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的狂風吹亂了明輝的長發(fā),上空的黑洞隨著時間的流逝正在逐漸的變小
明輝一個人佇立在高高的山崖之上,他的手中握著兩顆翠綠色的寶石
已經(jīng)變成廢鐵的隕落星辰碎片壓著枯死的月狼草種子,流光溢彩的銀河系此刻已經(jīng)黯淡無光
唯獨還算完好的女神之淚則是被風吹到了山崖的一角,它掛在枯萎的崖邊枝椏上,隨著風力不斷飛揚
“你是我頭頂?shù)脑?,耳畔的風,是我涉過潮來潮去,是我眼中爛漫山花,亦是我行過的萬里山河,我現(xiàn)在能很清楚的確認,這情緒因你而出現(xiàn),而且是只屬于我自己的強烈的深沉的哀痛”
在這一刻,就算是永遠不曾消停的世界的聲音也無法遮掩住這份宛若從心臟深處傳來的絲絲縷縷的疼痛
那些渴望尖叫,撞墻,撕碎一切的欲望徹底被壓在心底深處
明輝勾起嘴角,明明可以完美的演繹出任何表情的他此刻卻是做不出一個普通的微笑
“還有,其實你弄錯了一件事,我選擇她的原因不是因為你是她的附屬品,只是因為夢碎了之后,本體會在我變得完整的同時再度復生,精神的世界的規(guī)則和物質的世界是不同的”
握緊手中的寶石,明輝苦澀的說出未曾說出的話語
“只要我不死,只要我還記得她,就算我贏過她千萬次,也不可能徹底殺掉她,而我只要輸?shù)粢淮?,就會面目全非,我有太多的遺憾想要去彌補,不僅僅是因為我曾經(jīng)狂妄的窺探上帝的權利把我們的世界拖入了深淵之下,更多的也是為了彌補我們的本體對你造成的痛楚”
將手中的寶石放在距離胸口最近的位置,明輝繼續(xù)喃喃自語
“我是沒有家的,但你不同,哪怕那不是我的父母,哪怕我無法再度擁抱你,哪怕回去的代價是我徹底消失,至少我不想讓她在以愛的名義去傷害你了,你值得擁有更好的未來”
明輝摸著還殘留著余溫的翠色寶石,
他知道就算他在這里說的再多,也不會再有人回答他了
那些糟糕的,凄慘的,骯臟的過去,就這樣只留在他的記憶中就好
夢還是應該多做美好快樂的,而不是被底色悲涼的黑夜吞噬每天做著醒不過來的噩夢
收斂所有的情緒,明輝向著已經(jīng)縮小了一圈的黑洞走去
腳步在抬起的一瞬間又很快停下
因為明輝的身后出現(xiàn)了一個人
一個一襲白衣,滿頭黑發(fā)的男人帶著劍扶著下方的巖石一點一點走上了懸崖
“看來我來的還不是太晚”
明輝背對著懸崖邊的巖石,語氣不善
“你可真是給我增加難度啊”
白亦非笑了兩聲,對明輝這惡劣的態(tài)度不以為意
“我傷的太重,所以耽誤了一些時間,但我還是來了不是嗎?”
