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望 1
一楠呼吸沉重地伏在桌上,頭疼痛不已,她睜開雙眼,血絲爬滿了整個眼球,眼淚早已控制不住流了下來。
原來,靈羿是葡萄族的一只葡萄小妖。靈羿就是一楠,一楠就是靈羿。而一直出現(xiàn)在她腦海中的白色身影,是清道觀的大弟子,扶夢。原來,她曾那么真切地愛過一個人間男子,為了他不惜一切也要留在人間。扶夢,扶夢在哪兒呢?
她忍不住抽泣著,這么多年過去了,一想到扶夢,她的內(nèi)心還是泛起了波瀾,至今她仍深愛著這個小道士。
她想起成親的那個夜晚,破廟內(nèi)大火蔓延,房屋倒塌,難道她真的葬身于火海之中?
記憶中她死去時,破廟立于荒野之中,完好無缺,周圍并沒有打斗過的痕跡。而她,穿戴精致,長發(fā)盤起,衣冠整齊,只有一處致命的傷口。
肯定還發(fā)生了什么。
到底還發(fā)生了什么?
若玄青道長還活著,那么扶夢呢,是否還在生?若他尚在人間,現(xiàn)在何處?為何未在清道觀見到他?
她摸了摸發(fā)間的葡萄藤,想起了姥姥。
“這葡萄藤暗含我多年來灌輸?shù)姆Γ饶軒湍汶[去妖氣,也能護住心脈,保你平安。平時啊,就這么別于發(fā)間。非必要時,不要取下來。”姥姥愛憐地幫她戴好葡萄藤。
“謝謝姥姥,姥姥對我最好了?!膘`羿溫順地趴在姥姥的身上,像一只乖巧的小貓咪,姥姥被逗的開懷大笑,對靈羿更加疼愛了。
“姥姥偏心,只送予師妹法器,不送予我?!睅熃憔镒觳粷M地說道。
“羿兒法力低微,葡萄藤給她再適合不過了。錦兒啊,如今你已經(jīng)是全族武藝最強,妖力最高的了,用不著我這個老骨頭操心啦。”
“我不管,姥姥,我也要嘛,我也要嘛?!睅熃阕叩嚼牙焉磉?,撒嬌道。
“好好好,真拿你們兩個沒辦法。”
“哈哈哈哈。”藤鑾宮回蕩著三人的笑聲,這般清澈無暇,令人心生向往。
一楠微微勾起嘴角,往日姥姥和師姐的疼愛好似就在眼前。是目前唯一能讓她感到溫暖的東西。
第二天,一楠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來到機靈房中。機靈見她無精打采的樣子,問道:“你怎么了?昨晚沒睡好嗎?”
一楠在機靈對面坐下,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不是?!?p> “我想,我知道玄青道長為什么對我有敵意了?!?p> 一楠將昨晚上的事與機靈說了。機靈聽了一楠的遭遇,整張臉皺到了一起。他站起身來,說道:“這么癡情的妖,這么不顧一切與妖相戀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真是感天,動地啊?!彼钢斓?,捶捶自己的胸口說道。
“你說,你的玄青道長師傅怎么會如此冷血?”一楠伏在桌上,眼睛濕潤,還沉浸在那個悲傷的夜晚。
“但其實呢,”機靈稍作正經(jīng),道:“師傅曾經(jīng)說過,人妖結(jié)合,是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p> 一楠搖了搖頭,不明白。
“以前呢,我也不懂,既然相愛,管他是神,是人,還是妖,就應該在一起。”
“但升了仙之后,天道法則不明自通。萬事萬物,皆有其法,皆有其道,應當互不干擾,任其遵循軌道而行。如若強行交織,亂其軌道,違反自然,是要遭天譴的?!?p> 一楠再次搖了搖頭,她無法理解機靈所說的天道與自然。
機靈見狀,走到一邊,說道:“換個說法,一朵花,她只在屬于她的季節(jié)才會盛開,若你強行,要她在不屬于她的季節(jié)開花,那她只會衰敗得更快。亂其令,則損其根本?!?p> 機靈轉(zhuǎn)身望向一楠,她呆呆地望著桌上的茶幾,想來對于機靈的一番話并沒有聽進去。
“不知扶夢現(xiàn)在何處?”一楠自言自語道。
“扶夢?說來也奇怪,我記憶中,清道觀并沒有這個人?!睓C靈思考道。
“不過,豐弈師弟現(xiàn)掌管著清道觀許多機密要事,或許他會知道。走,我們?nèi)フ宜麊枂??!?p> “等等,讓我問他,可以嗎?”
