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話 雪地、炮火、愛心（八）

　　小五又吐了，這是他來龍門的第三個年頭。

　　每次一想到殺人，他都會嘔吐。

　　他身上寬大的灰色迷彩披風(fēng)布滿了塵土，和頭上的光環(huán)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每個看過他的人都能一眼認(rèn)出，這是個薩科塔人，天使族人。

　　披風(fēng)非常寬大，不僅是為了在龍門的混凝土中隱藏自己，還要在披風(fēng)下面隱藏住自己的那把槍，準(zhǔn)確來講，是拉特蘭特制的長銃。

　　這個世界的銃與現(xiàn)實世界的手槍并不相同。

　　使用銃的人必須要掌握源石技藝，每一發(fā)射擊都要射手與槍械的源石回路達成精密的配合，所以泰拉大陸用銃的人很少，打槍往往是薩科塔天使族的專利。因此，每個在龍門混跡的人都知道，能使用銃械的拉特蘭人，絕對是高手。

　　他們爆射而出的銃彈，更像是一種魔法，殺人的魔法。

　　細(xì)長的槍口正斜倚在小五的肩頭，他抱著自己的槍，盤腿坐在墻角。

　　黎明，又是黎明，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照在了小五的臉上，而破損的墻壁剛好遮住了他的另一半臉。

　　這樣一位薩科塔射手看著朝陽，恍惚間深覺自己正被這偌大的龍門一分為二。

　　這里本就是龍門的鬧市區(qū)，曲折的巷子傳來嘈雜的小販叫賣聲，也是殺手們最好的藏身處。

　　坐在他右手邊工作臺處的，是一個身材矮小的薩卡茲魔族人，名叫丁憂，當(dāng)然這并不是這位薩卡茲傭兵的本名。

　　他現(xiàn)在正在用一把鑷子，仔細(xì)地給源石雷管綁上線圈，手法嫻熟至極。

　　他制成的炸藥，在卡茲戴爾已不知炸死過多少敵人。據(jù)說他殺過的人，甚至比嗜殺成性的前任傭兵團長W還要多些。

　　他們藏身處的樓下，停著一輛大巴車，車上的司機是一位豐蹄族的中年男人，這個人叫黃恐。

　　黃恐身材接近九尺，頭發(fā)干枯而蓬亂，他面前的盾牌剛好能照到自己的臉。趁著黎明，他拿出了一把剃刀，刮起胡子來。

　　他坐在大巴車的駕駛位，但并不喜歡當(dāng)司機，正如小五并不愿殺人。

　　他的盾牌就放在面前，厚重如石墩，但邊緣卻薄而鋒利。如果用這樣一個盾牌橫向擊出，足以將一個人的頭顱像打西紅柿一樣干碎。

　　盾牌的表面光潔如新，但散發(fā)著充滿野性的粗糲美感，總有人忍不住想去碰一下。

　　已有三個人這么做過，他們?nèi)稽S恐扭斷了脖子。

　　大巴車第一排的側(cè)坐上，有一個黑發(fā)白衣的女人正在閉目養(yǎng)神，她一頭長發(fā)被整齊地盤起來，武器也被結(jié)實地用黑布包著。

　　這人名叫黑林，她的武器就是她的生命。她是個源石病患者，源石技藝也因此威力倍增。沒人看見過她戰(zhàn)斗的樣子，但每次戰(zhàn)斗過后，現(xiàn)場都會留下一地破碎的瓦礫和模糊的血肉。

　　“柳一心大人可是已經(jīng)到了？”黑林閉著眼說著。

　　“你是知道的，那位大人行蹤詭秘，咱們的王牌也是他，因為他偷東西從不失約。”黃恐道。

　　“柳大人他還是拿自己的那一份？”

　　“是的，三百五十一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剩下的就都是我們的?！倍n說道。

　　小五、丁憂、黃恐、黑林、柳一心。

　　他們正是五個最有實力的人，這一次，他們將會做出最能展現(xiàn)實力的事，而死亡和殺人必定是在所難免的。

　　十二月十八日，炎國農(nóng)歷冬月二十五，他們五個決定洗劫龍門南區(qū)的淺水灣金庫。

　　柳一心每次大案前，都會提前通知，督察組因此會將周邊封鎖。能突破這種封鎖的人，除了整合運動的暴徒，就只有經(jīng)過嚴(yán)密算計與精心準(zhǔn)備的專業(yè)劫匪。

