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

　　原來你一直就在我的身邊，從未離開過。

　　你是扶夢，亦是機靈。

　　走著走著，靈羿來到了破廟，當初她救下他的地方。她走到秋千旁，卻見破廟的臺階上坐著一個人。

　　“你來了。我等你很久了?！?p>　　“是你?！?p>　　“是我。”

　　“這幾日，姥姥病的很厲害，比你回來之前更加厲害。我希望你能回去看看她?！?p>　　“你以為我還會回去嗎？”

　　“若我說，我會將真相告訴你呢？”

　　“真相？真相不就是...”

　　“不是的。”

　　“難道姥姥對你，是真心還是假意，你當真一點也感受不到嗎？”

　　“我們葡萄一族，向來在妖界是沒有什么地位的，甚至，在妖界重要的節(jié)日慶典上，也經常受其他妖精欺負?！?p>　　“染山大戰(zhàn)后，靈石有緣被先族長所得，但卻殘缺不全，根本無法發(fā)揮其威力。因此，歷代族長一直都在極力地尋找靈石碎片，姥姥也不例外。她按照指引找到了你，你的出現給葡萄族帶來了希望。但這么多年的相知相伴，姥姥早已把你當作親人來疼愛，她不愿意為了家族大業(yè)犧牲你?！?p>　　“當年你被玄青老道的流光發(fā)簪所傷，失了心智，姥姥耗費了百年功力才將你治好，那時的你，雖然恢復了心智，卻沉浸在又一次與扶夢分離的痛苦之中，終日心事重重，郁郁寡歡，沒有了往日的開朗，只是一副行走的軀殼罷了?！?p>　　“在你二十歲生辰的前一天，你無意中聽見了我與姥姥的談話，知道了靈石的秘密。靈石，可以強大葡萄一族，也可以治好姥姥為了救你落下的根。但姥姥為了你，寧愿違反歷代族長的遺訓，長臥病床，也不愿意復原靈石?！?p>　　“在你生辰當天，你提前布置好一切，喊來眾人，說要提前慶生。其實，你早就在酒里下了迷藥，大家喝了你的酒，都暈了過去。我因代理族長一職，很晚才趕過來。等我到的時候，他們已經昏睡不醒了。我尋不見你，便來到你的房間找你。”

　　“在你桌上，我看到了你留給我的紙條:速來破廟。--靈羿。我以為又是那幫道貌岸然的臭道士找你的麻煩，便匆忙地尋到了破廟。當我趕到破廟的時候，你身穿紅色嫁衣，站在破廟前。那件紅色嫁衣曾兩次帶給你希望，卻也給你帶來了絕望?！?p>　　“你說，但是你還是希望能在今天穿著它?！?p>　　“圓月升到最高空，你感覺到身體的心脈之處從未有過的活躍，你轉過身來，大喝一聲，吐出了靈石，隨即掏出一把利刃，刺向心口，將靈石碎片掏了出來。一切都發(fā)生的太快了，我根本來不及反應。我哭著上前扶住你，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你說:“經歷了這么多事，我知道我與扶夢是不可能的了。失去了扶夢，我的人生已經沒有了意義，與其在藤鑾宮中郁郁而終，不如做點有意義的事。姥姥和師姐是我最親最愛的人，我愿意為你們犧牲，我愿意為了家族犧牲?！薄?p>　　“既然靈石已經復原，又可以治好姥姥的病，為何姥姥仍是這副模樣？”靈羿問道。

　　“那是因為，自你死后，姥姥不愿意再看見靈石，也不愿意用靈石治病。你的死對她的打擊太大了，她根本不愿意面對。”

　　“還有，你之前看到的軋記只是一部分，是姥姥必須要給歷代族長的交代，例行公事而已。這，才是姥姥心中所想，你自己看吧。”師姐將手中的軋記給了靈羿，便走了。

　　靈羿接過軋記，雙手顫抖著，緩慢地翻開:

