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他們一臂之力?”司姚茫然的眼神中,依舊寫滿無知。
孟氏點頭,重申了接下來應該做的事:“對,廢除不學無術的少年皇帝司德,立深受百姓愛戴的永昌王司元為新君?!?p> 司姚驚愕著,只覺得腦袋更懵了:“這……現(xiàn)在是兩宮太后共同輔政,周氏會允許您廢掉他的兒子?”
孟氏冷冷一笑:“這個不需咱們費心,只要我點了頭,那些永昌來的王臣自然有辦法對付這對奸夫蕩婦。”
司姚低頭,默默嘟起了嘴,白皙的臉上泛起點點不悅之色。
孟氏看得出女兒有些小心思:“你似乎不贊成哀家這么做?”
“我是覺得……廢立之舉可不是一件小事……當年皇兄薨逝,獨子登基,也算名正言順,宮內(nèi)尚且亂成一團。如今四海升平,干嘛要折騰呢?皇兄本來就不是您的親生兒子,那司德無論是周氏跟誰生的,也都不是您的親孫子,他不可能跟您親!反正周氏和陳熙他們又不敢公開承認司德不是皇室血脈,那司德肯定終生都得以皇兄之子的身份自居,咱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行嗎?”司姚嘟嘟囔囔,她自己覺得自己講得挺有道理。
孟氏雖有些無語,但還是耐著性子慢慢與司姚分析:“我的傻女兒,你怎么會這么說?那司德的身世已經(jīng)傳得滿城風雨了,是我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行的嗎?
你看不出來嗎?此番永昌王之子入京目的根本不在于娶親,他們大肆宣揚周氏的丑事,就是為了撼動司德的帝位,這兩撥人遲早得有一場惡戰(zhàn)。周氏與陳熙身負罵名,戰(zhàn)則必輸。
可永昌人沒有直接宣戰(zhàn),卻是將消息暗通你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他們希望得到我的支持,里應外合,以減少他們的兵力損耗、增加他們的勝算。
如果我們現(xiàn)在幫司元一把,他顧及大局,就得認下我這個嫡母、你這個妹妹,那么我就仍然是太后,你也仍然是公主;如果我們沒有抓住這次機會,等司德被趕下皇位那天,我們也會淪為階下囚,你懂嗎?”
這番通徹的言論,終于敲醒了司姚那個榆木疙瘩。
可當她領悟了這層道理時,她卻反而好像迷失了一樣:“王敬答應過我,玉兒出閣之日,便是我們夫婦和好之時。他會親自入宮來接我的……如果大哥哥登基,他兒子司修就是太子,他們會娶一個毀容的太子妃嗎?他們一定會悔婚……那我和王敬……”
“王敬王敬,我就知道你是為了王敬,你這輩子除了知道王敬,還知道什么?”孟氏不待司姚說完,就狠狠斥責了司姚。
聽到一向寵溺自己的母親這樣發(fā)火,司姚嚇了一跳。
可孟氏的斥責還沒完:“你以為只有永昌王是假意娶親嗎?我告訴你,王敬八成老早就投靠了司元,他所謂的許嫁女兒,根本就是「引狼入室」,他對你的承諾,更是對你的利用!”
“你的意思是說,他就沒打算過跟我和好?”司姚茫然若失了一會兒,突然忍不住哭了起來:“那……那我等了他這么多年,究竟等了個什么?”
孟氏見司姚哭了,難免又心疼起來,她拉住司姚的手,苦口婆心地勸慰著:“兒啊,事到如今,你是無論如何都留不住王敬了。若是司元得了皇位,那王敬便是功臣,論功行賞,他定要求與你和離;若是司元沒有得成,一旦司德親政,你可能連公主身份都保不住……那樣恐怕王敬就不是與你和離了,他殺了你的心都有!”
司姚吃驚地看了孟氏一眼。
“你還有功夫在這兒傷心失去王敬嗎?你不如好好想想,如果你不再是公主……如果你的母后也死了……你什么都不會,你該怎么活下去?你會不會過得還不如街頭的乞丐?”言至此處,孟氏也忍不住眼角垂淚。
這一刻,孟氏是那樣后悔多年來對司姚的百般縱容、千般呵護。
司姚一下子撲到孟氏懷里放聲大哭起來。
孟氏默默無言,只輕輕拍著懷中的司姚,就像司姚小時候那樣。
午后,孟氏對外宣稱身體不適,宣太醫(yī)令田源入宮。
過了沒多久,有別的醫(yī)丞代替田源來看診,并如實告知孟氏,說是太醫(yī)令田源數(shù)日前半路被劫持,御史臺已抓獲嫌犯,但尚未追查到太醫(yī)令的下落。
孟氏佯裝剛剛得知太醫(yī)令失蹤的消息,在醫(yī)丞看診之后,以太醫(yī)令「身居要務,茲事體大」為由,召御史中丞王敏帶嫌犯入宮問案。
按照御審的舊例,孟氏需去往皇帝常日處理政務的含章殿,并使人邀請周太后。
然而,孟氏、周氏來到含章殿才知道,司德又偷偷溜出宮玩去了,宮人們都說不清皇帝的去向。
周氏十分震怒,將幾個常跟著官家的內(nèi)侍拖到殿外,各杖責二十。
孟氏在一旁看著,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這種畫面,這幾年在宮中不知重復了多少遍。
“啟稟太皇太后、太后,御史中丞到?!蓖饷嬗袑m人向內(nèi)傳報。
周氏這才暫停了對內(nèi)侍的責難,與孟氏同回到含章殿,一左一右坐在高臺龍椅后的兩個座位上,然后宣御史中丞王敏覲見。
王敏帶著陳濟、馬達進入含章殿,一同參拜兩宮太后,陳濟、馬達的雙手都是被鐵鎖鏈鎖著的。
孟氏望了一眼王敏身后的陳濟,故作驚訝:“哀家沒看錯吧?這不是大司馬故去多年的親兄弟嗎?”
