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閣,內(nèi)閣召集朝臣,六部、九卿、都察院、通政司、還有各部侍郎們,張居正昨天和張四維、申時行通過氣,今上要南巡,擺明了不同意南巡就不出西苑,所以才有今天廷議。
“南京那邊已經(jīng)奏報,太祖陵寢已經(jīng)修繕完成,今上要親自祭祀太祖陵,今天叫你們來,就是問問你們看法?!?p> 自漢朝開始文官們就對皇帝外出抵抗,秦始皇各地出巡,最后死在外面,這給了文官們反對的借口,大明的皇帝更不用說,洪武、永樂時期文官示弱,正統(tǒng)年土木堡事件,正德年皇帝南巡的時候落水。
“太危險了!今上南巡,護衛(wèi)怎么辦?”
“這事不用操心,錦衣衛(wèi)和天子四衛(wèi),會隨行護衛(wèi)?!?p> 張居正態(tài)度轉(zhuǎn)變太多,他也知道,皇帝再不出西苑,他就要滾蛋,朝臣和各地督撫他已經(jīng)壓不住,內(nèi)閣這幾個月被彈劾的奏疏已經(jīng)有幾千件。
禮部尚書潘晟看著眾人,他是張居正的老鄉(xiāng),要是張居正下臺,他也會被清算,官在人情在,官位不在人情都白搭。
“今上以孝治國,祭祀太祖陵,這是盡最大的孝心,大明百姓得知圣上的孝心,一定會對國家治理有幫助?!?p> 皇帝要出巡,就是和整個文官系統(tǒng)對著干,文官們有很多大道理,最大的道理就是皇帝不能身處險境,尤其是出巡,勞民、傷財、鋪張浪費等等,特別是古代百姓對皇帝有一種信仰似的敬仰,要是看到皇帝就是一個普通人,那么會給很多人不軌之心,項羽見到秦始皇,彼可取而代之。
皇帝出巡會進一步擴大皇權(quán),監(jiān)督地方官員,同時也給地方官員接近皇帝的機會,這是兩面的,有些地方官員不喜歡皇帝來,就是因為在地方他們就是土皇帝,有些官員喜歡皇帝來,就是因為他們想刷存在感,畢竟皇帝近臣提拔最快,大明兩萬多官員,皇帝見過官員,又記得他的名字,廷推的時候,給皇帝留下好印象的官員,直接就通過了。
朱翊鈞要去南京祭祀太祖陵,這是盡孝,官員們不好直接反對,要是反對皇帝盡孝,那么這個官員在大明也就混不下去,古代非常看重孝道。
理由非常充分,現(xiàn)在內(nèi)閣大臣、六部尚書都同意,圣上又鬧著別扭,索性就同意。
眾人同意,回去都寫奏疏,請求今上南巡,上官同意,下屬也只能跟著寫,有幾個新科進士彈劾大臣們,也被眾人無視,請求南巡的奏疏像雪片一樣飛到通政司,然后到內(nèi)閣、司禮監(jiān),最后到西苑。
朱翊鈞看著朝中官員的奏疏,嘴角輕微微笑,這也算交換,他走出西苑,官員同意他南巡。
南巡怎么會像簡單出游這么簡單,說白了這是一次軍事演習(xí),隨行人員近五千人,近衛(wèi)軍全部跟著皇帝鑾駕從京城到南京,這一路兩千里,出巡這次所有人都不能坐車,都要騎馬前往,朱翊鈞也要騎馬,不過皇帝的鑾駕和儀仗都要帶著。
“張鯨、陳矩、還有田義、張宏,你們?nèi)?zhǔn)備隨軍的帳篷,糧草,還有各種物資,七月中旬南巡出發(fā)?!?p> 大軍南巡就不是去南巡的,祭祀太祖陵寢就是借口,這次南巡要查看山川、河流、城墻、關(guān)隘,還有各地風(fēng)土人情,最重要的就是各地稅收,和大明各地官員的情況。
更深層次就是了解江南情況,現(xiàn)在江南幾個省就是大明的錢袋子,稅收不上來,商業(yè)還很發(fā)達,朝廷早晚要開始收商稅,推翻原來的商稅,成立新的商稅部門,開始向各地征收,這些征收商稅的人,就從近衛(wèi)軍退伍士兵中選派。
近衛(wèi)軍上陣殺敵,退伍以后全部進入稅務(wù)局和各鄉(xiāng)村、各海關(guān),有了海關(guān)稅收還有商稅,以后農(nóng)業(yè)稅就不太重要,百姓負(fù)擔(dān)就減輕了。
不上朝躲在西苑不代表朱翊鈞是王八,他在默默觀察,在沒有把握的時候,最好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給文官們示弱。
后勤由張鯨他們?nèi)ゲ俎k,看著文官們上的奏疏,朱翊鈞還有些不滿意。
“朕是不是應(yīng)該三請三辭,最后勉強答應(yīng)他們的請求?”
