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怕死的糾纏
涼風(fēng)拂過簾幔。
傅九衢神色淡淡地扭頭要問罪,卻發(fā)現(xiàn)面前的小娘子唇角上揚帶笑,漆黑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
“小女子何罪之有?”
不說婦人,卻稱女子?
傅九衢濃密纖長的眼睫微微闔下,掃過辛夷。
她臉小,杏子似的眼兒,眼頭深邃,目光明亮,眼角略彎上翹,乍看清純,細(xì)看滿是壞水。不過,若不是臉上那些難看的丘疹,她大抵也沾不上“丑”字的邊。
“郡王在看什么?”辛夷眨眼。
“哼!”
傅九衢皺眉,手拂袍角慵懶坐下。
“你們退下?!?p> 此刻屋子里除了辛夷,就周道子和孫懷兩人,傅九衢這聲“你們”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孫懷笑盈盈地拘著身子,“是?!?p> 周道子卻不滿地挑高白眉,“這小娘子說藥材難找,還沒有說到底要什么珍稀藥材呢。不急,等我老人家長長見識再走?!?p> 這個醫(yī)癡。
不大通人情世故。
辛夷了然地笑。
“對癥的藥方,我還沒有研究出來。”
這病最立竿見影的療法是封堵手術(shù),保守治療就要使用抗凝類的藥物。然而,目前的中醫(yī)診療手段,對這種病的治療還處于空白的領(lǐng)域,沒有相關(guān)的記載和經(jīng)驗。
短時間內(nèi),要讓辛夷治好自己親手設(shè)計的這個必死之癥,有難度。
“等我找到方子,第一個告訴道長?!?p> 這,這不是扯呢么?
周道子重重哼聲,“故弄玄虛!我看你就是個騙子?!?p> 辛夷:“難不成道長有更好的辦法?”
傅九衢打量著辛夷輕盈瘦弱的模樣,眼底露出幾分嘲弄的笑。
“還不肯說老實話?這小身板吃得住幾個板子?”
辛夷滿不在乎地笑。
“信不信在你,要打要殺,我也攔不住。只是,郡王千萬別忘了,這個世上除了我,沒有人可以救你?!?p> “嘿!”
周道子花白的胡須都快吹起來了。
“這小娘子當(dāng)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在我老人家面前,還沒人敢這么猖狂,今日我便要同你比試比試,誰的醫(yī)術(shù)高明……”
“都出去!”傅九衢沉下臉,“沒有聽見我的話嗎?”
聲音不輕不重,卻震住了自詡世外高人的周道子。
這老兒不滿地瞪了辛夷一眼,便被孫懷笑瞇瞇地請出去了。
·
窗外綿綿陰雨,房里掌了燈,光線仍是黯淡。
辛夷捕捉到傅九衢失血般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臉上,有隱隱的病氣,發(fā)出一道意味不明的輕笑。
“孤男寡女獨處一室,郡王不怕瓜田李下了?”
傅九衢略帶厭煩地看著她,峰眉微擰。
“小張氏,你老實告訴我……”
微微停頓,辛夷以為他是擔(dān)心自己的病情才這副表情。
不料,他竟情緒不明地問。
“你當(dāng)真懷有身孕?”
辛夷一怔,垂下眼皮,故作害羞地點點頭。
她心下早就盤算好了。
穿越至今,在危機(jī)和敵人都不明朗的情況下,懷有身孕是個不錯的辦法。憑著張巡和傅九衢的兄弟關(guān)系,傅九衢不會不管她,那就是一個強(qiáng)有力的倚仗。
否則她勢單力薄,指不定哪天又“被投河”。
反正懷胎十月,有的是法子搪塞過去,傅九衢也不可能知道真假……
“這種事,我哪會胡說?”辛夷瞄傅九衢一眼,不無遺憾地道:“原本還想著找個好男人改嫁的呢。這下是嫁不成了……”
傅九衢盯住辛夷的肚子,像是在辨別真假。
“孩子是行遠(yuǎn)的?”
辛夷抬頭望著他冷冷一笑。
“不是他的,難不成還是你的?”
傅九衢瞇起眼睛看她,銳氣漸漸從眉宇散開,一副看穿了她的模樣,冷冷警告。
“收起你那點小心思?!?p> 又以為她在勾引他嗎?