　　“我按照通靈的指引，找到了生于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的普陀村嬰孩。這個攜帶著靈石碎片出生的孩子，生的極其可愛，可惜，她的出生便注定了她的命運。犧牲一個無辜的孩子，去換取家族的榮耀，是對的嗎？我看著孩子天真爛漫的臉，實在是不忍心將她推向死亡。嬰孩被棄于籃中，無人照管怕也是命不久矣，我便將她抱回了族里，收養(yǎng)于膝下，取名:靈羿。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長大，順利地度過二十歲生辰。我想我應該想想別的辦法，也許這孩子不用死也能將碎片取出?！?p>　　“通靈告訴我，碎片附于人體出生，極其脆弱。讓了讓靈羿平安長大，我結合通靈之力秘密地將她幻化出了葡萄真身，把她隱藏在族里，跟別的葡萄小妖一般無二。我常常將她喚于跟前來說話，為了讓族里其他小妖知道，這是我疼愛的丫頭，誰都不能欺負她。但是，錦羿似乎很在意我對那丫頭的偏愛，我知道，她一直在努力練功，連妖法都已經是族里最強的，對于她的這些成績，我只是隨口夸贊幾句，將來，她是要接任族長的，如果連這點承受能力都沒有，以后如何面對大風大浪？錦羿丫頭，原諒姥姥對你的嚴厲。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你很優(yōu)秀，是個貼心的好丫頭?！?p>　　“靈羿個性活潑，十分貪玩，但因其心脈脆弱，我不許她到處跑。我知道她常常羨慕族里的其他孩子，可以到處跑到處玩。我看著她這幅可憐模樣，心軟了下來。為了能讓她更好的保護自己，我親自授予她妖法，還贈予了她一根蘊藏了我多年功力的葡萄藤以護住心脈。有了它的保護，這丫頭想怎么玩都可以，這下可把她高興壞了。”

　　“根據指引，我將靈石交給了靈羿，教她如何放于丹田之中，以及如何取出。靈石與其碎片現今各處一方，并不完整，如果碎片不能感應到主體，便會慢慢衰退，不再活躍。必須要讓靈石的主體與其碎片得到感應共振，互為能量源泉，使其整體活躍，方能得以永久?！?p>　　“靈羿這丫頭真是鬼馬精靈，常常能把我逗得開懷大笑。哎，不知是不是人老了，也感性了許多，想想這丫頭在我膝下也養(yǎng)了十幾年了，這些年，與其說我在照顧她，不如說，是她在照顧我，真的是老了，我越來越離不開她了?！?p>　　“靈羿越長越水靈，真是女大留不住啊。今天她跑來問我，什么時候會遇到她的至情至愛。這個我怎會知道呢？但是這丫頭遲早也得嫁人，婚姻大事是遲早要考慮的。于是我偷偷地為她算了一卦，她的摯愛會在她二十歲之前出現，而且是人間的男子。卦象上顯示大兇，這個人間男子會給靈羿帶來劫難。這可怎么辦？若讓她待在族里，不讓她出去，是否可以避免劫難的發(fā)生？我得幫她。”

　　“靈羿不見了。錦兒說，她去了人間。從來沒有出過族里的羿兒為何會突然去了人間？她似乎知道我不會同意，竟連我都沒有告訴。哎，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難道真的是命中注定嗎？此次她出門，會不會遇上她的劫？錦兒很愧疚瞞著我?guī)汪鄡喝サ饺碎g，但其實我知道，她心中的另一處，希望羿兒此次去了人間，再也不要回來。哎，都怪我，沒有平衡好給她們二人的愛，才讓她產生了嫌隙。我相信，她的內心深處，還是疼愛羿兒的。”

　　“羿兒終于回來了，錦兒將她帶回的時候，她滿身的傷痕，昏迷不醒。我問錦兒發(fā)生了什么事，她卻說不知道，只是在緊急中聽到靈羿的呼救聲，便趕去救她。她到的時候，羿兒已經昏迷不醒。盡管我日夜守護在她床邊照顧她，但她的傷還是好的很慢。若有靈石在，一定很快就能將她救醒。但現今靈石殘缺不全，根本無法發(fā)揮其作用。但若要使其完整，救必須...不，不需要靈石，我一定可以將羿兒治好?！?p>　　“羿兒終于醒了，但無論我怎么問，她始終不肯說在人間遇到了什么事，只是一味留著眼淚。我想，這孩子肯定是碰上了那個人間男子，她的劫。我很擔心她，但我能做的，只是陪著她，當她需要我的時候，我就在她的身邊。子變常來看她，看得出他對靈羿很是關心，若靈羿此次沒有去人間，遇上那個人間男子，子變絕對是可以托付的良配。”

