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短暫的哨響飛越這片低矮的房屋群。
嚴陣以待的阿雄微怔,嘴角抑制不住地揚起。緊接著,他感覺一陣風襲來,連忙本能地將手中木棒向外揮出。道觀交手,他已經知道如果單靠眼力,根本防不住這怪人。
微觸即分,阿雄并沒有感覺到太大阻力,只稍稍后退一步就站穩(wěn)了身形,不禁略有些奇怪。
砰!
阿雄循聲望去,只見黑子已經頭破血流地倒在墻邊,人事不知,不由臉色難看。
祝絕借著阿雄揮舞木棒之力一蹬,順勢襲擊了身后猝不及防的黑子,兩力疊加,黑子撞得比剛才的棒子更慘,連一聲呼叫也沒發(fā)出。然而祝絕也被黑子一棒子打在手腕骨頭上,此時半條左臂都沒了知覺,所以未再發(fā)動攻擊。
他覺得有點奇怪,要說這人販子的三個打手,身手和招式比起禁衛(wèi)軍都差遠了。當初他在皇宮與眾多禁衛(wèi)軍都周旋良久,現(xiàn)在居然兩次都吃了小虧,莫不是他被崔瑾折磨地太久,所以身體差了許多?
“喂,你,能聽懂人話不?”阿雄嘴里對祝絕說話,眼睛卻不斷瞟向這座小院的門口,“在城外殺人也就罷了,還敢來城里逞兇,馬上捕快就要來抓你了?!?p> “捕快?本朝律法嚴禁人口買賣,要抓也該先抓你們吧?”祝絕同樣心不在焉地打量院子,這座院子要干凈整潔地多,墻邊也有一個和隔壁差不多大小的籠子,然而里面只有兩個年輕女子,此時靠在一起瑟瑟發(fā)抖,畏縮著看看阿雄又看看祝絕。
兩個女子衣衫倒算整潔,相貌也比之前籠子里的十來人更加姣好。
然而此地一目了然,顯然蘭兒不在這里,難道藏在屋內?
阿雄不可置信地看向祝絕,他沒想到這怪人不僅能說話,而且竟還知曉些律法,一時竟然語塞。
“你們從道觀抓來的那女子呢?”祝絕有些焦急,想到過城門時門衛(wèi)看他的眼神,盡管那時由日日進城乞討的李鴻應付了過去,但他感覺阿雄說的未必是危言聳聽。
“女子?”阿雄迷惘了一瞬,片刻后啊了一聲,“莫非你說那個穿著道士……”
“就是她,她在哪?”祝絕不耐煩地打斷道。
阿雄眼珠轉了轉,竟然強扯出一抹微笑,“原來那個女子是你的相好啊,嗐,早說……”
“她在哪?!”祝絕提高聲音,眉梢立起,他如何能看不出對方拖延時間的用意。
“我姐把人帶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啊,要不等我姐回來我問問她?”
祝絕臉沉了下來,他不說話了,獨眼盯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雄也沒再說話,他的嘴角抿成一條線,手里的木棒被他握得咯吱作響。
風起。
“啊啊啊啊啊……”在臉上肚子上挨了十來拳后,阿雄放棄了尋找對方位置,而是像瘋子一樣把大棒舞地風雨不透,將自己方圓三尺之內都罩住。
此舉果然奏效,他明顯感覺到好幾次打中了目標。
“開門!開門!捕快辦案!”院門突然被敲地砰砰直響,甚至超越了阿雄的聲音。
“喝!”阿雄把大棒揮了一大圈,沒感覺到阻力,他也顧不上看對方在哪里,猛地撲到院門前,拉開門栓,“救命啊,有個瘋子要殺人了?!?p> “人呢?在哪里?”十來名手持鐵尺的捕快圍在門外,領頭一人拔出腰刀對著院內。
“在……”阿雄這才滿頭大汗地回過頭,身后哪里還有怪人的影子,他剛才一心防守,竟不知對方何時不見的。
“啊對了,旁邊那個院子!洪頭,趕緊把右邊的院門守住,免得他逃了。”阿雄思索片刻,一拍腦門道。
“還用你說?我又不是不知道你這里?!北粏竞轭^的領頭人撇了撇嘴,朝門外另個院門的方向看了一眼,得到守門的捕快示意后又回過頭看著阿雄,“剛沒見人出去,應該還在里面,走吧,搜一下就知道了?!?p> “不行,得多帶幾個人?!卑⑿垡姾轭^只招呼了三個人跟隨,連忙一把拉住,“那人可厲害得很,神出鬼沒,我怕……”
“別找了,我在這里?!彪S著話音落下,一個骷髏一般的獨眼人從屋內緩步而出,正是祝絕。
看到對方的瞬間,阿雄如同被一桶冰水澆了個通透,鐵塔般的漢子竟在微微發(fā)抖。
他是氣的。
祝絕也在發(fā)抖,還有些氣喘,他的手臂背上腿上有多處淤青,是剛才被阿雄一通盲打打中的。不過此時他不得不打起精神,畢竟他確實感覺到體力不如之前,如今對方那么多人,他可不能把手里這個護身符給弄丟了。
“舅舅……”護身符此時淚花在眼眶里打轉,囁嚅著想大聲呼救又不敢,完全沒有了之前歡樂的樣子。
“你一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孩子算什么本事!”阿雄氣得跳腳,他剛才一心防守,忘記了還在屋子里的小外甥,竟沒注意到對方何時闖進屋子里挾持了孩子。
“擅闖民宅挾持人質是什么罪名你可知道?”洪頭也在一邊懶洋洋地幫腔道。
“對了,他還在城外殺人了,我親眼所見!”阿雄又補充道。
“哦?”洪頭挑了挑眉,看了一眼阿雄后,又重新打量一番祝絕,稍稍正色。
比起阿雄的憤慨之情,洪頭看起來更多的是謹慎。
“罪名?”祝絕嗤笑一聲,“我也想問問這位大人,根據(jù)朝廷律法,買賣人口又是什么罪名?”
阿雄顯得有些心虛,看了洪頭一眼沒說話。
倒是洪頭沉默片刻道:“買賣良人自然是大罪,不過你突然提起此事,又是何意?”
祝絕不可置信地看著洪頭,籠子里的兩個女子就在眼前,他居然能大言不慚地問出這話。
“據(jù)我所知,主家懲罰奴仆,只要不出人命,便無過錯?!焙轭^將祝絕的神色收在眼底,又瞟了一眼籠子,臉不紅心不跳地道,“若你說的是這兩個女子,她們的身籍文書衙門都有備案,不過閣下想查閱的話,怕是需要有這個權限才行?!?p> 此話落地,洪頭身后的幾名捕快,包括阿雄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陳雄,你做得也確實過分,奴仆畢竟也是人,小懲大誡就算了?!焙轭^見阿雄沒搭腔,突然佯怒道。
“是是,洪頭教訓地是……”阿雄還能如何,只能點頭哈腰地附和。
祝絕的獨眼本就未完全恢復視力,如今更好像被蒙上一層濃霧,他耳朵里嗡嗡作響,已經聽不清面前的兩個人在如何做戲了。
一個小小的城鎮(zhèn)里一個小小的捕頭,竟然就能如此指鹿為馬,顛倒黑白。他只覺一陣作嘔,這個朝廷,從上到下,全都爛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