明輝轉身,正視著看起來已經(jīng)恢復了正常容貌的白亦非,
這是一個穿著白衣,不再是白發(fā)血瞳的青年白亦非
“傷的太重,確實傷的挺重的,不過我覺得我還是應該恭喜一下你,你找回了曾經(jīng)的自己的身體”
在這個小世界中,除了魏纖纖外一直有一個人的身體是和明輝的衣服是相同的材料所構成的
他能和白亦非互換身體,交換意識,便是因為白亦非的身體并不是常人的血肉之軀
幽深的眼眸緩緩的掃過面前挺拔修長,連年紀都看起來小了不少的男人
片刻之后,明輝吐出了兩個字
“真慘”
明輝的眼睛一直很好
這一刻,在明輝的左眼中白亦非是一襲白衣,風度翩翩的俊朗少年,是那個多年前沒有被血衣染紅的耀眼無比的明日之子
而在明輝的右眼中世界蒙上了一層淺淺的血霧,在這血霧中有一個被鮮血浸透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的頭部、手臂、胸腹全部纏著繃帶,像極了一個破破爛爛,強行拼湊貼合的布娃娃。
他看起來無比虛弱,血水不斷將繃帶染紅,將他的白衣染成血衣
“你知道的,雖然我只成功了一部分,但沒有我的允許,你想離開絕對是要廢上百倍的力氣”
白亦非靠坐在懸崖邊的一塊石頭旁,將地上的八角茶葉盒撿起似乎是準備先敘個舊
“你還是消停一點吧,失去了若送給你的衣服,用這具殘破的連身體都稱不上的肢體當做意識的寄托,就算你獲得了這個世界一部分的權限也不可能做到僅憑借左眼、右耳、五指和內臟就構建出新的身體”
如果是不明真相的人可能覺得這個少年是準備聊聊天,解個惑,但明輝知道,白亦非之所以靠在石頭上不過是因為白亦非的身體已經(jīng)到極限了,這具破破爛爛的身體能撐著從新鄭趕到杜郵,還爬了這么高的山說一句油盡燈枯并不為過
撕心裂肺的痛苦牽動著白亦非的神經(jīng),但他只是勾起嘴角,毫不在意的說道
“我知道,所以我才來找你”
“你想要我再給你找一具完整的身體?你是不是覺得我現(xiàn)在很閑?我很趕時間的”
明輝抬頭看了一眼已經(jīng)縮小一大半的虛空黑洞
“你很趕時間,但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我這個狀態(tài)幫不上你的忙,失去了寄宿的肢體,我的意識很快便會落入下風,被世界的聲音同化,如果我失敗了就完成不了之前你和我的那筆交易,所以你一定會幫我的”
白亦非的語氣很篤定
“你當我是神啊?憑空就能變出一具身體來給你”
明輝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一個個的就知道給我增加游戲難度”
站在白亦非面前不過半米的位置,明輝伸出手,再度握住了在他眼中幾乎快看不出人樣的男人的脖頸
“我的這件衣服你先湊合用吧,等你忙完這里的一切記得過來找我,如何去虛空中的凋零翡翠的方法你應該已經(jīng)無師自通了?!?p> 白亦非睜開眼,看著面前已經(jīng)變了一個模樣的男人
“這才是你的真實模樣嗎?”
在白亦非面前漂浮著一個栩栩如生的靈魂體,和之前那瑰麗的面容不同,此時此刻,站在白亦非的面前的男人是一個除了雙眼不平凡外其他部位都極為平凡的男人
“你覺得那?”
“我覺得不是”
白亦非想了一會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老子有一氣化三清,我想你這個精神世界的領航人也應該可以輕易做到分神這件事,來到這個世界的你應該只是真正的你的一個身外化身,瓶子就這么大,只能塞進來一部分,你的這雙眼睛才是你吧?”
黝黑的雙眸內閃過一抹贊賞的情緒
“你的觀察力真的挺不錯,心性也夠堅韌,怪不得能在滿是絕望的聲音中找回自我”
白亦非嘆了一口氣
“我在那個滿是絕望的世界中聆聽著從古至今所有的聲音尋找著成為你口中的管理者的辦法,然后我遇到了一個人,或者說一個女孩,我能成功離不開她的‘鼎力相助’。”
明輝的神色并沒有因為這句話而發(fā)生任何改變
白亦非一邊轉身拿起地上的長劍一邊繼續(xù)描述著自己的經(jīng)歷
“但很可惜,她其實不安好心,她想占據(jù)我的身體和意識然后把我當做門逃脫出那個連窗都沒有房間,在記憶的世界中我們的意識不斷廝殺,然后我在她的世界中看到了你的存在”
將手中逆鱗遞給面前的明輝,白亦非繼續(xù)說道
“你說我很慘,我確實很慘,祭壇中的未來,善意的一個舉動,痛徹心扉的背叛。漆黑的地下室里,頭頂只有散發(fā)著刺眼白光的手術燈,那光無比的刺眼,但和你比起來,我好像又不是很慘,我好歹還擁有過,而你一開始便什么都沒有”
“你看到了什么?”
