一會兒。王霞跟章美翠不怎么說話，說起來王霞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家里窮，又是老二，在他們那里，老二是爹不疼娘不愛的。王霞性格靦腆，不愛說話。
章美翠也不知道自己照顧的好壞，就照著顧晨偉平日的照顧來，待顧晨偉睡醒來，看見王霞胳膊上多了一個青紫淤痕，顧晨偉問王霞怎么回事，王霞說不知道。章美翠看見顧晨偉黑著臉，她也傻眼了，不知道何時怎么弄上的。
“這咋弄上的？剛才還沒有啊！”
章美翠本是關心地問道，不知道哪句話刺著顧晨偉的逆鱗了，顧晨偉黑著臉，在那里給章美翠發(fā)脾氣。
“咋弄咋弄的，我也不知道咋弄的。就讓你看這一會兒，身上就弄這一塊青，你擦胳膊的時候，手就不能輕一點！”
章美翠覺得委屈，她也不知道怎么弄得，怎么這輕傷就算在她身上了！她又不是非得惡毒到對產婦下手！
章美翠坐在一邊默默掉眼淚，她這個兒子，就造了孽了不成！一輩子辛勞為他，就數他最讓她難受，訓來訓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