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的話應(yīng)該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
那七位供奉又繼續(xù)沉默了一會兒，這才一齊起身向我拱手一拜，倒退著離開了天明殿。
雨如牛毛，紛紛揚揚地從灰暗的天空中散下，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淅淅瀝瀝，綿綿不絕。
我注視著那七位供奉逐漸消失在模糊的雨幕。回過頭時，天明殿中依舊十分安靜，文武百官都跪在地上，像一尊尊雕像一般一動不動。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沒事退朝？”
我緩緩走向天明殿中央的龍椅。聲音其實也不算大，但在如此安靜的環(huán)境中，卻是顯得有些突兀了。
聽到我的話，那個雖然一直站在龍椅旁邊，但一直低頭盯著地面一聲不吭的太監(jiān)才終于想起了點什么，趕緊扯著嗓子對著殿內(nèi)的文武百官大喊道。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而也就是太監(jiān)的這句話終于讓殿內(nèi)跪著的文武們有了反應(yīng)。
“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們齊聲高呼，然后陸陸續(xù)續(xù)退出了天明殿。
我扭頭看向了站在龍椅邊的這個太監(jiān)。
天氣明明清涼的很，他身上卻汗流不止。滿臉的汗水，卻連抬手擦一下的勇氣都沒有。
按理說，昨夜那個對我大呼小叫的太監(jiān)才應(yīng)該是內(nèi)務(wù)統(tǒng)領(lǐng)大太監(jiān)?？纱蟾攀桥挛覉髲?fù)，所以才逼這個家伙來的吧。
“怎么稱呼？”
那太監(jiān)聽到我竟然對他講話，趕緊轉(zhuǎn)過身對著我跪了下去。
“回稟王上，奴才進宮前姓葉！”
“哦，葉公公。”
天明殿中的文武百官已經(jīng)走了一半了，一個個都像是早就迫不及待了一樣。
“往后這王宮中就不需要再招太監(jiān)了。你們想走的，返鄉(xiāng)還是前往他處，都隨便你們自己。當然了，走不了不想走的，可以繼續(xù)呆在這里。”
“另外順便通知一下南明王周裕剩下的那些后宮妃子們。她們也跟你們一樣，想走就走，要留也行，只是就沒了妃子的身份了?！?p> “走，帶著周裕賞賜的物件走，我可以當做沒看見。但是如果要留下來，你們的那些東西我可能都會收上來當做軍餉充公?！?p> “記得著重通知那些妃子，我的王宮不養(yǎng)閑人，留下來的，或進御膳房，或做女織，總之我不會像周裕那樣給她們發(fā)月銀。你們也可以不用去她們那里為她們做工了?！?p> “嗯，就這些了。”
“嗻！奴才這就去通知?！?p> 葉公公半蹲起身，然后后退幾步，跟著退朝的官員們涌向了天明殿門口。
林若璞立在那張實木桌后，等待著擋在前面的官員離開。
“林若璞！你等等?！?p> 聽到我的呼喚，林若璞立即轉(zhuǎn)過了身向我走近了兩步，然后才拱手一拜。
“王上還有什么事需要臣去辦么？”
“事兒不少?！?p> “本來呢，改朝換代，我手底下總得是我的親信什么的，用著前朝的官員，怎么也不踏實?！?p> 我故意停頓了下來，看看林若璞的反應(yīng)。在南明王周裕手底下當了那么多年丞相的，這林若璞自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聽到我這樣的話竟絲毫面不改色。
他沉默了一會兒，確定我是在等他回答之后才朗聲說道。
“王上若是不肯相信我們這些老臣，將我們換下，臣等絕無半句怨言?！?p> “可如今王上新王上位，根基不穩(wěn)，若無老臣輔佐，恐怕難以短時間內(nèi)收獲民心。正所謂王靠官理民，官靠王獲利，此，方為雙贏之道也?！?p> “這也恰好能夠彰顯出王上您的大氣度，大胸襟，大氣概。這對于青年謀士與將領(lǐng)前來投效，也是百利而無一害。”
“等將來王威漸盛，恩及天下之時，再將臣等換下，或是臣等主動告老還鄉(xiāng)，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此事，王上，當真急不得?！?p> 林若璞吐字清晰，語速緩和，對我突然的提問沒有絲毫慌亂。平靜如水，就好像問題的答案他早就已經(jīng)背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一樣。
“我知道?！?p> “所以，接下來幾日，你要顧好朝政。我要御駕親征，先將那一支北秦軍吃掉?！?p> “這，恐怕不行啊王上！您新王上位，如今正是把控朝政，令全臣俯首稱臣的最重要的時候，怎可以帥軍出征！”
“再者，那北秦八萬精兵，縱使荊州軍鼎盛時期也不過勉強與之交手而已。而如今荊州軍糧餉不足，軍械破損，實力大不如前，您要是有什么閃失……”
林若璞其實一直是主戰(zhàn)的。只是南明這樣腐爛的現(xiàn)狀讓他清楚，戰(zhàn)必敗，敗必亡。
不是不想打，而是根本打不了。
如今好不容易等來了一位同樣也是主戰(zhàn)的君王，可如此操之過急，讓他不禁憂心忡忡。
“你是覺得我一定打不贏是么？”
“請王上降罪！”
林若璞深深地向我鞠躬，仿佛寧可得罪我遭受罪罰，也不希望我?guī)еG州軍去白白送死。
“呵！那如果我告訴你豫州除了南關(guān)城都已經(jīng)落入我手，并且那北秦八萬大軍已經(jīng)斷糧了呢？”
我冷笑一聲，探過身，拍了拍林若璞的肩膀，在他耳邊說道。
林若璞立即抬起了頭，不可置信地盯著我，嘴唇顫抖。
“王上，這……”
“君無戲言！”
林若璞的神色瞬間火熱了起來。
一味向北秦求和，這樣的慢性死亡，林若璞從來都無法接受?？蓢陈淦?，君王昏庸，百官貪斂，而北秦之勢卻如破竹，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
怎么打？沒法打。
林若璞甚至對于荊州三城減緩北秦大軍南下速度時都已經(jīng)是欣喜萬分了，如今竟聽到可以一舉剿滅北秦軍，又怎么能令他不激動呢？
“林若璞，官拜丞相，統(tǒng)領(lǐng)內(nèi)政，若有難斷，快馬來報?！?p> 我稍稍清了清嗓子，想要顯得正式一些。
而那原本滿臉激動的林若璞聽到我清嗓子，趕緊從袖口中翻出了一塊留音石，然后跪在地上，將我剛才那句話錄了進去。
“臣林若璞領(lǐng)王上口諭，定不負王上所托！”
他朗聲道，然后磕頭再拜，最后才將那留音石如同寶貝一般收了回去。
“哦還有一件事。”
林若璞聞言趕緊伸手想要將剛剛收回去的留音石取出來。我向他擺了擺手，示意不必了。
“我弟，易星辰，會帶著我夫人來這。屆時，荊州就由他管理，你暫時在旁協(xié)助?！?p> “王爺么？讓他參政，這恐怕不合規(guī)矩……”
“規(guī)矩？不如你數(shù)數(shù)，從我來這開始，我已經(jīng)違反了多少規(guī)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