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柔的嘴角一絲笑意稍縱即逝，她埋首搗著藥，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敲擊聲：“師傅，我知道錯了?！?p> 胡朝輝搶到她面前：“我要的是太醫(yī)院的幫手，你怎得來了？這會同館內(nèi)皆是瓦剌人，若是出了閃失怎么辦？”
徐安柔警覺的目光掃視著四周：“正因為會同館內(nèi)只有瓦剌人，朝廷急于掌握瓦剌人的態(tài)度與動向，但此間消息又傳不出去......”
“所以錦衣衛(wèi)便將你派了來？”胡朝輝提高了音量：“哪個王八蛋派你來的，是不是韓山寺？”
徐安柔道：“瓦剌人早已杯弓蛇影，若是安插北司密探，難保不會刺激到對方，能不能奏效尚且兩說。但我是個醫(yī)家，又是個女兒身，瓦剌人自然會對我放松警惕。師傅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p> 胡朝輝嘆了口氣：“你呀......”語氣中既無奈又心疼。
充滿藥味的屋內(nèi)，烏力罕仍然雙目緊閉，但好在臉色不再是之前的煞白，多少有了些紅暈。徐安柔的手指輕輕搭在烏力罕的寸關(guān)尺，感受著對方的脈象。在他的床前，四名士兵警惕地注視著徐安柔的一舉一動。
良久徐安柔舒了口氣將手指拿開，面對胡朝輝探詢的目光正待開口，忽聽身后腳步聲傳來，徐安柔回頭望去，只見一名身材頎長的年輕男子出現(xiàn)在門口，正是烏力罕的侍衛(wèi)長巴圖。他走到烏力罕的床前看著對方的病容，自責(zé)的神情愈加濃重：“胡郎中，不知國師身體如何了？”他的聲音顯得也很虛弱。
徐安柔搖頭道：“舉之不足，按之有余，脈位深在，如石投水。國師體態(tài)虛寒，又加之失血過多，實在兇險至極。我和家?guī)熞严氲狡平庵ǎ枰r日，將軍稍安勿躁。”
巴圖喃喃道：“時日時日，時日無多。”他想到吉布哈提及的五日之?dāng)?shù)，不免心中焦急，用瓦剌語吩咐床頭站著的那名士兵：“吉仁泰，你在此好生守著，不得有片刻懈怠。”吉仁泰四人皆乃烏力罕的親兵，多年來跟隨巴圖保護國師走南闖北，盡管看上去有些疑惑，但吉仁泰仍然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巴圖轉(zhuǎn)身離去，胡朝輝看著他的背影：“這倒是個忠心的漢子?！痹诒ǖ乃查g，巴圖用盡全力將烏力罕抱在懷中迅速向馬車下翻滾，雖然得意于馬車厚重的側(cè)壁死里逃生，但霹靂彈的填充物仍然對他造成了極大的傷害。胡朝輝救治巴圖時，見到他背上的開放性創(chuàng)傷便大概還原出對方受傷的由來，內(nèi)心中對這樣的漢子也是佩服的。
房內(nèi)，巴圖吃力地脫下身上的衣服，換上一套漢服藍布褲、青布襖子，儼然一副漢家男子的打扮。從床頭拿過一柄彎刀，左右比量一番最終別在了腰間，拿外衣罩住。他伸腰抬腿做了幾個動作，盡管并沒有使出力氣，但冷汗仍然在片刻間布滿了他的額頭。他喘著粗氣抬頭擦汗，慢慢地平復(fù)著呼吸。
會同館后進的后廚院里，幾個菜販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在一旁，面前放在一個個菜籃，幾名瓦剌兵仔細地翻查著，并隨機將菜葉根莖折斷丟在地上，幾只昂首闊步的雞在菜籃周圍繞圈，啄食著瓦剌兵丟于地上之物。見沒有什么異狀，瓦剌兵從懷中掏出一串銅錢，挨個拍在菜販子的手中，菜販子忙點頭哈腰地謝過，挑起菜籃隨著瓦剌兵向外走去。
月亮門外人影一閃，巴圖出現(xiàn)在隊尾，挑著不知從哪里找到的菜籃。瓦剌兵見到是他不禁一愣，巴圖微不可查地搖搖頭，瓦剌兵的視線從他的身前滑過：“跟緊著些，不準(zhǔn)亂瞧亂晃，隨著我走！”
會同館外的胡同里，巴圖將菜籃丟在一旁，背后撕裂般的痛楚席卷了他的身體，爆炸帶來的傷害在他蘇醒后猶如一枚枚鋼針般不時刺痛著每一根神經(jīng)。強大的眩暈讓他不得不依靠在墻邊，等待著痛苦如海浪般卷過。胡同口吉布哈的侍衛(wèi)長答努悄悄地冒出了頭，他注視著巴圖的動作從袖中緩緩露出一把牛耳尖刀，深吸了一口氣正待上前時，忽然身后猛地伸出一只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記，把答努嚇得一激靈，忙將尖刀掖回袖中，只見一個皮膚黝黑的老者扛著一串糖葫蘆笑容可掬地道：“止渴生津的冰糖葫蘆喲，新蘸的，官人來一個嘗嘗嗎？”
答努氣急敗壞地道：“不要，走開，走開！”打發(fā)掉老者再回頭看時，胡同中空空如也，巴圖已不知所蹤！
離會同館不遠的一處院落中，幾個年輕男子正在院中沉默地或坐或站，忽然院門毫無征兆地響了，一個男子迅速貼在門口，壓低了聲音：“誰？！”
“我，巴圖！”門外響起的正是巴圖的聲音。門吱呀打開，巴圖被接了進去并迅速被眾男子包圍——“國師怎么樣了？”“究竟出了什么事？”一個個略帶焦急且彷徨的問題沖擊著巴圖，眩暈感再次襲來。院門再次打開，那個賣糖葫蘆的老者走了進來，示意眾人安靜，爾后齊齊向巴圖請安：“長生天保佑！屬下參見巴圖將軍?！?p> 房門緊閉，巴圖被圍攏在中間，面對一雙雙詢問的眼睛他不忍兄弟們過于擔(dān)心，只道：“國師已無生命大礙，現(xiàn)時大明圣手正在全力施救，相信國師不日便可醒轉(zhuǎn)?！庇心侨棠筒蛔〉哪贻p男子道：“我等與國師已逾半年未見，如今國師身受重傷，屬下若不前去拜訪終是放心不下，巴圖將軍可否帶我們前去一見?！?p> 巴圖的表情冷了下來，他的眼睛中流露出濃濃的失望，那老者察言觀色，呵斥道：“作死的東西，一個個沉不住氣，如何辦得大事！”
他漢名叫做萬照，在眾人當(dāng)中極有威信，室內(nèi)當(dāng)即靜了下來。巴圖掃視著每一個人：“爾等都是國師親手遴選的草原好漢，來到帝國心腹背負艱巨使命。不僅要收集朝廷輿論動向官員任命，更要為國師此次抵京掃清一切障礙。要求爾等沉著冷靜隱跡潛行，在不暴露身份的同時完成任務(wù)，所謂隨風(fēng)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這次行動喚作隨風(fēng)，便是這個意思?！?p> 他加重了語氣：“國師天縱奇才，效法錦衣衛(wèi)培育你們，國師能迅速定位到朝中可結(jié)交官員，扭轉(zhuǎn)朝中輿論，你們是有貢獻的。但如今國師遇襲，你們還在任性使氣，太令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