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我到來的時間不算太慢?！?p> 里波松開手，手中的長槍便崩裂成新的文字——是的，一切都是文字，包括她手中的長槍，這一切都是文字的一部分，這些文字源自于她過往吟誦過的故事與詩篇，那些銘刻在人們記憶之中的，從兒時就開始出現(xiàn)的文字，在此時擁有了具象化的模樣。
吟游騎士。
“謝謝?！?p> 巴斯德這一句話確實(shí)是真情實(shí)感，在那一把長槍落下的時候，他終于奪回了自己的意識，他向后退了幾步，將那落在地上的手提箱拿起，此時，里面的玻璃瓶已經(jīng)破碎，那些色彩和液體混合在一起，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出來到底是屬于哪一個部分。
“后退。”里波說，“我不可能每時每刻都看著你。”
“當(dāng)然……當(dāng)然，我明白的?！?p> “那么，下一個就是你。”里波看向集體，那一個男人，“雖然我不清楚鐘聲為什么沒有響起，但是，我能夠從你的身上感受到那種令人反胃的味道?！?p> 屬于異端的味道。
“陌生的面孔，我們并沒有見過你。”集體說，“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你的模樣，那么，請告訴我，你是誰——你愿意加入到我們這一個大家庭之中嗎——”
噗嗤。
那是一個極為流暢而連貫的動作，文字在她的手中拼接成鐮刀的模樣，隨后，她的手握緊，那鐮刀的刀柄就被她牢牢握緊，她的整一個動作都是流暢的，即便是抓住了鐮刀的那一刻，都沒有影響到她的動作。
然后，刀刃擦過集體的身體。
在一切都結(jié)束的時候，她已經(jīng)站在了集體的身后，她松開手，讓那一把鐮刀再一次散落成文字，一切都是這么迅速，一切都是這么轉(zhuǎn)瞬即逝，直到一片樹葉落下，觸及到地面的時候——不，一切都沒有發(fā)生。
“……嗯？”
集體抬起手，他們什么都沒有感受到，他們的意識之中并沒有任何一個人感受到了疼痛感，他們看向里波，轉(zhuǎn)過身——
就是現(xiàn)在。
他們動了，但也只有上半身動了，在肉體開始活動的瞬間，那帶動著身軀的動作只完成了一半，一個切面，斜著的切面順著他們的肩膀一直到他們的腰下，橫過他們的身體，于是，他們的身體分開了，他們的一部分身體墜落到地上，當(dāng)然，還有那些不好看的色彩。
器官。
器官墜落到地上。
“我知道這樣子你們死不了的，你們在這個范圍之中應(yīng)該不只有一具身體吧？你們肯定有的……備用的身體，讓我猜一下，下一個被你們盯上的人是誰？”里波抬起腳，將集體的頭顱踩下，頭骨和地面猛然碰撞，發(fā)出碎裂的聲響，“你們用什么方法將鐘聲藏匿起來了？”
鐘聲。
那用于告訴人們危險和安全的鐘聲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響起，明明異端的信徒已經(jīng)在這個城市之中，但是鐘聲依舊沒有響起，拉芙蘭并沒有告訴人們此時應(yīng)該做什么，卓沿沒有告訴人們現(xiàn)在是否是安全的。
這個城市之中鐘聲沒有響起。
集體已經(jīng)死去，不，應(yīng)該說，這一具軀體已經(jīng)死去，而思想?yún)s仍然存留著，這個城市之中一定還有這些意識，一定還有那些異端的意識。
要去追嗎？
當(dāng)然不用。
“我的工作只是保證你活著，其次是盡可能讓你不要缺少某個部分?！崩锊ㄌ痤^，看向站在遠(yuǎn)處的巴斯德，“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還算可以。”
巴斯德感受到自己躁動的心臟已經(jīng)緩慢了下來，他懷中抱著自己的手提箱，即便里面的東西已經(jīng)完全散落了……無非就是再一次收集一遍，這并不困難，只是需要足夠的時間，大量的時間，他已經(jīng)在這一件事上花費(fèi)了這么多年，再一次花費(fèi)這么多年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
“這些東西到底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
“我不知道?！崩锊ㄕf，“我不關(guān)心這一點(diǎn)?！?p> “那你知道鐘聲……”
“也不知道?！?p> 里波打斷了巴斯德的話。