“主子爺,見好就收吧,朝中的官員大部分都上了奏疏?!?p> “好吧,明天回乾清宮,今天去收拾收拾,外人都給趕走,咱還用保順?biāo)藕?,宮女也不要?!?p> “是,奴婢這就去辦?!?p> 田義這老東西也挺雞賊,這幫太監(jiān)對他都挺忠心,馮保在京城的家,已經(jīng)被內(nèi)侍太監(jiān)查抄,這馮保這些年沒少撈錢,在京城就查抄出八十六萬兩白銀、三萬兩金子、珠寶、古玩、字畫、各種奇珍異寶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這些都是文官們送的,還有一部分他貪污宮里的。
西內(nèi)的太監(jiān)們領(lǐng)著錦衣衛(wèi)又去馮保的老家深縣抄家,南京也快傳來馮保的死訊,還要再抄一把,這次南巡所有開銷,抄家所得就夠用。
兩百萬兩白銀還是能抄出來的,馮保掌管司禮監(jiān)、東廠十年,本人又很貪婪,現(xiàn)在落得這個下場,純屬活該,也沒有人同情他,太監(jiān)們也挺反感他的,文官們更是恨死他,也就張居正還有李太后對他有些感情。
當(dāng)天下午張誠就去文淵閣,告訴張居正他們:“皇爺明天就出西苑,閣老們都帶著各部官員去迎接他出關(guān)。”
張居正氣道:“又不修道,出什么關(guān)?”
“張閣老,皇爺最近身體剛康復(fù),不易處理政務(wù),還請三位閣老代勞,盡量少打擾皇爺?!?p> 這朱家的皇帝真難伺候,送走一位道士皇帝,又來一個什么都不管的皇帝,什么都不管,我們鍋甩給誰?
沒有辦法,誰讓他是皇帝,內(nèi)閣派行人通知六部、九卿、都察院、通政司、還有各勛貴,明天在西上門迎接他們的皇帝。
四月初進入西苑,閏四月、五月、六月中旬才走出西苑,算了算天數(shù),整整在西苑一百零六天。
六月二十,官員、勛貴們就等在西上門外,門上掛著黃綢,聽到開門聲音,比以前瘦比以前高的皇帝坐在龍輦上,接受著百官和勛貴們的朝拜。
終于出來了,有些官員猜測,皇帝會不會已經(jīng)駕崩,現(xiàn)在看到皇帝,心里踏實許多。
君權(quán)天授,就是一種宗教性質(zhì)的皇帝,官員們不太在乎皇帝是誰,只在乎有沒有皇帝,這就像宗教崇拜一樣,皇帝在老百姓心中就像神一樣的存在,在皇帝的統(tǒng)治下面萬古長青。
在文官、勛貴、武將、士紳這些人心里,他們知道皇帝不過是一個牌位,這個牌位就是忽悠老百姓的,其實皇帝就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自己不能決定什么,說什么也不太管用,皇帝已經(jīng)被我們約束住,做什么、吃什么,都用禮儀、道德來規(guī)范皇帝。
實際治理國家不能靠皇帝,一個十幾歲的娃娃治理國家,那么還不亂套嗎?
牌位上的名字不重要,有沒有這個牌位很重要,從漢到明,皇帝一直按照士族、武將、勛貴、文官們的規(guī)則做事。
現(xiàn)在文官們迎接大明皇帝回宮,朝拜完畢,朱翊鈞簡單寒暄幾句后,就坐著龍輦返回乾清宮。
乾清宮還是原來的乾清宮,人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人,楊妃已經(jīng)沒了,她已經(jīng)葬在天壽山,具體怎么去世的,朱翊鈞也不想調(diào)查,祝她來世不再入宮門。
“唉,這乾清宮就是沒有玉熙宮住著舒服?!?p> 搬回乾清宮后,聽到皇爺?shù)墓衷挘瑥場L尷尬笑笑,他爬在朱翊鈞耳邊小聲道:
“皇爺,昨夜來報,馮保在南京驚懼而亡。”
已經(jīng)死了,死就死了,朱翊鈞內(nèi)心沒有一點波瀾,從他到大明,馮保就是死人一個,弄掉他,早晚的事,他要南巡,馮保在南京就是不安全因素。
“知道了,家繼續(xù)抄,珠寶、古玩、字畫、奇珍異寶能賣就賣,朕就缺銀子?!?p> 張鯨心說,誰不缺銀子,有錢能使鬼推磨,又養(yǎng)近衛(wèi)軍,又要南巡,這銀子花的就像流水,要不是把馮保抄家,內(nèi)庫也不剩多少銀子了。
張鯨尷尬笑笑,站在書案旁邊伺候著。
“既然馮保沒了,他在東廠還有宮里的人就要清一清,在通州運河碼頭附近,多建幾處房子,搞一個大釀酒作坊,秋天多收秫,這東西可以釀酒,賣給南方商人?!?p> 秫就是高粱,現(xiàn)在高粱酒還不普及,現(xiàn)在大部分都用糯米、大米還有其他水果釀酒,北方多種植高粱,這東西產(chǎn)量高,但是不太好吃,秋天多收高粱,然后釀酒,在通州河碼頭開店鋪,把酒賣給江南的商人,以前都是南方運貨物,運銀子回去,現(xiàn)在運貨物到通州,運高粱酒回去,以后還有白糖、香煙。
高粱酒、白糖、香煙都是國企,這都是給朱翊鈞賺銀子的,不然他用什么養(yǎng)軍隊,用什么賞賜?
以前皇帝還要向戶部要錢,開皇莊攢錢,這多麻煩,直接壟斷白糖、高粱酒、香煙,銀子嘩嘩流向內(nèi)庫,還不用和文官們扯皮,偶爾再抄家賺一些,給大明的官員們發(fā)養(yǎng)廉銀,這多好,有錢大家一起賺,多免百姓賦稅,也讓百姓們喘口氣。
太監(jiān)們出宮還能下崗再就業(yè),都能粘到實惠,何樂而不為。
“朕最討厭打打殺殺?!?p> “?。??”
張鯨有些納悶,然后又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