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章 大朝會
兩日后。
李曄開紫宸殿，不限品階，凡有品銜的京內(nèi)流內(nèi)官，皆可入殿朝見。
此時京內(nèi)動亂未平，仍有不少盜賊散卒流竄街巷，出門便有風(fēng)險，但幾乎所有在這場動亂中幸存下來的京城官員都選擇走出房門，來朝覲見。
皆因，這是普天同慶的一日。
身為大唐官員，都明白宦官在本朝意味著什么，又給本朝帶來了什么。
而如今所有京內(nèi)宦官被一并剪除，大唐立國三百年，到了如今這個日薄西山的年頭，竟也能讓他們揚眉吐氣一回……
紫宸門常設(shè)不開，在這一天也是大張開放。一方面是便于官員們?nèi)雽m，另一方面是入宮的官員人數(shù)太多，朝會地沒有設(shè)在殿內(nèi)，而是紫宸門至殿前的空地上。
李曄另聽取了張濬等人的建議，將劉季述、西門重遂、王仲先、王彥范四位巨宦的人頭裝在木籠里，吊于紫宸門兩旁。
隨后每位官員入門，都會先朝那木籠里唾上兩口。
紫宸殿前人數(shù)不下六百，紫紅綠青一片，難免會喧鬧。
如今禮部和御史臺院一共沒幾個人，為維持秩序忙得不可開交，仍是止不住眾聲喧嘩，把個禁內(nèi)莊嚴之地吵成了東、西兩市……
可聽得“御駕到！”的聲音后，喧鬧的廣場內(nèi)頓時安靜了下來。
所有官員都自覺不自覺地閉上了嘴，一起朝那聲音處看去。
自中晚唐來百余年，他們終于迎來了圣明天子。
竟能把為禍大唐百余年的閹黨一并剪除……
再等到李曄從御輦上下來，朝著面南高設(shè)的御座上緩步走去時，廣場內(nèi)靜得風(fēng)過留聲。
李曄目不斜視，負手而行。
但他感受得到這種奇妙的氛圍。
他知道他的下方立了滿滿一地人，如今卻都連呼吸也只敢小心翼翼，追尋他的六百多道目光片刻也不敢挪動……
這，便是天子的恩威。
算起來，他穿越而來已整整三個月，已做了三個月的天子，如今，他才終于得到了本屬于他的東西……
京內(nèi)那些傳聞，李曄聽黃萬年等人說起過。
京城人們紛紛傳言，當晚禁內(nèi)亂賊蜂擁而至?xí)r，最危急時刻，忽聽得一聲驚雷自天而落，亂賊們惶恐萬分，再抬頭一看，天子已游化成神龍，盤旋在半空中，一身金色鱗片，九爪飛舞，向他們吐出陣陣烈火，將這些亂賊蟲豸們頓時燒烤成碳灰……
李曄忍俊不禁，問向黃萬年，那晚你就在場，你可看見神龍了？
黃萬年挺著胸脯，十分篤定地道，奴婢看見了。
“……”
李曄不知道將來史官們記載這段歷史時，是否真的會采信這種荒唐的說法。
但他可以肯定兩點。
一，這個傳聞多半先出自朝臣之口。
因為在這個傳言里，有意抹去了楊守成的左監(jiān)門衛(wèi)和禁內(nèi)太監(jiān)的功勞，事實上是這二者的拼死護駕，才保住了李曄的安危，而這二者又恰好都是朝臣厭惡的對象。
只有他們，才不愿意把功勞歸到這二者身上；
二，這個傳聞對他這個天子有利。
在這個自然科學(xué)還未發(fā)展起來的時代，講再多大道理，都不如神話傳說與宗教迷信有效。
如今他這個天子也總算有神跡了……
看看廣場內(nèi)眾官員的反應(yīng)便知曉這一點。
李曄步至御座前，并未落座，而是就著殿前的氣氛，面朝百官，即興道：
“朕自兩年前登臨大寶，御極宇內(nèi)，一直勤勉理政，不敢稍有疏忽。
“然外有藩帥不臣，內(nèi)有閹黨閉塞，以致國事漸頹，朝政日暗，朕亦深自疚痛，有負祖宗神廟，有愧四海萬民。
“幸上天不棄，又賴眾卿扶持，終掃除閹禍，還中外一片清朗，此誠可喜哉！”
“圣上圣明！”
場中百官亦有所感，贊頌聲形成了一股股聲浪。
“閹黨雖除，可中興之路途猶漫漫?！?p> 李曄再道，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國事衰頹至此，實是積弊日久之故，輕易間斷難根除，今日朕特會晤滿朝文武，當眾誓曰，朕必不負大唐，必當傾力而為，謀圖大唐再興。亦望眾卿不要負朕，當上下一心，不畏艱險，以振興大唐為己任。
“如此君臣不相負，大唐再興雖賒必及?！?p> “圣上圣明！”……
“臣等必不負圣君！”……
看到場中百官神色激越，信誓旦旦，聲浪一層蓋過一層，李曄再伸手一招，安心落座。
接下來官員們紛紛出列，踴躍發(fā)言。
都是痛斥閹黨的種種罪狀及贊頌天子掃除閹禍的英明果斷等，不一一贅述。
有李書樓之稱的翰林學(xué)士、戶部侍郎李磎當眾誦讀他熬夜寫就的《論閹禍》，洋洋灑灑兩千多字，歷數(shù)至中唐而來百余年的閹人禍亂，比之為跗骨之蛆，將百官的情緒推至高潮。
大詩人李商隱的外甥、右諫議大夫韓偓也不甘人后，當場賦詩一首：“一掃閹禍澄宇內(nèi)，九天閶闔耀中國；龍尾樓臺迎曉日，鰲頭宮殿入玉樓……”
除此外，另有不少官員紛紛上言懲除朝內(nèi)外閹黨余孽，除賊務(wù)盡。
李曄只令禮官收下他們上呈的牓子，并不做任何批示。
這種面相外朝的朝會，一般都只是禮節(jié)性的君臣會面，象征意義大于實質(zhì)內(nèi)容，真要決斷事務(wù)，得回內(nèi)朝延英殿。
未至午時，酷日當頭，李曄便提前解散了今日朝會。
并從禁內(nèi)臧庫出資部分絹帛賞賜給每位官員，算是對他們今日奔波的一點慰問。
場內(nèi)又是一片歌頌天子圣明聲。
……
……
隨后至延英殿。
殿內(nèi)原有八位宰臣，如今楊復(fù)恭離京，西門重遂和劉季述被誅，孔緯養(yǎng)病在家，崔昭緯因親近劉季述被賦閑，只余下杜讓能、張濬和劉崇望三人。
有趣的是，這三人也并未向天子再引薦他人入殿，以填補殿內(nèi)的空缺。
畢竟殿內(nèi)人數(shù)越少，他們發(fā)出的聲音便越響亮。
這未必便說明他們有專權(quán)的念頭，至少，當他們向天子面奏一個觀點時，再不用像以前那般先得應(yīng)付大量的反對聲音，爭吵個沒完沒了。
李曄也未提出再引人入延英殿。
等處置完禁內(nèi)之事和神策軍，他下一步便要重組朝堂，其中就涉及到延英殿奏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