　　他們顯然是后一種人，為了洗劫這個金庫，他們已進行了為期一個多月的籌備，光是算計出柳一心這個人的行為模式，就花了他們半周的時間。

　　小五很看重這次行動，他是拉特蘭的薩科塔族人，用銃的天賦無人能及，如果這次行動能成功，他會一躍成為龍門最強的狙擊手。

　　他的這把大口徑銃，若扣下扳機，目標(biāo)身上會直接打出一個碗口大的洞。一槍，一擊斃命。這樣的擊殺方式絕不會留下任何痛苦。

　　靠著這把槍，他在卡茲戴爾邊境擊殺過能徒手拉開重弩的傭兵，也在龍門獵殺過整合運動的暴徒。

　　這是他第一次對陣正經(jīng)的干員，一想到這里，小五興奮得手上直冒汗。

　　“小五，聽說薩科塔之間開槍，會觸發(fā)墮落機制。如果一小時后你需要殺死你的同類，你會不會扣扳機。”丁憂安裝好了炸藥和雷管，整齊地粘在了衣兜里。

　　“不用槍就沒有問題，我會用拳頭，用刀，我開槍是為了柳一心大人，就算是拉特蘭的主降臨于世，也不能阻我?！毙∥遄炖锬钸吨?，眼睛發(fā)直。

　　“還記得自己的職責(zé)吧？”黃恐問道。

　　“記得，優(yōu)先解決近衛(wèi)局全部遠程射手，對地面單位造成最大的火力壓制?！?p>　　小五的手握著槍托，另一只手拿著布，將槍身擦得锃亮。

　　面對著即將到來的屠殺，他通過擦槍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可他還是止不住地顫抖。

　　“以炮火敬自由?！彼膫€人異口同聲念出了新教的教義。

　　大巴車緩緩前進，就在要駛離鬧市區(qū)的時候，車子停下，小五和黑林背著武器下了車。

　　這時的大巴車，距離淺水灣金庫的封鎖區(qū)還剩兩公里。

　　“如果沒有我做的這些東西，或許柳一心能進出金庫和封鎖區(qū)，但咱們是萬萬進不去的。”矮個子的丁憂看了看大巴車的后面，現(xiàn)出了猙獰的笑。

　　“丁兄，你說這把咱們能撈多少。”黃恐見小五和黑林不在，露出了本來的貪婪面貌。

　　“少說三千萬，等事成之后弄死小五和另外那個女人，咱們每人能拿一千五百萬。”丁憂笑了起來，露出了嘴上兩顆發(fā)黃的板牙。

　　黃恐道：“新教里面精神不正常的年輕人我見過挺多，但像小五這么傻還這么強的，我還是頭一回見，我當(dāng)初以為他只是為了賺錢，沒想到他還真把柳一心當(dāng)成神來崇拜?！?p>　　丁憂咧著嘴，露出邪笑：“所以你才派他去做那種自殺任務(wù)？不愧是豐蹄族的殺人狂。”

　　黃恐照著自己的盾牌，笑得更得意了：“彼此彼此?！?p>　　四周寂寥無風(fēng)，白日當(dāng)空。

　　小五喜歡這種天氣，他早已在三天前找好了一棟旅館的房間作為射擊位。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淺水灣金庫的全貌。

　　源石驅(qū)動的切割器在脆硬的鋼化玻璃上劃出了一道圓弧，玻璃被取下。這樣，一個絕佳的射擊窗口就已經(jīng)制作完成。從這個窗口，以他的技術(shù)，剛好可以擊打到距離八百米外的重裝干員，以及四周高樓上的狙擊干員。

　　在拉特蘭學(xué)院，就連他們之中后畢業(yè)的優(yōu)等生莫斯提馬或蕾繆安，也不可能完成像小五這樣高難度的狙擊表演。一想到這里，他就更加自信，頭上的光環(huán)不能自已地閃出了光。

　　在行動前十分鐘，他以望遠鏡觀察，憑借著薩科塔射手的本能，他的視線鎖定了一輛車。

　　這是一輛通勤用的督察車，車子在封鎖區(qū)外圍停下，從司機位走下來了一個穿著督察制服的金發(fā)菲林族少女。小五一眼便認(rèn)出來，這是督察組長詩懷雅。

　　她的身后跟著的是個個子不高，身著保安制服的鼠人族男子，小五對這個人并無太多印象，所以他請示了距離金庫更近的黑林。

　　“小五，詩懷雅旁邊那個就是龍門第二盜賊，特子，最近他在給近衛(wèi)局當(dāng)狗，成了督察組里的?？汀＿@個目標(biāo)交給我來處理。”黑林沉穩(wěn)的語聲總能讓小五感到安心。

　　他看著望遠鏡中的詩懷雅和特子，此時他們站在原地沒有挪動，在三秒內(nèi)小五就可以完成彈道計算，用兩發(fā)子彈打中他們的身體。

　　小五在腦內(nèi)構(gòu)想了一遍，他認(rèn)為自己如果開槍，就一定能成，一旦開了這兩槍，自己就會揚名于龍門，甚至全泰拉。

　　但是他在等，等隊友的行動，等自己的偶像柳一心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