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府中的花廳大門緊閉，胡應(yīng)嘉被五花大綁捆在太師椅中，宋旸艱難地脫下血跡斑駁的外衣，轉(zhuǎn)動臂彎時疼痛使他不由自主地發(fā)出了一聲呻吟，他一邊撕下衣角包扎腿彎處的傷口，一邊湊在門縫前警惕地觀察著。門外影影綽綽數(shù)條人影，已將唯一的出路包圍。
“宋大人，你我同朝為官多年，但私下并無往來，為何將我強擄為質(zhì)？”胡應(yīng)嘉看著倉皇的宋旸，納悶地問道。
宋旸回轉(zhuǎn)身向胡應(yīng)嘉畢恭畢敬地行禮，臉上盡是歉意：“實不相瞞，下官為奸人誣害，走投無路間這才闖入了崇文大街，綁架您也實屬無奈之舉，適才那些話是說給那些錦衣走狗聽的。我對您并無惡意，大人且寬心?！?p> 胡應(yīng)嘉道：“坊間盛傳你殘殺妻子，究竟是不是真的？若你當(dāng)真是被冤枉的，老夫也可代你求情?！?p> 宋旸慘然一笑：“大人稍安，這件事我還是等徐閣老到場再說與他知道吧。”他說到此處，胡應(yīng)嘉的眼神閃動了一下，但隨即恢復(fù)了正常：“也罷，那便等等徐閣老吧。”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卻不料觸動了傷口，疼得他發(fā)出嘶聲。宋旸連忙撕下衣服一角，帶著歉意向胡應(yīng)嘉脖間湊去，胡應(yīng)嘉推脫道：“無妨無妨?！彼螘D卻道：“還是包扎一下比較妥當(dāng)......”他忽然停下動作，充滿疑問地看向胡應(yīng)嘉，而胡應(yīng)嘉早在那之前低下了頭回避開宋旸的目光。
與此同時，韓山寺等人已繞到后門，姚子君輕輕地敲了半天門仍不見有人應(yīng)答，劉永志瞧得心內(nèi)焦躁不已，沖上前去揮動醋缽大的拳頭砰砰錘了兩記，忙被田守業(yè)架開，韓山寺壓著火：“老劉，沉住氣，莫驚擾了宋旸。”劉永志哎哎兩聲算是應(yīng)了，看神情倒是不以為然。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門內(nèi)傳來：“請問...請問是哪位官爺？”
劉永志沒好氣地道：“你耳朵聾了不成，敲了這半天才應(yīng)門！老子是兵馬司的劉永志，快快將門打開！”
那蒼老的聲音遲疑了片刻方道：“劉將軍有所不知，那歹人命令我等不得擅開府門，若是不從便要我們老爺?shù)男悦?。我聽說他曾殺害妻子，殘忍狠辣，劉將軍還是再想其他辦法吧?！?p> 劉永志氣得七竅生煙：“狗屁！你悄悄地開門放我等進來，宋旸又不是千里眼順風(fēng)耳，如何能知曉。若是延誤時機，胡大人有個三長兩短，就是你這廝的責(zé)任！”
那蒼老的聲音反唇相譏：“劉將軍好大的官威，我家老爺堂前四品，不知在你眼中這條性命值得幾錢？劉將軍食國家俸祿，負(fù)責(zé)的便是巡捕盜賊，卻偏要甘冒奇險置老爺于死地，到底是何居心？！”
劉永志氣得整個人都打哆嗦，等了半天不見里面再有聲音傳出這才罵道：“他媽的！”韓山寺雙手抱胸倚在墻邊，適才劉永志與內(nèi)中人對話時他并沒有參與，此時將劉永志拉過一旁，拍拍他的胳膊：“消消氣！”劉永志仍然氣咻咻地：“門內(nèi)那廝好不曉事，我一心救人，何曾將胡大人置于險地來著？”
韓山寺的聲音很平穩(wěn)，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干擾：“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在你敲門之后那人便即答話，與你應(yīng)答時也無嘶喘之感，是也不是？”
劉永志愣了愣：“正是。”
韓山寺又道：“此間府邸雖然占地甚大，但胡大人身居四品，家中仆從甚多，難道便沒個門子應(yīng)答嗎？更何況敲了那么半天?！?p> 劉永志是個武人，左腦是水右腦是面，一動腦就是漿糊，想了半天不得要領(lǐng)，煩躁道：“你究竟想說什么？”韓山寺也不惱他無禮，只是淡淡地道：“門內(nèi)之人早便躲在門后，已在門后靜待多時了?！?p> 劉永志徹底懵了：“這么做有什么目的？”
韓山寺想了想，招手喚過田守業(yè)低聲交待了幾句，田守業(yè)應(yīng)一聲喏快步離去，韓山寺轉(zhuǎn)向劉永志：“徐閣老暫時無法見客，胡大人府邸行為詭異，若是坐等只能錯失戰(zhàn)機，不如換個方式解決?！?p> 市集上陳老蔫正蹲在地上將一盞盞花燈收在包袱中，忽覺視線一暗，他疑惑地抬頭看去，趙曄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身后跟著大小十幾個閑漢流里流氣的后生。陳老蔫首先釋放出友好的笑容：“不知趙老大......”趙曄冷著臉，飛起一腳踹向毫無防備的陳老蔫，陳老蔫只覺得胸口猶如遭到巨石撞擊，身子不由自主地倒飛出去，還沒從地上爬起來，趙曄身后的后生呼嘯一聲，將陳老蔫未及收拾的花燈踢翻在地，亂腳踩跺！
陳老蔫顧不得胸口疼痛，手腳并用地爬將過去護住包袱中的花燈。后生們猶不過癮，將陳老蔫圍在當(dāng)中拳打腳踢，另有幾個插不上手的矮身抓住陳老蔫身體下隱藏的包袱，七手八腳地扯脫出來，陳老蔫死死地攥住包袱一角，幾個后生嬉笑著踩住陳老蔫的頭使勁攆動，陳老蔫頭埋在地上仍不肯放松手。
趙曄啐了一口：“廢物！”足尖發(fā)力一腳踢在陳老蔫手腕上，陳老蔫啊地一聲慘叫終于松脫了手，后生們崇拜地看向趙曄，仍不忘手腳齊下將剩余的花燈一盞盞打破。趙曄蹲在地上，漠然地看著血流滿面的陳老蔫：“這是最后一次機會，識相的趕緊交割地契！”
陳老蔫緩緩坐起，木然地看向趙曄：“賣了房，我和我那幾個孩子如何安家？”
趙曄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你真是糊涂，十萬兩放在富庶的京城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只要離了京城，十萬兩那也是筆實在的巨款，尋一處良地添房置產(chǎn)用奴使婢，享享那人上人的生活豈不美哉？你那婆娘死的早，正好找個合意的小娘子取過門，說不定還能枯木逢春呢哈哈，哈哈！”
后生們隨趙曄放聲大笑，哄笑聲中陳老蔫出人意料地?fù)u搖頭：“不，我就和孩子們待在京城，哪兒也不去！”
趙曄一瞬間冷了臉，他霍地站起身，雙方再次形成高下之勢。他的目光中兇光一閃：“想不到你這榆木腦袋如此僵硬，也罷，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焙鋈华熜Φ溃骸皬慕裢竽憧傻眯⌒闹?jǐn)慎，走夜路的時候記得多回頭，從外面買的飯食記得消毒——對了，幾個孩子也得看住了，咱應(yīng)天府魚龍混雜，什么歹心思都有，若是被壞人趁了機，可便連哭都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