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鐸叉手回道:“是。”這幫人都是嚴府延請的綠林高手,為首的國字臉喚作蔡國興,正是趙大的首席大弟子。他恭敬地目送嚴世藩背影消失,他這才回轉(zhuǎn)到書房,見宋旸仍是那般癡愣地坐在椅中,吩咐下人將宋旸手腳的繩索解了,取過破布塞到宋旸口中勒緊,又將一個黑口袋套到他的頭上。在屋內(nèi)枯站了約摸一炷香的時間,道一聲“得罪了”示意蔡國興押著宋旸向門外走去,那幾個短衣襟小打扮的武人隨之將宋旸夾在中間。
坊門值守的軍卒還沒等把被窩暖熱,又被一陣急促的喚門聲喚起,氣得他破口大罵:“他媽的,又是誰?!”一塊腰牌懟在眼前,借著月色勉強能夠看清: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小旗官張定有。軍卒忙后退一步將坊門打開,看著眾人魚貫而出,他撓撓頭:“張定有?不是早就出去了嗎?”
嚴鐸將腰牌收到懷中吐出一口氣,心中盤算著方向,當先率領(lǐng)著這支沉默的小隊向西邊走去。腳步聲匆匆,投射在石板路上的身影詭譎而繚亂,剛走到街口身邊的蔡國興忽然一把扯住他,把心事重重的嚴鐸嚇了一跳,正待詢問卻見街道的暗影中猛地涌出數(shù)條黑影,皆身著夜行衣,黑紗蒙面以奔雷之勢向己方襲來!
只聽噗噗兩聲悶響,身旁兩個漢子仰面栽倒,喉間的箭羽仍不停地晃動著!蔡國興看得瞳孔猛縮,對方在高速的運動中仍能保持如此駭人的射擊精度,可見其箭術(shù)之高。而對方深夜突襲,所為者十分明確,當下一揮手從后方涌出數(shù)名同門向?qū)Ψ接鏇_去,他則一手拉著嚴鐸一手拉著宋旸向后方退去。雙方的遭遇戰(zhàn)沉默而殘酷,片刻間刀劍加身,鮮血四濺!對方顯然有備而來,選擇的突擊方向來自于嚴鐸一隊的兩翼,且又人高馬大拳腳功夫了得,不斷地向宋旸的方向壓縮,蔡國興只瞧得目眥欲裂,忽地眼前寒光一閃,出于本能他下意識地偏頭閃過,一支箭羽貼著他耳旁擦過,掀起的疾風教他身上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還未來得及慶幸卻聽身旁慘叫一聲,嚴鐸已被一名黑衣人砍翻在地!
蔡國興大喝一聲跳將過去,同時鋼刀自上而下如飛火流星般劈向偷襲者,那人回撤已是不及,腹間登時被郭國慶一刀劈開,他悶哼一聲躺在地上,臟器自腹間流出,蔡國興一個箭步跨將過去揮刀結(jié)果了他的性命,轉(zhuǎn)身再看時嚴鐸已倒在血泊中沒了聲息,宋旸在兩個漢子的護持下不知所措地站著。遲疑間忽然一股勁風自身側(cè)襲來,原來又是一名黑衣人殺到,蔡國興忙舉刀格擋,同時另有兩名黑衣人攻向宋旸,如此一來便是捉對廝殺,蔡國興不敢有絲毫大意,全神貫注地迎向身前的黑衣人。此人身量極高,雖是黑紗蒙面,但透出的眼神兇猛冰冷,刀勢如下山猛虎,旋風般卷向蔡國興,只聽鐺鐺鐺三聲脆響,蔡國興只覺得虎頭發(fā)麻,暗道不妙。對方卻渾然不覺,又是一刀劈下,蔡國興只得勉力舉刀招架,哪知對方卻是虛招,右腿迅捷無倫地彈出,一腳蹬向蔡國興小腹,將他蹬出四五丈遠才卸了力道,同時小腹如火燒般疼痛。
那人獰笑一聲忽地撲向宋旸,蔡國興大驚失色咬牙銜尾追去,但是雙方相距甚遠出手已來之不及,忽然半空中落下數(shù)個閃著火星的球形物事,那人眼中現(xiàn)出恐懼的神情,大喝一聲:“霹靂彈!”余音未落,只見那幾個球形物事落在地上滴溜溜轉(zhuǎn)了幾個圈轟地一聲爆裂開來,濃煙滾滾迅速彌漫,同時一股辛辣之氣直鉆入每個人的口鼻。
宋旸只覺得胸中憋悶異常喘不動氣,不由自主地伏下身子干咳起來。濃煙中忽地竄出一人,瞧不真著面容,他一扯宋旸的衣袖:“隨我來!”一名黑衣人淚眼朦朧地揮刀向那人襲來,那人飛起一腳將其踹翻在地,拉著宋旸消失在濃煙之中。
晨曦透過茂密的枝葉照射進尼姑庵中,倚在墻角的陳老蔫自夢中驚醒,一骨碌爬起身。大殿中臨時鋪就的草床上,曹曉荷也隨之睜開眼睛,小花歪在她的懷里沉沉地睡著,小手緊緊地攥著她的手。曹曉荷將手抽出,放在小花的額頭上試了試,低聲道:“不熱了。”
陳老蔫松了口氣,看著床上仍在沉睡的幾個孩子,眉頭忽然皺了起來:“小耗子呢?”曹曉荷站了起來,懊喪地捶捶自己的額頭:“怪我,好久沒有行動,警惕性也下降了?!?p> 陳老蔫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想必是這孩子出去解手了,你且歇著我去尋他。”他站起身便往外走,只見院中伙計正在生火做飯,瞧見陳老蔫出來客氣地道:“要不要一起吃點再上路?”陳老蔫雙手連擺:“不必了不必了,那個...你們有看到小耗子嗎?”他用手比到自己的腰間:“這么高的那孩子?”
伙計們對視一眼搖搖頭,陳老蔫拱拱手,他邊搜索便低聲叫道:“小耗子,要回城了,小耗子,你在哪兒呢......”折向后殿,只見十幾架煤車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空地上,拴在馬樁上的馬群看見陌生人靠近,不由地打了個響鼻。陳老蔫在煤車中間穿梭,只是仍不見小耗子的身影,心中逐漸涌起不安感。
正在這時腳步聲自身后響起,一名伙計端著草料走入后殿,瞧見陳老蔫不覺一怔:“老爺子,你怎么跑到這兒來了?”
陳老蔫道:“后生,你可曾看見一個小男孩來后殿?”
伙計將草料在馬群前放下,看著餓極的牲口狼吞虎咽:“沒有,這里腥膻味太重,老爺子還是去前面找找吧?!?p> 陳老蔫正要答話,忽然他身旁的煤車上一個小小的身影從煤堆下一躍而出:“哇!”陳老蔫嚇得一激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耗子捂著肚子哈哈大笑:“阿爹,你膽子忒小了!”
伙計登時變了臉色:“哎哎,那小孩,你怎么鉆進去的......”邊說邊走過來,陳老蔫臉色鐵青地從地上爬起來,一把將小耗子薅了下來重重地頓在地上,甩手便是一耳光。小耗子吃痛,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那伙計反而不好再說什么,哂哂地站在一旁。正在這時,李碧武帶著人來到后殿,瞧見此景便是一愣:“老人家你這是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