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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刀客

第十四章 死而有憾

竹刀客 薛府笑笑生 2654 2022-04-11 06:40:01

  展木棠忽然呆住了。

  所有宴席上的人也都呆住了。

  他們不知道該為什么發(fā)呆。

  為這對父子?

  還是為這些祝壽來的人?

  他們說不清,也不想說清楚。

  宴席里有青城派的掌門文人墨。

  他是一個穿著長袍的男人,長袍的底色是純白,而白袍上又被人潑灑了墨汁。

  他就像穿了一幅水墨畫。

  文人墨小聲道:“我的弟子也來嗎?”

  有人道:“是啊!文先生,您的弟子應(yīng)該是來的最多的!”

  文人墨道:“是哪里的人?怎么我全沒見過他們的臉?!?p>  有人又道:“您雖是掌門,但也總有沒見過的人,這又有什么不對?!?p>  文人墨點點頭,喝了口酒。

  宴席上更多人愣住了,而且連酒也不喝。

  這是最恐怖的一件事。

  展木棠突然開口,道:“齊先生呢?”

  展不依道:“他也在門外,只是沒進來?!?p>  展木棠道:“齊先生,進來吧!”

  齊黑白進堂。

  展木棠問道:“還有別的人嗎?”

  齊黑白道:“有一個,溫城雪?!?p>  他在恩人展木棠面前,不敢再眼里無神了。

  展木棠道:“溫城雪!”

  齊黑白道:“正是他。他現(xiàn)在還在紅樓?!?p>  展木棠道:“他為什么要來?”

  齊黑白道:“這把劍!他是來送劍的?!?p>  展木棠把臉一沉,道:“你剛剛在堂外不進來,又是為什么?他的劍是不是還在你手里?”

  齊黑白道:“就在我手里??墒沁@劍的顏色...恩人,您是看不得的。”

  展木棠“哦”了一聲,料知這劍是血紅顏色??墒撬幸尚牧恕?p>  展木棠道:“你怎么知道?”

  齊黑白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知說什么好。而展木棠就在一旁等他,連同客人一起等他。

  良久良久,齊黑白才道:“溫城雪不知有何目的,想來還是謹(jǐn)慎些好,倘若匣子里放了暗器,也好用我一命,救恩人之命。”

  展木棠道:“你也覺得—我對付不了暗器?”

  齊黑白道:“就算對付得了,我也決不敢讓恩人冒險?!?p>  展木棠嘆了口氣,道:“匣子呢?”

  齊黑白道:“這里?!?p>  他拿出一個沉重的黑木匣子。

  展木棠接過。

  這個匣子里裝的就是那柄寶劍,世上最鋒利的劍。

  展木棠問道:“溫城雪呢?”

  齊黑白道:“他人就在紅樓?!?p>  展木棠道:“現(xiàn)在就去請他?!?p>  齊黑白應(yīng)了一聲,隨即運上內(nèi)力,施展輕功,沖向開封。

  展木棠提起酒壺,又灌一口,大笑道:“我闖蕩江湖四十年,只見過一次血花!我的第二個遺憾,就是這幾十年的毛病。我今天必須見血。”

  文人墨道:“中原是常見雪花的?!?p>  展木棠搖頭道:“我說的是血漿飛濺的血花!”

  禰勿惜道:“你還想看一次!”

  展木棠笑道:“我還想看。”

  一個醉酒的人,挑戰(zhàn)一個半步殺人的人。

  溫城雪很快就來了。

  溫城雪來的時候,就是展木棠的死期。

  這個男人依然戴著他的斗笠、死死壓著斗笠。

  齊黑白道:“恩人,他到了?!?p>  展木棠掃視溫城雪,隨后道:“你的刀呢?”

  溫城雪道:“沒帶?!?p>  展木棠道:“我還有一把刀,你用得慣嗎?”

  溫城雪道:“用得慣?!?p>  展木棠道:“我現(xiàn)在去取。”

  溫城雪淡淡地道:“用不著了。你只有那一把刀吧?”

  展木棠道:“是?!?p>  溫城雪道:“你不敢拔劍的,劍上有血!”

  展木棠道:“我知道?!?p>  溫城雪道:“你還怕血,你忘了嗎?”

  展木棠道:“我知道!”

  溫城雪冷笑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還找我做什么?”

  展木棠道:“我就是想看血。”

  溫城雪道:“今天你只會看見自己的血。你醉了,明天再找我吧?!?p>  吃飯的人都松了口氣,溫城雪還是知道的:展木棠已經(jīng)喝醉了,他如果拔劍,就一定死在溫城雪的刀下。

  可是展木棠還是不服。

  想想一個人,如果聽到了別人說胡話,上去罵他喝多了,這是有可能的事情。

  展木棠便覺得,溫城雪把自己的話當(dāng)作胡話。也就是說,溫城雪知道,展木棠什么時候都沒有殺他的把握。

  這一點讓他很生氣。

  展木棠瞪大眼睛道:“今天你我必須見血!來人,取刀!”