　　“羿兒精神恢復了許多，也肯開口說話了。她告訴我她在人間遇見的是清道觀的大弟子，扶夢。二人相愛，卻因她是妖，扶夢猶豫不決，他的師傅更將她打傷，欲將她收服。這個老道士，竟然如此心狠手辣，連一個小妖都不放過。羿兒，以后你就在族里吧，道士，神仙，最是信不過，你以后就明白了?！?p>　　“老道士竟然托人來信，說同意羿兒與扶夢的親事。道士，神仙，最是看不起妖精，這老道士還曾想收服羿兒，怎么會突然同意他們的親事？羿兒聽見這個消息非常高興，恨不得馬上飛過去清道觀。罷了，若羿兒真心喜歡扶夢，也許我能做的，便是幫幫她?！?p>　　“想不到，老道士打著成親的幌子，將我族人騙去，意在圖我靈石。我族元氣大傷，羿兒中了老道的招，心脈受損，變得渾渾噩噩，時而清醒，時而混沌。不論怎么調養(yǎng)，始終會復發(fā)。如若再這么下去，心脈必定會傷的更加嚴重，甚至不省人事，永遠處于混沌之中。我必須想辦法救她。靈石已是不可解之法，一定還有什么辦法可以救她?！?p>　　“人妖是否真的不能結合？我想起，在歷代族長的記錄中有記載，曾有族中女子與人間男子相戀，族長認為人妖不可結合，否則災生無數，因此極力地勸阻，但最終無果，女子跟隨人間男子離開妖界，從此下落不明，不知去向。羿兒與扶夢兩次成親未果，冥冥之中似有一股力量在阻攔他們。扶夢就是她的劫，若她邁不過去，恐怕...我找來錦兒，合力啟動通靈，通靈啟示，人妖結合，災禍無數。看來這個劫，是無解的劫?！?p>　　“多次啟用通靈之術，我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我一定要在我倒下之前，將羿兒救醒。據通靈指引，除了靈石，我身上的百年功力亦可以將羿兒完全醫(yī)治好，我不會讓羿兒永遠這樣下去的。羿兒，如果姥姥有一天不能再在你的身邊陪你了，你也要相信，姥姥的心，永遠都是向著你的。往后的許多事情，姥姥可能不能在你身邊幫你了，你一定要堅強，你永遠是姥姥最貼心的，最驕傲的羿兒?！?p>　　靈羿伸手撫摸著軋記，上還殘留著姥姥的眼淚。她緩緩地合上軋記，眼睛濕潤，哽咽地喊著姥姥。她抱著軋記哭了一會兒，站起身來，慢慢地朝染山之巔走去。

　　染山之巔，天色微亮，映出一點紅暈。

　　她跪于天地間，向天神發(fā)出請求。

　　“天神，我的心愿已了?？梢愿吡恕！?p>　　“期限尚未結束，你確定嗎？”

　　“不需要了，我確定。但，請讓我在走之前，去看望我的姥姥?！?p>　　她將身體伏于地面，虔誠地請求道。

　　“準?！碧焐窕卮鹚穆曇翮H鏘有力。

　　“多謝天神?！?p>　　她直起身來，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轉過身去，望向乞丐村的方向，身體越來越虛無，她的身軀正隨著太陽的升起，慢慢地消失。

　　“不要??！靈羿！”機靈出現在破廟，看到染山之巔熟悉的身影，歇斯底里地喊道。

　　下一個瞬間，他來到了染山之巔。

　　“靈羿，為什么不等我？”機靈哽咽道。

　　靈羿的身體已經變得透明，仿佛輕輕一碰，就會消散于天地之間，她看著趕過來的機靈，說道:“期限馬上就要到了，我遲早都是要走的，我不想拖下去讓彼此更加痛苦。扶夢，機靈，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如果有來生，你還愿意遇見我嗎？”

　　靈羿的聲音越來越遙遠，空靈。

　　“我愿意！你的今生我錯過了太多，你的來世由我來守護。”機靈伸出手，撫摸靈羿的臉頰，流下了眼淚。

　　靈羿微笑著，她伸出手，想撫摸機靈覆在她臉頰上溫暖的手，卻在即將觸摸到的時候，太陽升起，陽光穿透了靈羿的身體，靈羿化為一道彩色的晶亮往天而去。染山之巔，一個男子孤獨地站立，雙肩顫抖著哭泣不已，嘴里反復地念著一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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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靈，快點，快趕不上升神啦?！碧N義小將一把踹開門，看著還在睡夢中的機靈，拖著拽著催促道。

　　“不去了不去了，反正也升不上?！睓C靈瞇著眼睛說道。

　　“真的不去？”

　　“嗯，不去了?！?p>　　“誒，升神的機會可不是每個仙都有的，你就這么白白浪費了？說不去就不去了？”蘊義小將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不去了，你去吧?！?p>　　“那我可走了哦，我真走了哦，哎喲，快趕不上了都。”說著蘊義小將插著腰飛走了。

　　機靈從床上起身，穿戴整齊，抖擻抖擻精神，來到凡間，靈夢村。

　　靈夢村門口，一個小女孩撿起地上的石頭，正在仔細觀察它們身上的紋路。機靈遠遠地站在一邊，微笑地看著。

　　若我不是我，你還會認得嗎？

　　我會尋遍天上地下，來到你面前。

　　若我還是我，你愿意從頭來過嗎？

　　你的前世我錯過了太多，你的今生由我來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