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殘酷記憶（一）
“哥，你還記得小時候那條河么？”
“你說哪條河？”
“家里的那條河啊?！?p> “記得啊，怎么會不記得?！?p> ?。鼥V朧中，千辰聽見有人在身旁對話。）
“不知道那條河里的魚回來了沒有，愛菲都的河里倒是有很多魚，我來這邊的時候看到了不少?！?p> “不知道，我已經(jīng)很久沒回去了，太忙了。”
“這次任務結(jié)束，咱們一塊回去吧，希望上面能給咱們多放幾天假。咱們一起回去看看有沒有魚。”有人小聲說道。
“有魚又怎么樣呢？”有人輕笑道：“還跟小時候一樣抓嗎，不行了，2-7，都被你抓完啦。”
“瞎說！我小時候才不會抓魚，都是你抓的！又是吃又是賣的，就你抓最多了?！?p> “嗯哼…”
有人笑道:“還不是要養(yǎng)你呢，這業(yè)有你一份。”
“哼，我這次回去可沒打算抓魚，我都想好了，要是沒魚，就買點魚苗放進去，幾十年后，說不定魚就回來了?！?p> “難得你有這份心，好好表現(xiàn)吧?！?p> “你不準打我小報告?！?p> “看你表現(xiàn)?！?p> “哼?！?p> ......
千辰緩緩睜開眼睛，看見了窗外飛馳而過的原野。平原上紫色的黃昏中，橘色的火燒云拉的很長，那綠色的麥浪海洋中，有孤島一般樹林一閃而過。
此刻，他正坐在一輛快速行駛在軌道上的魔晶列車內(nèi)，身后是紅色的獸皮靠椅，對面則是兩個白色頭發(fā)的男性，一個青年一個少年。
他們正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看見千辰睜開眼睛，他們停止了閑聊。
“感覺怎樣？”青年這樣說道。
少年斜眼看了千辰一眼，有些輕蔑。
千辰很快就記起來此前發(fā)生的事，因為心臟莫名的亂跳，他陷入昏迷而被人從愛菲都內(nèi)廷帶走。此刻，那砰砰跳的心臟此刻已經(jīng)平息下來，但他明白，自己不是這兩個人的對手，如果他不能完全的掌控自己血液的話。
“喝點東西么？”
青年從桌上推來一杯紅茶：“剛剛泡的。”
千辰看著茶杯內(nèi)輕輕晃動的紅色液體，抬起頭，問道：“你們要帶我去什么地方？”
“你不是沒有記憶了么？”
青年很溫和的說道：“我去帶你找回你的記憶?！?p> 千辰瞳孔逐漸放大。
盡管他的確什么都不記得，可男青年的話依然讓他感到恐懼，好似那記憶中僅存的大火，他一點都不想再去觸碰。自從在達達島蘇醒后，他便一直沒有為失憶這件事煩惱過。相反，他覺得什么都不記得呆在大主教身邊很輕松，如果要讓他重新記起來過去的話，他反而會感覺很不舒服。
“還是...不必了....”
他嘟囔道：“不用麻煩你了?！?p> 男青年笑了笑，一旁道長發(fā)少年也嗤笑出聲：“喂，我說，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1-000，現(xiàn)在怎么傻的流口水呢。這要是讓你曾經(jīng)的隊友和部下看見，你要怎么自處呀？”長發(fā)少年半是譏諷半是揶揄道。
千辰眉頭緊鎖。
隊友/部下？
那好像是另一個人身上的事情。
他不記得自己有過隊友，也不記得自己有過部下。
“你們認識我嗎？”千辰下意識問道。
短發(fā)青年微微一笑，他把手伸進領(lǐng)口，從中取出一塊小小的金色銘牌，順著桌子推到千辰面前。千辰下意識的拿起銘牌一看，牌子正面刻著幾個字。
寅96。
再翻過牌子一看，背面則是一只站在樹枝上的三足鳥圖案，看起來非常精致。
千辰想到自己也有一個銘牌，不過他的銘牌已經(jīng)丟在了愛菲都內(nèi)廷，而且他的銘牌是銀色的，背面的圖案也不是三足鳥，而是一棵樹。
“寅9-6，我早年幾年控制住圣血，說起來，也是你的兄弟了。”短發(fā)青年自我介紹道。
他的語氣很隨和，好像是家常的閑聊?？汕С娇粗@輛列車上的其他座位，還有推著零食小推車從車內(nèi)緩緩走過的女人，忍不住顫栗了一下。就連他后背傷疤里的血液，也在不住的蠕動。
兄弟...
