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魚人的一生
在張全早先的記憶中，從來沒有父母這個概念。
自他記事起，就是跟在爺爺奶奶身邊。
六歲時，奶奶患重病即將離世，一對衣著得體的男女，帶著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回到家中。
爺爺讓他喊那兩人爸媽，他怯懦，又欣喜。
他知道自己原來不是沒爸媽的孩子，只是父母去了很遠(yuǎn)的地方打工。
父母對他的態(tài)度很冷淡，讓他心底的那點喜悅逐漸被澆滅。
七天后，奶奶下葬。
次日，父母不告而別，只留下那個咿呀學(xué)語的嬰兒。
他有點恨，覺得是這個整天被“媽媽”抱在懷中的嬰兒奪走了父母的愛，一度萌生過將其從山上扔下去的念頭。
在爺爺苦口婆心的勸說下，他慢慢接受了這個破舊瓦房中的新成員。
他喊自己哥哥。
一道道奶聲奶氣的“哥哥”，喊得他的心暖洋洋的。
爺爺說，長兄如父，父母不在身邊，他這個當(dāng)哥哥的要保護(hù)好弟弟。
他一直這么做的。
學(xué)校里有人欺負(fù)弟弟，他把那人揍得跪地求饒。
每次看見弟弟那崇拜的眼神，他都感到無比滿足。
看著小不點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一點點長大，他的成就感不言而喻。
初中時，爺爺去世，父親回來看了眼就匆匆離開，葬禮還是同村的人幫忙弄的。
從此他們兄弟倆相依為命。
他成績差，早早輟學(xué)，跟著壞學(xué)生一起收保護(hù)費，蹲了幾天局子，在那個好心警察阿姨的介紹下去縣城一家飯店端盤子，當(dāng)學(xué)徒，又到江邊菜場殺魚。
讓他欣慰的是，弟弟念書很好，以全鎮(zhèn)第一名的成績考到了縣一中。
也是那一年，他以為早就死了的父親回來，找上門。
父親整天酗酒，喝多了就罵人。
罵女人，罵社會，罵他沒出息。
在一次晚上回家，看到對方喝多了用皮帶抽瘦弱膽小的弟弟時，他難忍怒火，將男人暴揍一頓，扔出家門，在大街上晾了一夜。
次日，他拽著對方跟自己一起出攤。
魚攤前，從此多了個木訥深沉，常常被兒子教訓(xùn)的老頭。
弟弟不負(fù)眾望，考上了省城最好的交通大學(xué)。
張全逢人便夸，整條街的商販跟老顧客都知道他這個殺魚的小販有個高材生弟弟。
就連父親臉上也多出了笑，雙方關(guān)系融洽了不少。
弟弟大二時，交到了漂亮女友。
他開銷變大，可是性子固執(zhí)，不愿意跟自己拿錢，偷偷在外兼職打了好幾份工。
等到學(xué)校打來電話，告知因為弟弟掛科太多要被強(qiáng)制勸退時，他才知道這件事。
電話里將弟弟臭罵一頓后，他拿著這些年攢的錢，去找校領(lǐng)導(dǎo)，跪下求他們給弟弟一次機(jī)會。
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他扛著弟弟的被褥包裹，安慰弟弟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現(xiàn)在還年輕，可以回縣里復(fù)讀，來年爭取考燕都大學(xué)。
弟弟只是沉默著點頭。
他以為弟弟受到打擊過大，休息一陣子就能恢復(fù)過來。
直至那日大霧天。
他收到一條短信。
那是弟弟的告別信，言辭懇切，內(nèi)容卻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被學(xué)校勸退與分手的雙重打擊，讓弟弟對人生喪失了希望。
他跟父親一起跑遍了整個城市，一遍遍喊著弟弟的名字。
從下午兩點到六點。
霧氣越來越濃。
在漢江岸邊的一個巨石上，他終于看到了弟弟熟悉的身影，眼睜睜看著弟弟跳江。
雙方距離不到兩米。
張全沒有過多去想，跟著毫不猶豫地躍入水中。
在水中，他看到弟弟的身影越來越大，變成了一條大魚！
他感到呼吸困難，整個人無力地掙扎著，呼喊著，意識漸漸模糊。
再次醒來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洞窟內(nèi)。
洞內(nèi)潮濕，中央有一汪清泉，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
一個生有四爪的怪魚在泉水邊，幽幽地看著他。
盡管他的大腦一片混亂，各種紛雜的殺戮嗜血欲望幾乎將他淹沒，可是他還是認(rèn)出，那只怪魚就是弟弟！
他痛苦、憤怒、狂躁的心漸漸平靜。
他發(fā)現(xiàn)洞外便是江水。
這里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阻礙，江水無法倒灌進(jìn)來。
他感覺自己變成了特殊的物種，在水中悠閑自在，還有一些匪夷所思的能力。
餓了他就捕魚，渴了……他幾乎不會渴。
他發(fā)現(xiàn)水中有一些丑陋的怪物，他可以號令那些它們。
他還能讓人陷入噩夢。
弟弟的變化似乎更大，除了偶爾能跟他交流之外，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混混沌沌，嗜血殘忍，喜好吃人，尤其是漂亮的少女。
他試著吃過弟弟剩下的殘肢斷臂，味道讓他也有些著迷。
他盡可能的控制，只有實在饞的不行，才去岸邊用噩夢引誘人投江。
他本以為會永遠(yuǎn)這么下去，兄弟二人一直在水中逍遙。
直至有一天，弟弟告訴他，聞到一種讓他發(fā)狂的香味。
他想阻止，卻無濟(jì)于事。
平靜的江水中，他眼睜睜看著弟弟被燒成一具焦黑的尸體。
他想報仇，可是那若隱若現(xiàn)的恐怖威懾讓他瑟瑟發(fā)抖。
他飲下洞中的那汪泉水。
泉水早就讓它魂牽夢繞，若非弟弟制止，他早就偷嘗了。
飲下泉水，它感到渾身充滿力量。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那些水中怪物的掌控力更強(qiáng)了，還多出了一個特別的能力。
呼風(fēng)喚雨！
他呼來狂風(fēng)，喚來大雨，在夜幕之時，帶著水中的怪物，爬出漢江，打算給弟弟報仇！
殺死弟弟的是那只熊貓。
可是他清楚，若非那個男人，熊貓恐怕奈何不了弟弟。
那個讓他同樣著迷的氣味，此刻就在男人身邊。
他很有耐心，躲在暗處，用噩夢侵?jǐn)_……一點點摸近……
他舉起了鋼叉。
這是自江底撿來的，鋒利堅固，無堅不摧！
就在他舉起鋼叉時，男人卻從噩夢中清醒。
男人身上的火焰讓他恐懼，可是一想到弟弟的死，他變得悍然無畏！
“殺死他，殺死他！”
他心中咆哮著，忽然看到一抹紅色出現(xiàn)在視野中。
意識最終消散前，他看到一具丑陋的綠色無頭軀體落在地上。
如同當(dāng)年他殺掉的那一條條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