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事情需和她商量一下,得麻煩你先行一步等我們了?!?p> 三人沿著唯一的一條柏油路出了村子,長溪和李晚并肩走著,她剛才幾乎是用盡了身上的業(yè)力,此時還覺得四肢疲軟無力,雖然不至于讓人攙扶,但也是走得慢了許多。
閻明在前頭放慢了腳步走著,聽到長溪說的話,只嗯了一聲,頭也沒回地走遠了。李晚等閻明走遠了些,打趣道:“是有什么事情,還得避開他講。”
長溪略微低頭看著她,神色卻是難得的正經(jīng)?!拔抑阈闹腥杂泻芏囝檻],以往由于諸般原因,不得已才瞞著你,不過現(xiàn)在我倒是可以盡皆告訴你。此次我出去兩余月,正是為了你的事情,想必你也已經(jīng)感覺到了,你身上的這股業(yè)力要比任何人都為強勁,尤其是剛才,能夠讓去世許久已成鬼魂的人再次入夢,這世上除了當初的人族,是無人可以做到的。我們用了千年的時間尋找她的蹤跡,每次稍許有了些希望,又再次落空,就這樣不斷地重復著,久到我已經(jīng)逐漸變得麻木,甚至懷疑她是否還存在。
可你的出現(xiàn)讓我看到了希望,不是因為你與她長相極為相似,而是看著你一步步地成長,我依稀在你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當然,我知道你如今只是一個獨立的人,并不想成為誰的影子,但是我們被選擇降生于世,注定是要承擔一些什么的。以前我總認為,人的命運必定在自己,而非在天,如今我倒是覺得,冥冥中一切都有定數(shù)。你們?nèi)祟悇?chuàng)造的神曾說‘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我自認為做不到,也不想。我有執(zhí)念,這執(zhí)念相比閻明和阿梧他們并不少,甚至更盛,如今只差一步,便能了了這樁執(zhí)念。
此花名曰引靈花,生長于極西之地,五百年發(fā)芽,五百年開花,需不斷地以純凈的業(yè)力滋養(yǎng)方能綻放,用以凝結(jié)逝者散去的業(yè)力,世上知曉此地的人不過三四人,此前一直都是我和閻明輪換著守護的,這次我一直等到它徹底地綻放,才將它帶回來。血月之夜需以他物配合,方可喚醒你的記憶,只是我無法擔保,她被喚醒之后,你的記憶是否還會存在。你可以拒絕,此事一切在你,若你不愿,我和閻明亦不會強求?!?p> 純白色的花此刻就躺在長溪的手中,散發(fā)著淡淡的白色光芒,李晚聽著他的話,只覺得神情恍惚,雙腿越發(fā)地感到疲憊,她還沒有從剛才的事情中徹底地抽離出來,又被告知要做出關(guān)于她生死存亡的決定,而且這件事情還被他講得有些輕飄飄的感覺。她心中有些許升騰起怒氣,但很快又熄滅了下去,她盯著長溪手里的引靈花,看起來那樣純潔無瑕,卻總讓她覺得心寒。長溪方才的一番話可謂是滴水不漏、不卑不亢,將前因后果講了個明白,絲毫不給她思考的余地。她慢慢地將故事里的人與眼前的人合在一起,心中不由得有一絲驚懼,在這之前她一直覺得長溪的笑容溫柔地能夠融化三尺凍冰,根本沒有將他特殊的身份當回事,現(xiàn)在細想起來,他們這些從一開始就降生的人族,即便當初是人畜無害的性子,過了千年,又怎么可能還是最初的樣子,他們溫柔和善的面目之下隱藏著的心究竟是善還是惡,恐怕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李晚緩緩地抬頭看向他,只覺得頭暈目眩地厲害,不過不知道為什么,在明白了這件事情之后,她似乎沒有之前那么介意她的過去了。
“抱歉,我想我沒有辦法輕易地說出你想聽的答案,不過我想你應該還記得,在我們第一次談及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們,如今的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即便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但我也不想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其他人來做主。天色不早了,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這千年才結(jié)成的花,我這樣普通的人,實在是消受不起。”
她轉(zhuǎn)身拖著疲憊的身體堅毅地離開,即便已經(jīng)累得快要堅持不住了,她也絕不允許自己此刻倒下。長溪將引靈花收了起來,看著她踱步離開的背影,神色莫測。
“講完了?所以你的選擇,應該不會有什么變化,對吧?!?p> 走到十字路口的時候,李晚看到閻明站在路邊,手里夾著未燃盡的煙蒂,看到她走過來,扔到地上踩滅了。
李晚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眼中看不出是憤怒還是失望,亦或是其他的情緒。
“我等了這么久,找了這么久,只是為了想要讓她回來而已,無論是什么樣的軀殼,我都不在意。那日我在林中親眼看著你從屋中走出來,仿佛真的是她回來了一樣。我知你心有怨恨,也許你覺得我對你所做的事情都有所圖,但我要告訴你的是,你是你,你也是她,這是你我躲不掉的因緣,我無法承諾你,她被喚醒之后你的記憶是否還存在。此事在任何人看來,都的確與讓你親自了結(jié)無異,但有一件事情我需告訴你,這么多年來,你不是唯一一個與她極其相似之人,但很可惜,她們沒能等到引靈花綻放,而恰巧就是你等到了,從前我不信命運之說,但遇到你之后,我突然相信了。幾日之后便是血月之夜,屆時我會設陣喚醒她,但她愿不愿意醒來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并且屆時你的記憶也會影響到她是否能夠蘇醒。
你還有幾天的時間可以慢慢想,如果你愿意一試,我會一直陪著你,如果你不愿意,任何人都不會強求你,我照樣會護你一世無恙?!?p> 他的言辭那般誠懇,眼神那般澄澈,在月光的映照下讓李晚失了神,她本可以像以前那樣輕而易舉地拒絕他的請求,但此刻看著他的眼睛卻是怎么都張不了口。最終她只是輕聲笑了笑,大腦的眩暈感越來越強烈,她朝前方走了幾步,就覺得眼前一黑,什么都聽不見,什么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