辛夷覺得這廣陵郡王還真是……挺自戀的。
“唉!”辛夷不甚在意地嘆息而笑。
“郡王知道我的小心思,那更好,免得我浪費口舌。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吧?我不想再和張家人起紛爭,影響胎兒,郡王先幫我離開張家……不是改嫁,而是光明正大的分家……然后,我再替郡王想辦法,治療心疾。”
傅九衢看她說得頭頭是道,眼底浮起輕渺的笑。
“你在命令本王?”
辛夷想了想,輕笑。
“商議?交易?這么說,郡王可滿意?”
傅九衢眼色一沉,涼涼地笑了兩聲。
“你拿什么來交易?在債主面前這么說話,是欠我的銀子都湊齊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
“堂堂郡王,放‘高利貸’還很得意是么?”
辛夷眼尾一斜,“我給郡王送上這么大的人情,還不夠抵那點債?還是說,郡王的命不值錢?”
“半年?!备稻裴榻財嗨霓陕洌钠桨朔€(wěn)地端坐著,雙眼微灼,如那石炭爐里的火焰似的,撓在人的心上。
“我給你半年時間,半年內(nèi)找到診療之法,我便幫你?!?p> 半年?
辛夷差點氣笑了。
“郡王應(yīng)當(dāng)知道,我要擺脫的是眼前的困境。且不說我半年內(nèi)能不能做到,就說半年后,我孩子都快出生了,還要你何用?”
傅九衢忽地斂眉,冷冷看著她。
“不要和一個缺心眼的人討價還價?!?p> 原來剛才和周道子說的話,他都聽見了呀?
辛夷微揚眉梢,又聽傅九衢玩味地笑了起來。
“反之,你若做不到,那我心上有沒有洞不一定,你心上肯定會有一個大洞?!?p> 辛夷嘖聲,“郡王還真是狠心呢?”
傅九衢不再理她,冷冷地起身,擺擺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孫懷,送客——”
“等等,等一下?!毙烈暮舫鲆豢跐釟?,一路小跑到牡丹閣的門口,看傅九衢仍沒停下的打算,索性跑到他前面,抬高雙臂攔住他。
“郡王如此待我,就不怕我把你的小秘密說出去?”
傅九衢臉色微變。
他低頭盯住辛夷的眼睛,皂靴緩慢向前移動,在辛夷的發(fā)頂落下一寸寸混合了木樨和臘梅香的低壓氣息。
“本想饒了你,揭過不提。你卻不怕死地反復(fù)糾纏……好,成全你!”
辛夷呼吸一窒,正想說話,傅九衢突然扼住了她的手腕。
“你做什么?大庭廣眾之下……”辛夷錯愕地抬頭,只看到一雙陰沉沉的眼。
辛夷不知他意欲如何,也來不及多問,傅九衢便拽著她往屋里一拖,然后重重跌摔在那張美人榻上。
砰!房門合上。
傅九衢居高臨下,眼里有濃重的殺氣,聲音卻輕而緩,仿佛帶著笑,不寒而栗。
“那些事,你從哪里知曉的?”
傅九衢是衛(wèi)國長公主唯一的孩子,自小叼著金湯匙長大,習(xí)慣了主宰身邊的一切,而辛夷是少見的敢挑釁他權(quán)威的人。
這都直接上手拽人了,對潔癖患者廣陵郡王而言,可見是動了真怒的。
辛夷不慌不亂地拿起一個蘇繡軟枕墊在腰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郡王說清楚,哪些事?胭脂痣,還是你的隱疾?又或是別的什么?”
“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备稻裴榉路鹪谝а?,堅實有力的手指捏住辛夷的脖子,像是要捏碎她似的,重重往上抬起,卻發(fā)現(xiàn)小娘子眼底已浮出濕漉漉的眼霧。
“痛!沒本事的男人才欺負(fù)女人……”
傅九衢怔了怔,渾似被她氣笑了。
“怕什么?你不是力氣很大?”
辛夷的嘴巴合不嚴(yán),含糊地應(yīng)聲。
“不敢在郡王面前……動粗?!?p> 傅九衢冷冷笑了一聲,嫌棄地丟開她,側(cè)過身子,掏出雪白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手,聲音如微風(fēng)拂過湖面,別有一番銷魂的滋味。
“說吧。胭脂痣,你如何得知?”
姒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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