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格蘭特發(fā)現(xiàn)，那個叫路易絲的女人正在扭頭與自己對視！藍(lán)汪汪的眼睛，像海一樣深。
格蘭特不由自主地向后靠了靠，心道：“這新晉的署副好直接，雖然是王庭署的，卻敢與我如此對視，還真是開頭不小。”
本著不與任何官場同僚發(fā)生正面沖突的黃金法則，格蘭特本能地沖著那路易絲笑了笑，他的笑練達(dá)，沉穩(wěn)，無可挑剔。遠(yuǎn)處的路易絲也馬上對格蘭特報以微笑，雖然摘下了黑色皮手套，可這女人還是帶著一副白紗手套兒，她輕輕舉起剛剛醒好的葡萄酒，呷了一口，揚(yáng)了揚(yáng)杯向格蘭特示意，格蘭特馬上抿了口酒，回敬了一下。
見路易絲也再次開始跟其它人交談，格蘭特才松了口氣。
“這女人有多大？看著跟我差不多年歲！眼神里都是冰冷和沉著，看樣子是個很難纏的女人啊?！备裉m特心中冷笑著思忖。
廚師烹飪已畢，所有菜品盛上各位大人的瓷餐盤?！皝韥韥?！好飯不怕晚！大家不要客氣哈！趕緊拿刀叉開動哈！”布魯斯說完，用刀叉飛快地切著雪花牛排，切地太狠，刀在瓷盤子上發(fā)出吱吱嘎嘎的聲音，那聲音讓人抓狂。
“哎，人是鐵飯是鋼！大塊朵頤是英雄漢，減肥不吃是王八蛋！”布魯斯拿著銀叉用力扎起塊牛肉扔進(jìn)嘴里，嚼得兩眼都在放著光，“哎？吃啊，大家快吃啊，我們請客不給面子嘛？”
眾人無不尷尬對視，但大家都實(shí)在不愿看著那張相貌堂堂卻滿嘴是油的極不協(xié)調(diào)的臉，于是眾人紛紛開餐。
布魯斯囫圇咽下之后，自顧自地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葡萄酒，玻璃杯上留下一個油印兒，他又拿起潔白的餐巾擦了擦嘴，留下一片黃膩的醬汁，“嗯！不錯，這金省夏莉牛的沙朗雪花牛排，還真是房頂兒上的玻璃壺……”
“怎么講？”有人奇問。
“高水平嘛！哈哈哈！”布魯斯爽朗地笑……
“呵呵……”
“哈哈……”
“哈……”
眾人趕緊對著這位東道主尷尬地陪著笑，大家都難受極了，都不再理會布魯斯，開始低頭享受美食，一時間餐廳里都是杯盤聲，竟無人說話。
“哎？路易絲，你怎么不吃？”布魯斯問向路易絲，他們畢竟都是王族，相互早就認(rèn)識。
路易絲看了看布魯斯，指了指自己胸前的王庭署署徽，之后白紗手套放在嘴旁，輕輕地咳了一聲。
“哦哦！哎呀我失禮了！諸位！我隆重介紹一下！”布魯斯朗笑著站了起來，手掌沖向全桌唯一的女性路易絲，“這位是路易絲.尼魯！也是我們王族一員，前幾天正式來我們王庭署就職署副，請大家以后多多關(guān)照于她！”說完布魯斯還帶頭鼓掌。
路易絲沒布魯斯那么不靠譜地大開大合，她只是微微欠身，嘴角兒輕揚(yáng)：“還請各位大人多多提攜?！北娙俗允且魂囌坡暫偷蕾R，格蘭特瞇眼吃著美食，體味著路易絲剛才自己介紹時那份從容自然，和極度的自信！
眾人觥籌交錯，頻頻舉杯，不多時餐席進(jìn)行到一半兒，署副這邊礙于面子都沒敢喝太多，畢竟官小一級，并非正職，反倒是署正那邊幾個老頭子相互勸酒碰杯，一時間好不熱鬧。
酒是好酒，喝進(jìn)肚子，人的話就會多，尤其是有經(jīng)歷的老頭子們，如布魯斯已經(jīng)開始帶頭談些平日里不宜公平談?wù)摰臋C(jī)要的事情了。
“哎，看那兩個位子，國務(wù)署的，都空著！”布魯斯相貌堂堂的臉泛了紅，他指著兩個空座，“高德死了，他那幾個助手兒都被抓了，嘿嘿，我要請的是二十個人，現(xiàn)在只來了十八個！以前是能聚齊的！現(xiàn)在可到好，我們內(nèi)政院連聚會吃個飯都湊不齊了！這都是我們署巡史監(jiān)那個馬休鬧的！我讓他不要搞事情，可這家伙連我的話都不聽，非要說是什么國王圣諭！要清君側(cè)！媽的，我現(xiàn)在看他就像在看破紙燈籠……”
“怎么講？”有好事者問。
“眼里全是火！”布魯斯怒道。
眾人哈哈大笑，格蘭特也輕笑搖頭，他還真想聽聽大家對這位寬額頭的兄弟怎么評價。
風(fēng)向馬上變了，基本上所有人都開始怒斥起馬休，說他壞了官場的規(guī)矩，太不講同僚手足情，人們討論的聲音開始越來越大，有幾個高聲大嗓的變得很激動，他們開始額頭暴著青筋罵起了馬休，用詞惡毒。一時間餐會主題成了馬休批斗大會，連昆廷都有些生氣地符合著。
格蘭特沒有參言，他微笑著向每一個罵馬休的人附和點(diǎn)頭，但意味不明。
話頭兒是布魯斯挑起來的，他已面紅耳赤：“他媽的！這小王八蛋！竟給老子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老子……”
“哦呵呵呵……”一陣清脆的女人的笑聲。
眾人聲音靜了下來，人們看著掩面而笑的路易絲不明所以。
