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不要再打了……”
耳邊傳來的聲音聽起來很稚嫩,李晚吃驚地看著一旁的閻明,看到對方向她示意了下房內(nèi),她來不及驚訝于自己為何能夠聽到他們夢里的對話,就聽到耳邊接著傳來了一陣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
“滾,帶著他趕緊滾,老子看見你們就煩,趁早滾蛋……”
趙心平放學(xué)回家,還沒踏進家門口,就聽見屋子里頭丁零當(dāng)啷的聲音,他知道又是自己那個酗酒的爸爸在為難她媽媽了。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從記事以來,自己記憶中的爸爸就是這樣成天無所事事、渾渾噩噩的樣子,每次稍微喝了些酒,他就萬般地刁難自己的媽媽,說出的話全都是刺耳不堪的言語,他從未像其他的孩子那樣,在他那里感受過任何的父愛,甚至他們一家人都是靠著外公外婆才勉強度日的。每次聽到趙建軍又將家里的東西摔得朝天響,他握著筆桿的心就越發(fā)地怨恨起來,恨不得自己的爸爸某天因為什么緣故不小心去世,那樣他就可以和媽媽早日過上幸福開心的生活。
趙心平夢見了自己小時候,他站在門口歇斯底里地對著屋內(nèi)咆哮:“你為什么還不死,為什么我要有一個像你這樣的爸爸,為什么!”
趙建軍滿眼愧疚地站在不遠處看著自己的兒子,即便他早就聽過很多次這樣的話,但看到不過七歲的兒子就這樣恨他,還是覺得胸口堵得慌?!靶钠健?p> “誰!”
趙心平聽見聲音,回過頭來看到了不遠處的人,頓時有一陣怒氣從腳底竄到了頭頂,更加地焦躁起來?!盀槭裁次乙心氵@樣的爸爸,為什么你就不能像其他人那樣做一個合格的父親,我和我媽到底做錯了什么,你這么厭惡我們,那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娶她,又為什么要生下我!生而不養(yǎng),生而不教,你簡直枉為人!”
趙建軍紅著眼眶看著小小的人兒攥緊了拳頭,稚嫩的臉上滿是淚水,但眼睛卻透著一股倔強,沒有絲毫退卻的意思?!靶钠?,不是這樣的,爸爸也是為你們好,離開我你們可以過得更開心的……”
“你騙人,”趙心平大聲打斷了趙建軍的話,胸口因為生氣而劇烈地起伏著,“為什么你永遠都要打著為我們好的旗幟而傷害我和媽媽,你明明知道媽媽她是不可能帶著我走的,為什么都過了這么多年你還是不明白!你永遠都這么自私,這世上難道就只有你一個人過得不順心嗎,就只有你一個人命運坎坷嗎?你為什么不去看看,那些比你過得還要辛苦的人他們是怎么活著的,難道每一個像你這樣不得志的人都會渾渾噩噩地過日子嗎!趙建軍,你為什么不敢承認,你這個人就是自私自利的一個人,遇到些什么挫折就覺得自己過不去了,所以就放任不管,把那些責(zé)任就全部拋給了我媽,你倒是好啊,每天有人管你吃喝,可我媽呢,她掙錢給你還債,還要供我上學(xué),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不愿意跟你離婚,忍著你的打罵都要留在這個家里,你的心是被狗吃了嗎!”
“沒有,我不是,我不是?!壁w建軍著急地搖著頭,拼命想要解釋些什么東西,緊接著畫面就出現(xiàn)了變化,他看到十八歲的趙心平站在大學(xué)的宿舍樓底下,李蘭桂的腳邊放著幾個大的包袱,兩個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漿洗地泛了白。
“心平啊,你要記住,人這一輩子最容易做的事情就是學(xué)習(xí),以前我們想學(xué)卻沒有這個條件,現(xiàn)在你有這個機會,一定要萬般地珍惜。我努力掙錢供你上大學(xué)不是想讓你今后大富大貴,而是想讓你多看看這個世界的差異,明白自己到底處于一個什么樣的位置,能對一切的東西都有更深刻的了解,就算以后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也不至于讓你無法接受,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心平,你要記住,總有人比你生活地更為優(yōu)渥,但也總有人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相比絕大多數(shù)人來說,你已經(jīng)是個很幸運的人了,所以要以一顆平常心去看待你遇到的一切,不要像你的爸爸那樣頑固,只會害了你自己……”
“我媽說,你其實是個很好的人,忠厚、善良、待人真誠,也很有責(zé)任感,她說在我小時候的那幾年,你是讓所有人都稱贊的人??晌í毸龥]有看出來的是,你這個人其實很脆弱,脆弱地仿佛碰一下都會化了的那樣,可等她明白這件事情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趙心平站在臺階上抬起頭看向他,十八歲的少年身穿著舊的不能再舊的衣服,卻怎么都掩蓋不了他眼神中超越同齡人的成熟,“后來我知道你所有的過去,知道你經(jīng)歷了什么事情,也明白為什么你會成為今天的樣子。我不否認你曾經(jīng)是個好的丈夫、好的父親,但我永遠也原諒不了你,因為你,我記憶中的童年是不快樂的,因為你,我的媽媽辛苦操勞了大半輩子,甚至落下了一身的病痛,還遭受了那么多年你的無端謾罵。趙建軍,你實在是個失敗的人,站在我如今的角度來看,你所遇到的一切苦痛和坎坷都沒有你想象得那么艱難,你只是不愿意面對,所以只好選擇了逃避。當(dāng)然,畢竟你大可以說我沒有親自經(jīng)歷過那些事情,所以沒有辦法深刻體會你當(dāng)時的處境。但是趙建軍,憑什么你苦痛的人生要用我和我媽的幸福來獻祭?”
趙建軍的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cè),他的腦海中似乎有些記憶在復(fù)蘇,那些他刻意屏蔽的事情,好像在一句句震耳發(fā)聾的質(zhì)問中蘇醒,瞬間侵襲向他。那些放縱自己酩酊大醉、不問世事的畫面被無限放大,他想起了自己的逃避,想起了被放在鐵盒中,一張張不見了的欠條,他就這樣過了多少年呢,他有些記不清了,他甚至忘了當(dāng)初那個意義風(fēng)發(fā),豪情壯志,揚言要闖出一片天地的自己。他的腦海里突然回想起那天自己的媽媽喘著粗氣坐在地上,身邊還放著要打他的掃帚,卻十分堅定地看著他說:趙建軍,你記住,自己選的路,無論如何也不能后悔。是了,他忘了,這條路是他自己要走的,卻在半路被他親自截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