“巴斯德先生，現(xiàn)在我并不建議你提問，這些異端已經(jīng)盯上你了——你應(yīng)該知道這一點(diǎn)，你的身上有什么東西吸引著他們，比如，你手中的那個箱子?！崩锊ㄌ鹗?，指著巴斯德手中的那一個事物，“告訴我，這里面裝著什么?！?p> “試驗(yàn)品?！?p> “具體一些，你的那個手提箱之中也有著同樣令人厭惡的味道，污染？還是異端的某一個部分？你之前是怎么把它們藏起來的……你知道這些東西意味著什么吧？”
“我問過天使了?！卑退沟路瘩g道，“祂并沒有阻止我的行為，祂默許了我對于這些東西的研究，這就代表我所做的并沒有背棄我的信仰，我仍然行走在這一條虔誠的道路上……”
“你該不會以為只有你在這么做吧？”
——于是。
里波的話讓巴斯的思維短暫停頓了一下，他抱著手提箱的那雙手都似乎松了些許，他一直以為只有自己在這么做……他被封閉在這個城市很多年了，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還有別人在這么做，沒有聽說……沒聽說過別的人在收集這些污染。
“你所想到的事情，卡爾蒂安的那些求知者早就已經(jīng)在嘗試了吧……”里波說，“在白旗幟里面，有相當(dāng)份量的委托源自于白旗幟，那些人讓我們活捉異端，或者保存好那些異端的軀體，他們就是在收集這些，研究這些，肯定有人會和你想到一塊兒去?！?p> “……怎么去卡爾蒂安?！?p> “什么？”
“我問，怎么才能夠去卡爾蒂安?！卑退沟轮貜?fù)了一遍，“如果他們也在這么做，那我一定要找他們問個清楚，我有很多的疑問，很多想要了解的東西，如果他們能夠解答我的疑問，我可以接受這一切——只要他們能夠滿足我的求知欲?！?p> “難，據(jù)我所知，想要去那里只能夠得到邀請，當(dāng)你足夠優(yōu)秀的時候，他們就會給你一份邀請函。”里波從口袋之中摸出糖果，放入口中，沒錯，還是那種怪異的味道，“有了邀請函，你就能夠去卡爾蒂安了，但是你沒有，顯然你沒有?！?p> ——一直都是這樣。
“沒關(guān)系的?！?p> 巴斯德再一次抱緊了自己的手提箱。
“感謝你剛才所做的一切，救命之恩銘記在心。”他說，“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幫得上忙的，我一定會盡全力……”
噗嗤。
巴斯德聽見了一種奇怪的聲響，好像不久之前自己才聽過……是什么呢？是什么來著……哦對了，是血肉被割裂的聲音，他看向這聲音的來源——手臂，他自己的手臂，剛才那一道聲音就是從這里出現(xiàn)的。
那是荊棘和花朵綻放的聲音。
——你在這里殺死我，我也只是去到祂的膝下長眠，我將會聽見祂的教誨，理解祂的言語……瑪伊雅彌……瑪伊雅彌，請您聆聽我的禱告，我舍棄我的過往來追尋您的腳步……
于是荊棘綻放，他們從巴斯德的手臂之中涌出，生長，他們在瞬間穿過了巴斯德的身體，大量的意識和言語涌入他的腦海，需要多久？不需要多久，只是轉(zhuǎn)眼之間，他所感受到的一切就變成了漆黑。
他看見了一朵花。
那是一朵褐色的花，巨大的，褐色的花。
——那是盛放的花，那是枯萎的花，那是將一切剝下之后，暴露出來的純粹花蕊；那是泥濘之中的根莖，那是磚瓦之中夾縫求生的小草；相同的脈絡(luò)把我們連接在一起，成為共同的花束，死亡并不是死亡，我們永遠(yuǎn)在一起……
“巴斯德！”
他聽見了里波的聲音。
“把你手中的東西趕緊扔了！”
對……對的，他不應(yīng)該忘記的，在這個手提箱之中，還存在著瑪伊雅彌的污染，哪怕已經(jīng)用掉了一部分，那仍然是瑪伊雅彌的污染，或許就是在教堂之中的那一次……讓這個異端知曉了他的存在……不，更早之前，可能在他最開始將那些污染剝離出來那一個大腦的時候，瑪伊雅彌就已經(jīng)在注視自己了。
——瑪伊雅彌！瑪伊雅彌！請看向我！請給予我您的恩澤，請讓我窺探您的一角，讓我觸及您的一角，讓我窺探到您的一點(diǎn)可能性！只需要一點(diǎn)……只需要一點(diǎn)，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不……我已經(jīng)付出了我的所有。
“瑪伊雅彌！瑪伊雅彌！”
他張開嘴，另一個意識正在控制自己的嘴說話，大量的意識正在爭搶這一具身體的使用權(quán)，爭奪‘看見’、‘聽見’、‘觸碰’、‘聞到’……還有‘說話’，一具身體對于這么多的意識而言肯定是不夠用的，所以，他們在爭搶。
——然后。
“勇士們在天黑之前，與所有人訣別?！?p> “他們此行將往深淵，人們看見他們堅毅的臉?！?p> 忽然，巴斯德五感被關(guān)閉了，他看不見，碰不到，聞不到，聽不見，說不出，他的一切感知都被關(guān)閉了，就像是墜入到了一個深淵。
“嘻嘻?！庇腥苏f。
“嘻嘻。”另一個人笑著。
“歡迎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