的確是有那么一絲絲的親近。
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可此時此刻，更多的則是不安。
“卯2-7?！?p> 那個長發(fā)少年簡短的說道：“記住我的名字，因為如果有一個人會殺死你，那一定是我?！?p> 千辰歪頭看著他，眼中滿是困惑。
“別那么看著我，你如果背叛我們，難道還指望我們放過你么？”卯2-7伸手，將千辰手里的銘牌奪走，還給了寅9-6。
“2-7。”
寅9-6提醒了一聲。
卯2-7架著腿，在椅子上哼起了小曲，看著魔晶列車上來往的金發(fā)女郎，時不時的吹一個口哨。
“你不要聽他亂說?！?p> 寅9-6對千辰平和說道：“『理』這次讓我們來找你，對你來說未嘗不是一次重獲新生的機會。我是過來人，我知道不受控制的圣血在體內(nèi)，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兒?！?p> “圣血...”
千辰想到自己身上的傷疤。
的確，那傷疤內(nèi)蠕動的血液時不時會帶給他劇烈的燒灼感，更別提那爆發(fā)時的混亂感，甚至讓他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誰。
“沒關(guān)系。等你恢復了記憶，我們會幫你控制住圣血。我們一起杜絕野祀，到時候，你將重新成為我們的一員?！币?-6說道：“等此間事了，我?guī)慊氐焦枢l(xiāng)，屆時，你將擁有和我們一樣的金色銘牌。”
千辰呆滯的看著寅9-6，如果他尚且能確定一件事，那就是不情愿。當然，他也不知道這份不情愿來自何處，只是他突然很想念達達島那間破舊的教堂，還有教堂內(nèi)靜謐的空無。
“哥，跟他廢話做什么？”
卯2-7傲然道：“第一次沒能控制，就算給他再多機會都沒用。”
說話間，這輛不知道要開往什么地方的魔晶列車突然開始降速，伴隨著鐵軌上刺耳的摩擦聲，列車一點點的在茫?；囊爸型Ａ讼聛怼?p> 寅9-6看了看窗外一望無際的麥田，皺起眉頭。
卯2-7在一旁困惑道：“這是做什么，車胎爆了？”
寅9-6瞪了卯2-7一眼：“瘋了你，魔晶列車哪來的車胎?！?p> 卯2-7白了哥哥一眼，嘟囔道：“沒幽默感的家伙.....”
寅9-6警惕的站起身，拉開車廂門，來到車廂外面，找了一名推小推車的女人，禮貌問道：“請問這位小姐，列車為什么突然停下來了呢？”
“誰知道?！蹦墙鸢l(fā)女人聳聳肩：“可能是例行檢查吧?！?p> “例行檢查？檢查什么?！币?-6繼續(xù)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們坐著吧。不要影響搜查工作?！迸苏f完，推著小推車走了。
寅9-6回到車廂，沉默片刻。
卯2-7看著窗外淡紫色的天空，突然指著天空說道：“哥，你看。”
寅9-6和千辰一齊抬頭看去，淡紫色的天空中有一道粉線劃過，那粉線非常怪異，好似鉛筆涂過黑板的質(zhì)感一樣。
看見那玩意，寅9-6面色一沉，說道：“是僭主的人，可能阿蒙迪過來找我們了?！?p> 卯2-7一愣，隨后輕笑著站起身，說道：“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我還以為這老家伙在荊棘之地事發(fā)后會躲在內(nèi)廷不出來的，沒想到竟然主動找來了，真是自尋死路?！?p> 他一邊說，還一邊掰著手指，活動著脖子，令關(guān)節(jié)發(fā)出咔咔聲響。
寅9-6卻冷淡說道：“今天不是動手的時候，我們的現(xiàn)在的任務是幫1-000恢復記憶，不要節(jié)外生枝?！?p> 卯2-7很不爽，不耐煩道：“我才不需要這個廢物幫忙，內(nèi)廷那種地方，我一個人就能解決，多一個失敗品少一個失敗品有什么關(guān)系??？”
“這么說來你要違抗『理』的指令么？”
寅9-6淡淡的問了一句。
卯2-7一愣，隨后年輕的臉上立刻露出痛苦煩躁卻無可奈何的神色，他把頭甩來甩去，苦著臉，連連擺手示意寅9-6閉嘴。
寅9-6面無表情的推開門，對千辰和卯2-7說道：“走吧，我們先離開，只怕僭主的部隊馬上就要趕到這里?！?p> 千辰還是那副有氣無力的模樣，對于寅9-6的要求，他壓根不想理會。但是卯2-7卻不由分說的將他拖了起來，架著他的肩膀向外走去，跟在寅9-6身后。
三人順著竊竊私語的車廂來到車廂連接處的衛(wèi)生間附近，衛(wèi)生間附近有兩名愛菲都人正在竊竊私語。
“我聽說僭主正在四處搜查進出愛菲都的列車...”
“發(fā)生什么事了？”
“好像說是有虞帝國的使徒正在使用列車逃亡...”