王敏答道:“啟稟太皇太后、太后,劫持太醫(yī)令的嫌犯,確是大司馬之胞弟陳濟,他現(xiàn)是永昌王子的護衛(wèi)將軍?!?p> 陳濟忙向兩宮太后作揖,解釋道:“太皇太后、太后明鑒,臣從未劫持過太醫(yī)令,那只是中丞大人的誤會……”
不想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周氏懟了一句:“沒有問你,插什么嘴?”
陳濟愣了一下,只好閉嘴,他悄悄瞄了周氏的臉色,果然做了太后的周氏,遠不如做婕妤時那么溫柔了。
孟氏也斜眼瞧了周氏,只覺周氏瞪陳濟那目光鋒利如劍,似乎恨不能頃刻將陳濟砍作兩半。
孟氏淡淡一笑,仍問王敏:“王大人說是陳濟挾持了太醫(yī)令,有何證據(jù)?”
王敏便如實相告:“三日前的夜里,大司馬與陳二公子在觀音山下互換人質(zhì),被臣抓了個正著。大司馬手中的人質(zhì)系二公子身后這位親信仆從的家親,其自稱自愿前往大司馬府中,并指控二公子挾持了太醫(yī)令,而二公子當時手中的人質(zhì),便是道人以玄門法術用木頭幻化的太醫(yī)令,因此臣認為太醫(yī)令的失蹤與陳二公子有關?!?p> “就這些?”孟氏的聲音輕飄飄,帶著些不大認可的意思。
王敏道:“目前只有這些?!?p> “一個木頭假人?兩個老百姓的口供?這也算證據(jù)?”孟氏似笑非笑,搖頭嘆道:“若如此,是不是誰都可以隨便收買兩個人,去指證仇家犯了罪,那御史臺的大牢還裝得下嗎?”
王敏看得出孟氏是要偏袒陳濟了,面對這樣輕蔑的說辭,他自然是不滿的,但又不敢表現(xiàn)出來,只得應聲道:“眼下證據(jù)確實不足,臣也只是關押審訊,并不曾判罪。假以時日,臣必能獲得更確切的證據(jù)?!?p> “陳濟此番既然是從封地來,那便是客,證據(jù)不足就關押多日,這可不是待客之道,以哀家之見,不若先放回去,等證據(jù)確鑿,再抓不遲。”孟氏輕輕松松就給下了定論。
周氏聽了,驟然不滿:“母后此言差矣,無論是主是客,都是齊國子民,有觸犯王法之嫌,豈能說放就放?”
王敏見兩宮太后意見相悖,不禁暗暗嘆氣。
陳濟心生一計,只管順著周氏的話插了嘴:“太后說得極是,哪能說放就放?中丞大人起初抓進來的可是十個人,如今放回卻是兩個,想必對外也不好交代呢?!?p> 這分明是話中有話,誰都聽得出來。
孟氏忙追問:“這話是怎么說得?”
王敏無奈,不得不又稟告了另一個案子:“稟太皇太后、太后,當晚被捉拿者除了陳濟主仆,還有另外幾個陳氏族人,但這些人前日在獄中被獄卒私自用牢飯毒死,臣已將二獄卒送廷尉府,以審訊幕后主使?!?p> “哦?”孟氏眼珠轉動了一圈,好似吃驚又好奇:“是哪個這么膽大妄為,敢在御史臺暗殺嫌犯?”
王敏低頭答道:“是臣失職,沒有管好下屬。待廷尉府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臣一定給死者家眷一個交代?!?p> “哀家怎么覺著,這想要毒死挾持太醫(yī)令嫌犯的人,才更像是真正綁走太醫(yī)令的人?”孟氏笑得很愜意,看看王敏,又看看周氏:“不如……宣廷尉入宮,一次性問個明白,如何?”
話題牽涉到廷尉府,周氏隱隱感到有些不妙,孰人不知,現(xiàn)任廷尉周子晏是周太后的堂兄?
可周氏也沒有理由反對,而且,她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應該反對。
于是,廷尉周子晏至,依照國禮拜見了兩宮太后。
閑言少敘,孟氏便向周子晏道:“叫你來是想問問,前日御史臺送去要審訊的獄卒,不知周大人審得如何了?”
周子晏一聽說是要問這個案子,臉色煞變,慌忙跪下:“太皇太后、太后恕罪,中丞大人派人送去的那兩名獄卒,昨夜在牢中用腰帶懸梁自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