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不早了，今夜喝得有些失了分寸，阿晚身體還很虛弱，今天暫且先到這里吧?！?p> 四人對月相酌，興致到了極點(diǎn)，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深夜，閻明憂心她剛醒來，不宜如此飲酒，便適時打斷了眾人。
阿晚將酒杯放回石桌上，她睡了一天，雖然此時還沒有困意，但是為了能夠多停留幾日，她還是得悠著點(diǎn)?！暗拇_不早了，我這身體還未恢復(fù)好，日后有的是時間，今晚就先到這里吧。這里只有三間房，阿梧跟我睡一間，得委屈你們二位擠在一張床上了。阿梧，我們?nèi)バ菹?，讓他們收拾這些碗筷?！?p> “好啊，我好久都沒有跟旁人睡在一張床上了，你可別嫌棄我睡相不好……”阿梧拖著她的胳膊，二人有說有笑地回了房間，剩下閻明和長溪大眼瞪小眼。
閻明起身利落地收拾著殘羹冷炙，頭也不抬地說道：“我來收拾吧，這里我比你要熟悉一些?！?p> 長溪方才喝了不少酒，酒的度數(shù)并不高，但他的眼神此刻有些迷離：“嗯，也是，你的確比我熟悉此處，那就有勞了，我先回房休息?！?p> 長溪施施然進(jìn)了右側(cè)原先閻明住的房間，屋內(nèi)的陳設(shè)從未改變過，樸素的風(fēng)格倒是與這處森林極為相配。他毫不客氣地脫掉外衫躺在了床上，閉著眼睛沒一會兒，就聽到門再次打開的聲音。
“她的身體，比我看到的要更為糟糕，對嗎？”閻明摸黑坐在屋內(nèi)的椅子上，他沖著黑暗問了一句，知道長溪并未睡著。
“你既知道，又何必問我。她的身體，已是強(qiáng)弩之末……”長溪的聲音聽不出絲毫的情緒，仿佛這件事情與他并無干系，但在黑暗中攥緊的拳頭，卻是無人看見，“她不愿意讓你得到了希望，又瞬間陷入絕望，甚至再一次，為所有人安排好了后路。閻明，有時候我真恨不得殺了你，即便你我共處了千年，但我依然還是無法心安理得地將你當(dāng)做我的友人。明明我與她相識更久，但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為了你，我知道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不能僅用時間來衡量，但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不恨你……”
閻明的聲音沙啞地厲害，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樘^用力而露出皮膚下骨頭的顏色：“她還有，多久……”
長溪嘆了口氣，緊緊地閉著雙眼，半晌才回道：“左右，也不過七天……”
時間緩緩地流動著，日子像往常一樣平凡，仿佛那晚沒有發(fā)生過任何事。說來也奇怪，以前她喜歡坐在往生殿門口的臺階上看月亮，一看就是一整晚，對于太陽只覺得曬，現(xiàn)在她卻喜歡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曬太陽，一曬就是大半天。她從未覺得時間過得像這幾天這樣慢，有時候自己覺得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才發(fā)現(xiàn)太陽只偏離了一小段距離。他們?nèi)俗阅翘爝^后便都沒有離開，四個人連帶著仍在昏迷的連闕，就這樣其樂融融地過了起來。但他們都很有默契，阿晚躺在院中曬太陽的時候，沒有人會去打擾她，整個院子都靜悄悄的，生怕她睡得不安穩(wěn)。
今天是第三天，連闕終于在快要中午的時候醒了過來，他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之后，阿晚醒了過來，因此在看到她的時候，激動地從床上跌了下來，緊緊地攥著她的胳膊不撒手。
阿晚被捏得胳膊有些疼，但她又不忍心拂開他的手，只得讓他攥著?！昂昧耍乙呀?jīng)讓他們都去外面了，這里就只有我和你，我真的醒了，你不用懷疑是我在好心騙你，先前這副身體的主人，她的意識已經(jīng)消失了?！?p> 不知怎的，聽到李晚消失的消息，連闕心里有些苦澀，他想終究自己還是沒有信守對她的承諾，但好在姐姐醒了，他心里的愧疚就少了幾分。“姐姐，你此次醒了，是不是就再也不會消失了？”
阿晚溫柔地笑著，她不打算瞞著連闕：“小不點(diǎn)，接下來我說的話，可能會讓你很難過，但我沒有別的選擇，你已經(jīng)是個大人了，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斷，我不可能一直都陪在你身邊，所以你一定要相信自己好嗎？”
連闕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預(yù)感，他緊張地拽著她，生怕她又像以前一樣突然消失了。阿晚安撫地拍著他的手背，示意他冷靜下來。“連闕，在你昏迷之后，我的確是醒過來了，但當(dāng)時情況危急，你爺爺和長樹聯(lián)手打算攻入往生殿，很抱歉，我未經(jīng)過你的允許，便殺了他們二人。但是我當(dāng)時幾乎耗盡了身上的業(yè)力，后來我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這副身體，是沒有辦法凝聚業(yè)力的，換言之，就是我的身體已經(jīng)是快要扛不下去了，如今我只是在強(qiáng)撐著而已。不過你不必太過傷心，我還有幾天的時間，但我要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那就是在我死后，你必須接替長溪的職位，成為往生殿的二殿主，和阿梧一起輔佐阿明。我知道你們心中都有芥蒂，但你原本就是往生殿的人，我不愿見你一直在外漂泊，你師父也需要你。連闕，你記住，你爺爺做過的一切事情，都與你無關(guān)，你無需有任何負(fù)擔(dān)和歉疚，你不欠我的，更不欠任何人的，明白嗎？”
連闕此時內(nèi)心已是翻江倒海，他只覺自己的耳邊不斷傳來凌厲的嗡鳴聲。他才剛醒過來，知道自己找了千年的人好不容易醒了過來，還未從這樣的欣喜中反應(yīng)過來，就又直達(dá)她即將死去的消息，這樣的大喜大悲，放在尋常人身上，只怕是當(dāng)即要瘋魔不可。他紅著眼眶看著她，卻是說不出其他的話，只能不斷地叫著“姐姐”二字。
阿晚知道他此時內(nèi)心定是悲痛萬分，但她別無選擇。她輕輕地?fù)崦念^發(fā)，眼里同樣噙著淚：“連闕，請原諒我的自私，但這是我能夠想到的唯一一個可以保護(hù)你的方法了，你師父和阿明一定會護(hù)你無恙的?！?p> “為什么，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護(hù)佑啊，姐姐，我已經(jīng)變得很強(qiáng)大了，我已經(jīng)可以獨(dú)當(dāng)一面了，你要是需要我?guī)湍悖铱梢缘?，但我不想讓你離開，你能不能別走，我們再一起去看人間的煙花，去吃那些好吃的，好不好？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離開，是我做錯了什么嗎，我可以改的，你不喜歡我可以改的……一定有辦法的，一定還有辦法的，閻明肯定有辦法，對，我要去找他，他一定有辦法的……”
他一把掀開了被子，因?yàn)樯眢w太過虛弱，差點(diǎn)跌坐在地上，阿晚緊緊地抱著他，兩行清淚順著臉頰落在了他的頭發(fā)上：“連闕，別這樣，別這樣，別讓我擔(dān)心好嗎……”
“為什么，為什么……”而連闕被她抱著，也放棄了掙扎，沉悶地嗚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