“嘶...這么恐怖...？”
他們正說著話，寅9-6打開了衛(wèi)生間的門，鉆了進去。卯2-7毫不客氣的將千辰推了進去，隨后自己也鉆進了衛(wèi)生間，隨后砰的一聲將門給關(guān)上了。
兩名站在衛(wèi)生間門口閑聊的愛菲都人一愣，彼此面面相覷。
“你見過三個男人一起上廁所的么？”
“沒見過...那是什么姿勢...？”
......
......
廁所內(nèi)，卯2-7抓著千辰的手臂逼近他耳邊，威脅道：“敢出聲亂叫你就死定了?！?p> 千辰面具下的臉好奇的看著卯2-7，這家伙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大，卻總是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
寅9-6在一旁摸了摸魔晶列車的墻壁，隨后并指成刀，手指變成了極其高熱的橙黃色，如同插進奶酪中一般輕易插進了鐵皮中。
卯2-7按了一下廁所馬桶的沖水按鈕，嘩啦啦的沖水聲掩蓋了鐵皮燒融滴落的嘶嘶聲。沒多久，墻壁便被寅9-6燒了一大圈，他輕輕握住鐵皮，往外一躍，連人帶鐵皮一起落在車外的鐵軌旁。他伸手輕輕一揮，那鐵皮旋轉(zhuǎn)著飛出了上百米，眨眼就消失在了茫茫麥田之中。
他站在底下對千辰和卯2-7招招手，卯2-7立刻推了千辰一下，瞪著他，那個意思非常明顯。
千辰自知不是對手，老老實實的從豁口跳到了地上。卯2-7也跟在他身后，三人一同站在了列車外。
天空中，更多粉筆質(zhì)感的線條輕盈劃過，它們其中有藍色有綠色也有黃色，那些線頭壓的更低了，千辰可以從中看到一些人影，那是一些穿著各色鮮艷服裝的男女，從天空中飄過，好似神人。那些人悄無聲息輕飄飄的向著停在田地間的列車飛來，動作十分輕盈。
看著那些迅速接近的人影，寅9-6和卯2-7對視一眼，他們默契的一人抓著千辰手臂上的鎖鏈，拖著他，鉆進了軌道旁的麥田之中。
那麥田里的麥穗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種，足足有一人多高，鋒利的麥芒刺在千辰的臉上，讓他感覺猶如針扎。三人順著嘩啦啦的麥浪迅速前進，誰也沒有多說什么。
走著走著，四周的景色產(chǎn)生了一些古怪的變化，一些透明的觸手從地上慢悠悠的鉆了出來，輕輕晃動，就連那些麥穗的麥芒，也逐漸拉長，伴隨著微風糾纏搖曳。
和天空中飛舞的線條一樣，那些透明觸須同樣具有古怪的粉筆質(zhì)感，好像是孩童拙劣的畫風。
看見身邊的變化，寅9-6和卯2-7不由分說的腳下發(fā)力，二人猶如閃電一樣，拖著千辰在麥浪中快速前進，由于速度過快，導致千辰的臉龐被麥芒劃出了十幾道細小的口子。
短短幾分鐘，兄弟二人就拖著千辰跑出了數(shù)公里的路途，完全遠離了鐵軌，來到了麥田另一側(cè)的矮山之上。
如此爆發(fā)式的奔襲這么長距離，千辰些微有些氣喘。
而寅9-6和卯2-7卻如同沒事人一樣站在山坡上，盯著遠處那節(jié)停在麥浪中的列車。
喘了一會兒，千辰抬起頭，怔住了。
那廣闊麥田中，有著粉筆觸感的彩色線條正不斷飛舞，飛舞中，在天空勾勒出一個巨大的金發(fā)女人身影，將整列魔晶列車完全包裹在身下。
那線條組成的彩色女子樣貌十分精美，姿態(tài)卻有些詭異，只見她匍匐在地，雙目無神，表情痛苦。身體就像被感染了一樣，到處都鉆出細小的觸手。
而在她身上那精美的身體上，則是金銀珠寶交加，那金銀與其說是衣服，不如說是鐐銬，它們束縛在那個金發(fā)女人身上，令她動彈不得。
密集的金黃色頭發(fā)在空中飛舞，她就這樣趴在列車上空，一些人眼從她身上走下，落在車廂上。如此景象再配上四周靜悄悄的風吹麥浪聲，顯得說不出的怪異。
“哥哥，那是什么？”
卯2-7好奇，低聲問寅9-6。
“那是茍延殘喘的繆斯。”
寅9-6冷淡說道：“沒了淹神和財富女神的加持，它便什么也不是了?！?p> “可憐的家伙，就差一把火了?！泵?-7低語道：“到時候，一定很壯觀...”
“多說無益。”
寅9-6別過頭，對卯2-7說道：“走吧?！?p> 說完，他拖著千辰手腕上的鎖鏈，拽著他在群山之間行走。千辰一步三回頭看著那趴在車廂上空的女人，直到她的身影完全被樹蔭遮蔽，他才詢問兄弟二人：“你們要帶我去什么地方？”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p> 卯2-7神秘兮兮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