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隊士兵瞧在眼中徑直向宋旸二人走來,宋旸有心要走,只是手腳僵直不聽使喚,更怕露出馬腳被人逮捕,因此強自鎮(zhèn)定地站在原地。士兵頭兒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了兩人:“怎么回事?”
宋旸忙道:“走得急了,撞上這位小哥了?!彼焓謱⒛菨h子拉起,那漢子也不是個多事之人,勉強向士兵笑笑:“正是正是?!?p> 士兵頭兒疑慮未去:“你倆是什么人?”
宋旸面色一僵,慌亂之中頭腦一片空白,將田守業(yè)之前的交待忘得一干二凈,他張了張嘴,田守業(yè)從旁鉆出,寬闊的肩膀?qū)⑺螘D擋在身后,把腰牌在那士兵頭兒面前揚了揚:“錦衣衛(wèi)?!?p> 一隊士兵慌得連忙見禮,宋旸心有余悸地悄悄抹了把汗,扭頭向人群中看去。在圍觀人群中的外圍,一個人影忽地一閃躲了開去,但宋旸的面色已經(jīng)變了。身前的田守業(yè)收起腰牌拉著宋旸便走。離開人圈宋旸急于將發(fā)現(xiàn)告訴田守業(yè),卻聽田守業(yè)喃喃道:“媽的,大意了。張定有這出空城計玩得當(dāng)真不賴,”他目視前方腳步逐漸加快,宋旸不得不提著氣跟上他的速度,聽到田守業(yè)如此說,本能地便想回頭看,卻被田守業(yè)一把扯?。骸皠e回頭,容我想個辦法擺脫對方?!?p> 人群后方張定有探出頭,他的視線牢牢鎖定著田宋二人,他揮手一巴掌拍在身邊一個校尉的后腦勺:“注意隱蔽,若敢漏出行藏,老子回去廢了你三條腿!”那校尉看起來頂多也就十三四的模樣,面對張定有的威脅他流露出恐懼的神色,爾后重重點了點頭。
“嗯?”張定有忽然意識到對方在以更快的速度行進,并即將脫離自己的視線。他急急地向人群中打著手勢,十幾名身著便裝的男子迅速向田宋的方向靠攏。而前方二人忽地變向,緊走幾步躍入道旁的街口,消失了身影。張定有見狀也顧不得隱蔽,揚聲道:“他們要跑,給老子追回來!”
在眾人錯愕的表情中,張定有一馬當(dāng)先向街口竄去,狼奔豕突地跑到街口,行人不知這群氣勢洶洶的人要做什么,嚇得向四周后退。張定有咬緊牙關(guān):“田守業(yè)身著皂色短襟,頭戴氈帽;宋旸身著靛藍褡護,這二人跑不遠!”
手下一哄而上,仔細尋找著。張定有大馬金刀地站在街口,眼神在人群中逡巡。片刻后一名手下的聲音響起:“大人,找到了!”他用刀柄將兩件外衣高高挑起,正是先前描述的田宋二人的穿著,張定有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鐵青。
在他的身后身著另一身行頭的田守業(yè)冷冷地看了張定有一眼,轉(zhuǎn)身和宋旸迅速隱沒入人群。他倆的身上同時穿了兩件外衣,為的便是被人盯梢時能盡快解除鎖定,走入街口的一瞬間倆人便奮力將外衣扯脫露出內(nèi)里另外一套,放置在角落后并轉(zhuǎn)身往回走來。此時正好趕上張定有的人馬殺到,兩人與其他人一起就勢退出了街口。
張定有似有所覺,他回身看向匆匆離去的田守業(yè)和宋旸二人的背影,但兩人身上的衣著打消了他的念頭。
仁壽坊,寬敞的街道上此時擠滿了來自太學(xué)院的學(xué)生,一陣陣洶涌聲浪在人群中響起:“胡逆不除,禮法不興!”“胡逆不除,朝綱不振!”石階之上李奇桐漠然地看著對面振臂高呼神色激動的一張張年輕的面孔,身前的兵卒緊握手中長刀如臨大敵。身為一名武人他看得起這些只會動嘴的書生,但李彥寧身為帝師,若是處理不善不僅會給主人招禍,更可能會傷及皇家的臉面,因此不得不提起小心應(yīng)付。
一名身著白衫的年輕書生站在隊伍的前方:“敢問李少卿何時方可現(xiàn)身?”他生得鼻直口闊,一張棱角分明的方臉洋溢著正氣。
李奇桐哼道:“李大人日理萬機,豈是爾等想見便能見到的。再說官員任免皆由朝廷權(quán)衡利弊所下的決定,你們只管將書念好,秋闈之時金榜題名才是正辦,現(xiàn)在操的什么勞什子心?”
那書生名叫許珪,聞言只是充滿輕蔑地笑笑:“這位將軍言之差矣,所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如今吏科給事中胡應(yīng)嘉不修私德,草菅人命,以致家中四人喪生。若是讓這樣品性的人掌握國家權(quán)柄,那我大明還有公正可言嗎?!你們說是也不是!”他轉(zhuǎn)身高聲道,身后的學(xué)生齊齊揮拳:“嚴懲胡應(yīng)嘉!”
李奇桐哭笑不得:“彈劾去烏臺,若是想要罷免胡應(yīng)嘉請去前街,那是吏部尚書的府邸。何必與我李府苦苦糾纏?”
許珪能言善辯,面對李奇桐的質(zhì)問仍能氣定神閑地道:“胡應(yīng)嘉如今還在朝廷上端坐,絲毫未受影響,這正應(yīng)了官官相護的理兒。他的座師乃是李少卿,李少卿貴為天子帝師,正直卓越,忠貞廉潔,此時不主持正義何時主持?!”
李奇桐心道:果然。對方拿李少卿的身份說項,事情就變得復(fù)雜了。他活動著手腕,長刀在手中翻了個花:“李大人有事脫不開身,你們暫且回去,我會向大人轉(zhuǎn)達諸位的來意,請回吧!”
許珪的眼神閃動,但他控制著自己表情,努力讓自己的膽怯不表露出來:“我等今日見不到李大人不會輕易回去。放任如此奸佞在朝中作威作福,李少卿便能心安理得嗎,讓他出來見我們!”他揚聲道:“李少卿,出來!”在他的鼓噪下,身后的學(xué)子的情緒再次被點燃:“李少卿,出來!”“李少卿,出來!”
田守業(yè)和宋旸轉(zhuǎn)過巷口便看到了這一幕,在那一瞬間兩人幾乎同時下意識地向后躲閃,避免置身于眾目睽睽之下,待看清面前的場景后卻都有些怔愣。作為曾經(jīng)的當(dāng)事人,他們也是剛剛聽聞胡氏原來已經(jīng)上吊自盡,心中竟莫名地有些酸楚。在他們的身前是無數(shù)書生振臂高呼的背影,宋旸喃喃道:“看來這群太學(xué)生是想通過向李少卿施壓,繼而達到影響朝廷風(fēng)向的目的,再者李少卿貴為帝師,若是他說句話陛下自然不會等閑視之。”他忽地哼了一聲:“胡應(yīng)嘉品行不端,若我還在說不得也是要參他一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