“諸位大人，今天不是我們王庭署宴請嘛，又是我借機(jī)與大家相熟的第一面，這么開心的相聚怎么變成了馬休監(jiān)正的公審大會了？呵呵呵呵……”路易絲笑得亂顫，很有風(fēng)韻，她掃了眼錯愕的眾人后繼續(xù)道：“現(xiàn)在新王登基不久，政治局面風(fēng)起云涌，形勢變化多端難測，我勸各位一句，少說對妙。”
全場徹底靜了。
路易絲用白手套拿起酒杯，自顧自地抿了一小口兒。
“好膽量！竟然截得是自己署正的話？！竟敢逆勢而言？”格蘭特面色不變，靜靜觀瞧形勢變化。傻子都看得出來，路易絲是特意截住了布魯斯的話茬開始扭轉(zhuǎn)局面的，其它在場的人罵馬休的多了去了，截誰都話發(fā)表不同政見都是完全可以的，可她偏偏打斷了自己的署正布魯斯，她這么做，必有深意。
“你……”布魯斯有些面上掛不住了，他有些慍怒，“大家私人聚會嘛，隨便說說心里話嘛，路易絲你干嘛那么緊張？”
布魯斯是路易絲直接上司，下屬當(dāng)著別人面給自己下不來臺，自己當(dāng)然要找回面子，他說話用得是詰問的口氣。
“布魯斯大人，”路易絲輕輕一笑，藍(lán)色眼晴開始與布魯斯直視，“國務(wù)署高德查出罪行，他人已畏罪自裁，其它罪黨馬上問刑！為何？皆是因?yàn)樗麄冐澸E枉法，愧對帝國栽培！馬休受尼魯十四世之命清查罪官，他何罪之有呢？我看他不但無罪，反而有功吧？”
“你……”布魯斯啞口。
“各位大人，”路易絲環(huán)視一周，“國務(wù)署的先例在前，我們應(yīng)該考慮的是怎么為帝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怎么借前車之鑒吸取教訓(xùn)，而不是抨擊清除罪臣的馬休，那豈不是自欺欺人，掩耳盜鈴嗎？問題根本不在馬休那兒，不是嗎？”
路易絲的話，相當(dāng)于把全場的所有人都反駁了一圈。一個女人，竟要在挑戰(zhàn)十七個男人剛才的話鋒？
可是，雖然有人露出了不忿的表情，卻沒人再敢發(fā)言駁斥路易絲。誰都看得出來，路易絲是胸有成竹！她敢這么說話，那這話一定是尼魯十四世的意思，想想就能明白，尼魯十四世找了個理由把王庭署署副踢掉，把路易絲從王族內(nèi)室空降到這個位子為了是什么？自然這路易絲是尼魯十四世內(nèi)臣親信，是國王身邊的超級紅人。
格蘭特是唯一還在慢慢吃的人，他精就精在剛才沒主動說出馬休一個“不”字來，“畢竟是女人，還是有些嫩?！备裉m特用白色絲質(zhì)餐巾擦拭著嘴巴，他不喜歡這種不講次序只求轟動，為了標(biāo)新立異奪人眼球就大放厥詞嘩眾取寵的人。
布魯斯探身尷尬道：“知道了知道了，不談那王八哦不是馬休了，好吧？”他很生氣，這女人跟自己同為王族，前幾天來到署內(nèi)就任時都好好的，怎么今天特意反了常性，仿佛設(shè)計好一樣在眾人面前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大人們莫怪，請各位繼續(xù)暢飲，不要因?yàn)槲覓吡司婆d?！甭芬捉z微微一笑，藍(lán)汪汪的眼睛很深沉。
“對了路易絲，你剛才說國務(wù)署那些人馬上就判了？什么時候？”布魯斯居然向下屬打探這些信息。
“應(yīng)該是一個月以后?！彼{(lán)眼睛道。
“哦哦！”
“這么快！”
“那些官員和商人都會死吧？”
剛才被打斷的話頭死灰復(fù)燃，大家都很關(guān)心國務(wù)署的命運(yùn)，一時間人們又開始議論紛紛。
“國務(wù)署現(xiàn)在空下很多的職位啊……那國務(wù)署的官位可是肥缺！所有教育、文化、醫(yī)療這些管理權(quán)都在這個署！不知道國王陛下會怎么安排那些空位呢？”布魯斯撓了撓下巴。
“陛下不會自己安排這些瑣碎的事?！甭芬捉z喝了一口松露湯。
“咦？會交給誰來安排？建制官員花名冊，可是肥差！”布魯斯和眾人眼睛都看向路易絲。
“噗嗤。”路易絲一下笑了，但她的笑容有些僵硬怪異，“誰來組織國務(wù)署的基層官員人事安排嗎？也許這人就在我們這桌上呢?！?p> 人們面面相覷。
路易絲吊著眾人胃口，笑而不語地看著眾人。格蘭特掃了一圈眾人，沒看出那個人是誰，不過無所謂了，他對這事也不感興趣──他現(xiàn)在要什么有什么，愛情，金錢，地位，黑勢力，國王的寵信！
那還管這些破事兒干嘛？
“銀省的醉蒸湖蟹啊，當(dāng)年在銀省時還是湊錢請愛爾瑪吃的，而且比這個小得多。真懷念呢！再吃一只好了?！备裉m特低頭，用蟹八件細(xì)細(xì)地弄掉蟹子的肺，挖出一勺白色細(xì)肉，便要放入口中。
“那個人可能正在吃蟹?！迸说穆曇繇懫稹?p> 刷！
十七雙眼睛齊刷刷地掃了過來。
噗。
勺子上的蟹肉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