  溫城雪嘆道:“你想看血,何必要刀?!?p>  說罷,他一掌拍出,緊接著一掌又到,兩掌速度并不快。

  可他的左掌往右順著轉(zhuǎn),右掌往左逆著轉(zhuǎn),轉(zhuǎn)到再也轉(zhuǎn)不下去,忽然又回到了正常的轉(zhuǎn)法。

  溫城雪并不會掌法,這是他在帶道人身上學(xué)來的。

  聽說這一招能讓醉酒的人、眼神差的人、頭暈的人全部昏倒。

  展木棠本已拔劍在手,劍尖出去時,剛好對準(zhǔn)了溫城雪的左肩。

  只聽得“撲通”一聲,展木棠暈倒在桌子上。

  眾人看著溫城雪,心中倒很感激他沒有殺死展木棠。

  溫城雪想了想,怎樣能讓展木棠看到血。

  他的確害怕疼痛,這沒有人不怕。

  他不想讓人真的劃開他的肩膀,因此只能自己造出傷口。

  溫城雪用牙咬破十指指肚,然后全部抹在左肩上。

  良久良久,等到十個指頭不再淌血時,溫城雪便去拍展木棠的肩膀。

  展木棠內(nèi)力深厚,倒不至于一下子昏死過去。他覺到有人輕拍他肩頭,便緩緩醒了過來。

  這一戰(zhàn)很快,而且結(jié)局并不慘烈。

  這才是宴席上最好的結(jié)果。

  展木棠睜開眼,看見溫城雪肩頭的鮮血,又望到他十指上淌著血,立刻便難受起來。

  他這輩子就怕見血。

  展木棠的胃里翻騰起來,把今天剛喝的酒汁和菜肴,一齊翻滾起來。

  眾人看他要吐,便有的去順?biāo)蟊场?p>  可他這次不想有人幫他。

  過不多時,他便開始頭暈,心慌。他上一次見血,也是這副模樣,教人擔(dān)心,教人看了害怕,害怕一個血性漢子死于鮮血。

  展木棠自己知道,他既是怕血,但也又愛血。他畢竟是一個耍刀劍的漢子,平生怎能不見血?一旦見了血,他就喜歡上了血,尤其是砍傷別人所流的血。

  展不依見狀,的確不知道該做什么好。眾人見展木棠已撐不住,便教他回去休息。

  其馀人全去收拾席桌,展不依也只是把展木棠送到了門前。

  展木棠從大堂走到自己的房間,中途有一段小路。

  小路上總能聞到外面的空氣,這總能讓展木棠舒服好多。

  推門。

  宴請來的客人早就散去,他們知道這時候的展木棠不想被打擾,便各自悄悄離去。

  山林堂的其他弟子便來清掃大堂。

  待他們收拾完,卻發(fā)現(xiàn)那柄劍不見了。

  劍一直在齊黑白懷里,而他的人則一直站在外面,等候所有人散盡。

  他知道有些人來的目的是這柄劍,因此他一定要收好。

  一個大盜,此刻也在守護著這樣?xùn)|西。

  的確可笑。

  齊黑白坐在堂外,見大堂已幾乎沒人了,便走到展木棠的房外。

  齊黑白道:“恩人,我是來放劍的。”

  展木棠不答,他或許已經(jīng)答不了了。

  齊黑白又敲了敲門,聽不見走步聲。

  他知道展木棠不愿意說話了,就是因為他看見血。

  他便一直守到白天。他手中的劍匣子始終沒人敢動。

  齊黑白把黑袍撣撣,敲門。

  這次依然沒有人開。

  齊黑白忽然把門踢開。

  這一聲極嚇人,在宴會第二天的寧靜的山林堂里,木門破碎的聲音刺耳得很。

  不過更嚇人的是,展木棠就靜靜地躺倒在地板上。

  他身上許多處皮膚被人割走,只剩下一具不完整的尸體。

  展木棠的脖子上有傷痕,而且傷痕極重。

  這一刀,或者一劍,正好砍在了展木棠的大血管上。

  胸口、整張臉和手腳的皮膚已被人割下,不知在什么地方。

  展木棠早就死了。

  早在齊黑白敲門之前,他就已經(jīng)死透了。

  整個山林堂最重要的人物,也是被保護得最好的人,現(xiàn)在就慘死在他的家中!

  現(xiàn)在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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