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晚皺眉看著趙建軍的背影,她的腦海里不禁冒出了以前上學(xué)時看的那些名著小說,記憶里,好像有幾本書里都寫過這樣的情節(jié),原本男主的生活平靜如水,但是卻因為各種天災(zāi)人禍,生活變得極其地不幸,只是李晚不知道,他的結(jié)局會不會也像書里面寫的那樣,落得個人財兩空、孤苦無依的下場。
“那件事情發(fā)生之后,雖然別人都勸我,日子總會好起來的,但我知道,人在富裕時所結(jié)識的人,大多都是為你的利而立,一旦你失去了這樣?xùn)|西,那些人便可以毫不留情地拋棄你,我也不例外。不過好在蘭桂并沒有責(zé)怪我,相反,她卻是最支持我的人,她說,誰活著都不容易,人家信任我,跟著我干工程,那就不能讓人家心寒,錢嘛,不過就是身外之物,沒了再掙就是,反正她當(dāng)初看上的也不是我的錢。你們知道那樣的感受嗎,在你認(rèn)為世界上最不可能背叛你的人的確是背叛了你的時候,在你對世界再次產(chǎn)生了質(zhì)疑的時候,有那么一個人,她就像是你的救贖一樣出現(xiàn)了……
我記得那天我去銀行,把家里所有的錢都取出來給那些工人分了之后,很晚才回到家,我沒有事先告訴蘭桂就擅自替別人扛了鍋,所以也做好了她跟我鬧的準(zhǔn)備??晌一氐郊抑?,等著我的卻是滿桌子的飯菜,嗐,她這個人,明明家里是開早餐店的,可廚藝是真不行,也不知道她忙活了多久,才做了那么大一桌子菜。見我愣在門口,只是對我說了句‘回來了就好,快吃飯吧,心平早就喊餓了,老等不到你,餓得都睡著了’。明明是那么普通的一句話,在我聽來卻比任何的勸解都要管用,我足足吃了三大碗米飯,想著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們娘倆兒受罪,不過就是第二次開始罷了,又不是沒有經(jīng)歷過。
只是事情遠沒有我想的那么簡單,就在我打算重新找些人攬些工程的時候,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就來了,根本不給人喘息的機會。我跟同村的朋友一起干了不少活,其中有很多工程的收尾都是他負責(zé)的,由著我們打小的關(guān)系,所以我對他比別人要放心得多??烧l知道那殺千刀的到底是干了啥事兒,竟然在工程的物料上生了心思,本來安安穩(wěn)穩(wěn)地用料就行了,結(jié)果他偏要用那些糟蹋人的物料,工程出事可是會要人命的啊!
要是一直沒事兒那倒還好,可是老天爺真是要亡我啊,竟然真的因為我們做的工程質(zhì)量有問題,人家業(yè)主被砸死了,被砸死了??!那么多錢,你要我怎么還啊……老話說得好啊,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我到底是上輩子做了什么孽,這輩子才過得如此艱難。我媽說的一點倒是沒錯,她說是我自己選的路,所以不管怎么樣都要走下去,千萬不要后悔,可我悔啊,要是當(dāng)初我能堅持把書念完,好歹把高中上完,會不會今天的我就會有一些不一樣,會不會生活就能再美滿一些……可人生哪有重來的機會,年輕的時候,誰能聽得進去那些長輩的話,不都是用一次次刺骨錐心的經(jīng)歷換來的教訓(xùn),所以才明白,原來那些稱作過來人說的話,竟然全都是正確的,只是自己年少輕狂啊……
那些家屬都是些有錢有勢的人,見我實在沒錢給他們賠償,又看不上我那一間平房,便放狠話說要讓我一輩子都抬不起頭做人。后來我試過了,的確是像他們所說的那樣,沒人再敢把工程包給我,也沒有人敢雇我干什么活,即便是有人好心找我干些零活,也會被他們恐嚇。就算我點頭哈腰、諂媚地討好別人,也沒人再敢?guī)臀?,我不愿意連累其他人,后來所以干脆就不再出門了。心平說的很多話的確沒錯,他恨我也是應(yīng)該的,他七八歲的時候,我就開始酗酒了,家里的重擔(dān)一下子全部都落在了蘭桂身上,她的父母勸她跟我離婚,她死活都不同意,差點就斷絕了關(guān)系。
小的時候,我躊躇滿志,想著長大之后自己一定要出人頭地,讓我媽過上最好的生活,可卻是我親自害了她,她連一天好日子都沒有過過。再稍微大一些,等我終于看到了這個世界上黑暗的一角的時候,我不再有那般宏大不切實際的夢想了,只想著過好我自己的生活,顧好我的家庭,和一個人生個娃,平平靜靜地活到老。你們說人生還真是奇怪,每個階段都會發(fā)生那么一些事情,不自覺地調(diào)整一下你走的路,以前我總覺得,不管是哪條路,只要我不犯法不違背良心,對得起自己就行,現(xiàn)在我倒是有些想明白了,為什么世界上永遠都不缺有錢人,永遠都有吃不上飯的人,因為那些修的寬敞平坦的柏油馬路早就被他們占完了,所以我們這樣的人就只在路口被分流,去走那些破破爛爛、坑坑洼洼的泥路。這世界上真的有公平嗎,不,從來都沒有……
我成天從早喝到晚,也不出去掙錢,蘭桂心疼我,她知道我的世界已經(jīng)崩塌了,她想拽著我走出來,可我不愿意,泥潭這么臟,她不應(yīng)該進來的。我想讓她回去娘家,帶著心平好好地過日子,趁著還年輕,找個人再嫁了,所以就每天對著她大發(fā)脾氣,故意找事,嫌棄她做的飯不好吃,洗個衣服都洗不干凈,總之難聽的話我?guī)缀醵颊f了個遍,還故意好幾次在心平放學(xué)的時候,把她做好的飯菜倒在地上,又使勁地摔家里的東西。心平那個時候小,在他的眼里看來,無非就是一個酗酒的爸爸,成天對著自己辛辛苦苦干家務(wù)的媽媽大喊大叫、拳打腳踢的,所以我從來沒怪過他,即便后來他說再難聽的話,對我有再大的怨言。
好在她父母終于是看不下去了,強硬地將她帶回了娘家,還用心平和他們的命威脅她不準(zhǔn)再回這個家。她的父母也沒錯,要是我自己的女兒,我也不會看著她受那罪。很快,她的父母就拿著離婚協(xié)議來找我了,我能想象得到,他們是怎么逼著蘭桂簽的字,但我還是簽了,孩子也歸她,我真正是什么都不剩下了……”
漁子甲
直到兩年后的現(xiàn)在,我才有些慶幸當(dāng)初在生命最后那幾天,她是在我們的新家去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