“當然?!?p> 他們來到清攸殿,豐弈正跟幾名弟子交代事務。看來,玄青道長的確很器重豐弈,有意將觀中許多事物交予他負責,將他鍛煉培養(yǎng)。
“師弟,忙呢?”機靈寒暄道。
“你先去吧,有什么問題再來找我?!必S弈向身邊的弟子交代道。
“師兄?!?p> “是啊,有弟子來報,山下平野村,近日頻出吃人事件,村民們都非??只?,我等正要下山查探。”
機靈與一楠相視一眼,一楠點了點頭。
機靈遂問道:“需不需要我?guī)兔???p> 豐弈望著機靈,神色凝重的點點頭。
平野村為染山之下的一個小村落,之前一楠經(jīng)過時,村里歡聲笑語,人丁往來,一派熱鬧景象。老人們會在傍晚時分三兩結(jié)伴坐于家門口,忙活著手工細作,一切都是那么寧靜,美好。沒想到,竟出了這等駭人之事。
二人跟著豐弈來到平野村。
村落異常平靜,蜘蛛絲落滿了街道的販攤,被風吹起往房屋而去,踏實地落了下來,蜘蛛安心地往其上吐絲,并不擔心有人會來破壞。街道上四下無人,家家戶戶閉門不出,顯得十分荒涼。偶有人家出來忙活一會兒,遂迅速收拾家伙進房而去,不愿在外面多做停留。吃人事件發(fā)生以來,村里已經(jīng)有好多人都不見了,大家都汲汲自危。
“清道觀的仙人!”
“仙人來了!”
“大家快出來,仙人來了!”一村民小心翼翼地出門正要收拾東西,看見豐弈一行人,剎時激動不已,向村里喊道。
村民們紛紛輕手輕腳打開門探頭而出,清道觀的仙人真的來了平野村?
“我們是來幫大家的。最近村里頻發(fā)的吃人事件,大家可詳細地說與我們聽聽?!必S弈安撫著村民說道。
村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依偎著走出家門,眼神中透露著害怕與驚慌。
“將他們都喊出來吧!”人群中有一聲音說道。
“后村的人可能不知道清道觀來了人?!?p> “誰去叫一下?!?p> “我去吧。”人群中一身穿藍色衣服的村民說著轉(zhuǎn)身向后村走去,但他左腿似乎有傷,行動些許不便。
“大柱,你行動不便,還是我去吧?!币荒贻p人喊道。
大柱聽了,微微點點頭應著,緩慢地走回了人群。一身著粉色衣服的女子和一個孩童上前攙扶著,想必是他的妻兒。
“我記得從前兩個月開始,村里就有人失蹤了?!?p> “是啊,前兩個月?!?p> “村里有幾個人好幾日都不見回家,家里慌忙到處尋找,我們大家也都幫忙一起尋找。找了許久都不見人,后來,在染山腳下,我們發(fā)現(xiàn)了許多包裹著殘留皮肉的尸骨!”
“我們經(jīng)常去染山打獵的,之前并沒有這些尸骨,那些尸骨的骨架大小不一,應該就是那些失蹤的大人和小孩!”說話的人聲音顫抖,透露著恐懼。
“看尸骨的可怕模樣,可不是被妖怪給吃了嗎!”
“后來,村里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失蹤。仙人,你們看看我們村,以前大家在這里忙活著家務農(nóng)活,孩子們嬉笑打鬧,可是十分地熱鬧,但現(xiàn)在呢,失蹤了這么多人,許多門戶人家都只剩三兩個人,殘破不堪了呀!”一老者說著。村民們聽著老者的話,露出了悲傷的神情,有的開始默默地抽泣起來。
豐弈思考了一會兒,問道:“失蹤的人大概都是在什么時間不見的,大家知道嗎?”
“比如月圓之夜?或者每個月的哪一天?”機靈補充道。
“我記得,不是月圓之夜?!?p> “哪一天...”
村民們?nèi)齼蓛傻赜懻撝坪跄貌欢ㄖ饕狻?p> “我知道,從前兩個月的狩獵之日開始,每隔三日就會有人失蹤。”年輕人帶著村民從后村走來,說道。
“應該沒錯了,周毅記性很好的,不會記錯的。”老者說道。
“哎呀,這么說,上一次有人失蹤就在三天前呀!”