明輝瞇起雙眸,危險的情緒在他的眼底不斷蔓延
“看到了很多,應該是你去魏國復活魏纖纖那會被她鉆了空子,我看到了什么都沒有的你卻選擇了昂首闊步的行走在沒有初陽的黑夜之中,痛苦卻始終未曾絕望,滿眼悲傷,卻又好像在堅定的相信著什么,絕決的想要改變什么2”
白亦非撿起地上的包裹,緩緩打開
包裹里面是一個全新的八角茶葉盒
“劍是韓非讓我交給你的,茶葉盒則是墨鴉囑咐我為你帶到的,羅天的問責我會幫你圓過去,謝謝你的衣服,我會努力維系好這里的一切的”
看著一模一樣的茶葉盒,還有里面寫著不要總是在思索的時候敲擊食指的小紙條,明輝輕嘆了一句“難為他這么有心”
拎著茶葉和逆鱗劍,明輝看了一眼用著他這件衣服的白亦非
“我給你一個忠告,算是我自己經(jīng)歷過的血的教訓”
明輝的血的教訓?
在這條路上,明輝是他的前前輩,白亦非豎起耳朵嚴肅認真聽著這份忠告
“人類研究的對象應該是人類自身,不要仗著自己現(xiàn)在有了一點天道的能力就狂妄的去窺探上帝的權利,接下來的牌桌是韓非和嬴政的賭局,你過度的干涉只會讓你在意的東西更快的走上滅亡的腳步”
白亦非咀嚼著這句話的深刻含義,片刻后他凝重的開口說道
“你這句話讓我想到了我們那個無疾而終的三段式交易,你曾經(jīng)問我美好和真實,你選擇了真實,還是美好?”
平靜的眼眸深處閃過一串串記憶
明輝和白亦非做過許多次交易,三段式交易是他和白亦非剛剛見面那會為了讓這個被迫害妄想癥少瞎想提出來的一種交易模式。
第一階段是他為白亦非提供治病的方法,白亦非為他提供白雪衣的情報
第二階段是在看到治療效果后白亦非需要利用他的情報網(wǎng)幫他監(jiān)視他需要監(jiān)視的人并且提供他所需的各種情報
至于第三階段,涉及到的東西就復雜多了
真實和美好
藥鋪內的白亦非在強光和黑暗之間,既見到了韓非上輩子見到的那個悲哀結局,也見到了他賦予的全新的結局
一個是不管如何掙扎,都有一張無法擺脫的網(wǎng)糾纏著他,最后國破家亡,滿手鮮血的他和曾經(jīng)的好友相互傷害,孤零零的他倒在漫天的大雪中和殘破的雪衣堡一起結束自己的罪惡一生
一個是家國尚在,天下太平,合家團圓的美好結局,他是父母的驕傲是世人朝拜的英雄,沒有為了活命的血腥,也沒有那場殘忍額背叛,遺憾全都被彌補,一切都完美的不像話的一生
明輝曾讓白亦非選擇,并且提問如果命運為他定下的劇本糟糕無比,真實和美好,你想要那個,只要他做出選擇,不管是什么他這個無所不能的阿拉丁神燈精靈都可以實現(xiàn)
當時白亦非看向代表著美好的鏡子只不過因為疑心病太重所以拖延了下來
“我現(xiàn)在選擇不信命”
白亦非站在原地沒有動,直到面前的男人已經(jīng)快接近天空上方那個逐漸化為黑點的虛空黑洞他終于大聲開口
“等我處理完這里的事情我會去虛空找你,美好和真實,我選擇真實。”
“我等你過來找我,對了,我已經(jīng)順手把這件衣服改了一下尺寸,不過時間緊,任務重,可能改的不是很好,所以湊合用吧,我相信你的明珠一定會認出你來的”
惡劣的聲音直接在白亦非的腦海中響起,剛剛有著惆悵的心情因為這句話而驟然提了起來
白亦非此時此刻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我需要一個鏡子!
腳步如飛的走下懸崖,白亦非試圖尋找到一條清澈的水流以此來觀察下自己的面容
但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這里是杜郵,是秦國的國土,他對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
想了想后,白亦非試著運用自己剛剛獲得的半份源理權限控制著空氣中的水汽組建成一個四四方方的清澈水面
在看到水鏡中的臉后,白亦非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血壓有點高
鏡子內是一個滿臉橫肉的白面男人,凹陷的眼眶,突起的鷹鉤鼻看著就讓人沒一點好感,除了沒有那一臉的絡腮胡子和黑長的眉毛,這妥妥的是一個變白了又變年輕了的青年版姬無夜
壓抑的低氣壓從白亦非的周遭不斷地散發(fā)出來,咬牙切齒的白亦非念叨著明輝二字
“你等著,我一定會去找你的,臨走之前還要陰我一次,活該你精神錯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