“那今晚是不是會有人被抓走???”一個恐懼的聲音說道。
村民們聽了這話,瞬間一哄而散,門戶緊閉,又躲回各自的家中去了。三人相視一眼,今晚,又會有人失蹤。那么今晚,便是他們出擊的最好時機。
在與村民們交談的時候,他們并沒有發(fā)現(xiàn)村民中有人有異樣,不像是人在搗鬼。這么說,應當是妖孽作祟。豐弈拿出妖靈探測儀,對二人說道:“今晚,我們就在此等候?!?p> 陰風陣陣襲來,三人守在村口,手持探測儀,緊盯四周變化。幾只烏鴉飛起,拍動著翅膀,讓這個陰森的夜晚顯得更加詭異。夜已過半,機靈靠向豐弈,眼睛微瞇,神情放松下來,對豐弈說道:“豐弈師弟,我看妖靈今晚不會出現(xiàn)了?!?p> “師兄,再等等?!?p> “豐弈道長,我們要不要去村子其他地方看一看,萬一妖靈從其他地方進入呢?”一楠看向豐弈說著。
“一楠姑娘,我手中的妖靈探測儀,可探測到百里以內(nèi)的妖靈,我們只需在此守住便可?!?p> 嘎吱,傳來了輕聲關(guān)門的聲音。
誰會在這個時候出門?
三人看向豐弈手中的探測儀,探測儀并無任何異動。突然,探測儀猛的搖動了起來,方向直指村落。三人往村落中來,遠遠地看見一抹藍色迅速閃動朝著后村而去,手中抓著一個昏迷的孩童。
他轉(zhuǎn)過頭來看向他們,剎時間,眼睛閃出綠色的光亮,光亮刺破黑夜往三人眼前散去,讓他們睜不開眼。他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光亮迷糊了視線,很快光亮消失,藍色身形也不見蹤影。探測儀左右搖擺,重歸于平靜。
“不用追了,他已經(jīng)消失了?!睓C靈對二人說道。
一楠看著前方,思索著對二人說道:“你們覺得,那個人的身影和穿著,像不像我們今日在村里見到的大柱?”
機靈與豐弈相視一眼,豐弈說道:“我記得大柱的左腿有傷?!?p> “而剛剛那個人,行動如此迅速。”機靈皺著眉頭說道。
“白日在村中,探測儀并沒有任何異動?!必S弈說道。
機靈附和著說道:“也沒有妖氣?!?p> 一個又一個疑惑似乎互相關(guān)聯(lián),又似乎毫不相關(guān)。妖靈行動迅速已經(jīng)消失不見,看來是有所準備。
第二日,丟了孩子的人家在大街上哭喊著。度過了最危險的一夜,村民們心中略感安心,都來到大街上輕聲安慰,他們雖然非常同情但也無能為力,三天過后,也許被抓去的人就是自己。
丟了孩子的婦人坐在地上大哭不止,她掃了一眼過來安慰她的村民,突然站起身來抓住一個身著粉色的女子,喊道:“一定是你們,一定是你們干的!”
“村里這么多人家都丟了人,家家戶戶的人都零零散散的。只有你們家!只有你們家一家三口齊齊整整的!說,是不是你們在搗鬼!說呀!”婦人抓著粉色衣服女子的手臂,拉拉扯扯,眼淚鼻涕不住地往下掉。
“慶兒他娘,你講講道理吧。誰也不想丟了人啊,你不能看人家一家老小都沒事,就這樣說呀?!币粋€聲音勸道。
“是啊,是啊?!?p> 婦人哭哭啼啼,放開了粉衣女子,踉蹌兩步止住了聲音暈倒在地,被好心人抬回了家。
三人見狀來到人群中,走向粉衣女子。
一楠關(guān)心地問道:“你沒事吧?”遂幫她整理被扯散的衣服。
女子像是吃痛般扶著手臂,勉強笑了笑說道:“我沒事。”
“你的手臂?”一楠看著女子滲出血的手臂,手臂上的膿水流了出來,吃驚地問道。
女子對著她說著:“沒事的,舊傷了?!?p> “月娘,你沒事吧?”大柱緩慢地走過來,扶住了她。
豐弈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探測儀,毫無動靜。
“你們夫妻二人都受了傷,那平日里的生活...”一楠對著月娘輕聲地問道。
“可以的,我們已經(jīng)習慣了,慢慢來就行?!彼従徴f道。
“不知是怎么受的傷?”機靈奇怪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