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有條不紊地行進,靜默隨著鋪在房間的月光白紗而展開。懷幸凝視著熟睡的男孩,輕輕摩挲著他的手指。
與想象中背道而馳的世界令她憤怒,本以為只要螻蟻們看見神便會臣服,顯而易見,他們沒有那種覺悟。
她開始制定各種計劃,皆以失敗告終。他們要她以普通人的思維去考慮問題,可她是神啊,這如何能辦到?
懷幸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指腹劃過小稚果的嘴角,即使如此,一旦開始,神就不會放棄。
她翻過許多古籍史料,耐心聽著一遍遍價值之說,察覺一切問題的根源在于所有低等人包括小稚果都認為自己的存在是污穢,是隨手可棄的垃圾,他們不認可甚至從未幻想過自己的存在是合理且正常的。
在一遍遍教導與生來無法避免的“職業(yè)”中,他們早已將價值當做自己存在的理由,拋棄價值,等于放棄自己唯一活著的理由。沒有人想過讓自己“正?!保切┝粝聛淼娜伺c小稚果一樣,不否定規(guī)矩,將問題推在自己身上:我是個壞人,自私自利。
就這樣,突然闖進低等人世界的她宛如帶著巨大誘惑的惡魔,挑戰(zhàn)他們的底線,只要堅定信念,就不會墮入深淵。她甚至成為他們向高等人表明忠誠的陷阱。
懷幸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那么做,效果只會適得其反,她不能再做一個“惡神”,不能再讓上命成為異類。
她對自己在人們口中的身份毫不在意,她從不懷疑自己所做之事的對錯,她不會有錯,哪怕所有人都說這是錯的,她也會讓這件事成為獨一無二的正確。
就像上命,她要讓它成為世上唯一合理的存在。
懷幸起身要走,看了又看酣睡的男孩,俯身親了下他的額頭,便從房間離開。
夜色已深,萬籟俱寂。懷幸獨自踏上陽臺,鬼頭幽幽浮現(xiàn),聲音輕飄飄的:“千年來的秩序,你真以為會那么容易改變?”
“你沒事嗎?幫我把花園里的蚰蜒收拾干凈。”她懶得看它,極目眺望遠方。
“忠言逆耳,”鬼頭自顧自地說,“生命是有劣性根的,你所做的一切都不如屠殺方便,看看那些丑陋的面孔,他們都會背叛你,投向秩序的懷抱?!?p> “抱著你的大道理去回憶自己是如何變成這副鬼樣子的吧,失敗者沒有話語權(quán)?!睉研覞M不在乎道,“另外,即使我要做的事以螻蟻為主,也并不代表他們就可以凌駕我之上,任何一處都沒可能?!?p> 這次,鬼頭沉默許久,才說:“連親人都選擇背叛,的確是失敗者?!?p> 懷幸頓時聚精會神,注視著它:“我勉強做個聆聽者,你繼續(xù)說?!?p> 它卻不再言語,凝望遠處。
“你錯失了一次得到神之慰籍的機會,鑒于平日你都會惹毛我,所以我要說‘你的確是個失敗者,你的經(jīng)驗就當寶貝藏著掖著好了,永遠都不要讓外人發(fā)現(xiàn)’?!彼囊暰€回到連綿起伏的山脈,低聲自語,“對于生命,我只知道他們都在活著?!?p> 越過千溝萬壑的山林,她看見展翅有百米的巨鷹翱翔于空,萬鳥退避;她看見腐爛的千米蛆蟲身上掛滿尸體,朝著陰暗的沼澤蠕動。
她會做那統(tǒng)領天空的巨鷹,她的子民擁有翅膀后也該俯視萬物,墮落者不配享受神的光輝。
“我還有一個經(jīng)驗,要不要聽聽?”鬼頭忽然又說。
懷幸說:“你講吧,我也有新的東西嘲笑你?!?p> “南境以種族統(tǒng)治,北域則靠信仰下的帝國制,千年來構(gòu)筑的秩序鐵塔堅不可摧,這意味著你至少比其中一方更加霸道。”它吐出一縷黑氣,腐蝕掉陽臺上的花朵,“利刃比鮮花更有力量,王座距地面有些數(shù)不清的臺階?!?p> 懷幸深深地看著它,聽到腳步聲,鬼頭倏時消失,她扭頭看向那朵被腐蝕的花,緘然良久。
“做那個東西不省事吧?”
“接下來呢?”
她回頭看著姐弟二人,眼珠一轉(zhuǎn),對伽漓說:“你來的正好,我打算把這個叛徒預備役給賣了,你出個價?!?p> “真的?”伽漓拍拍伽洵的肩膀,“有人要我倒貼錢?!?p> 懷幸:“要不要我都會塞進去?!?p> 伽洵:“我還在這兒好嗎?”他目光一轉(zhuǎn),慍道,“誰弄壞了我的花?”
懷幸瞧了幾眼:“我說是風吹的你信嗎?”
“什么風?”他伸出手感受,“在哪里?”
“……不知道,和我沒關系?!?p> “得了,重新種吧,你那花本來就不好看。”伽漓坐上陽臺的護欄,風吹撫著暗紅近棕的長發(fā),她盯著懷幸的眼睛,“那個印記是怎么回事?你還好嗎?”
“影響不大,我想短時間內(nèi)找不到低等人不能修行的原因,只好另辟蹊徑?!睉研沂直鄞钤谧o欄上,俯視上命樹四周的花海。
伽洵道:“還是有影響,會隨著人多出現(xiàn)問題?那時你會怎樣?”
“不會出問題,放心好啦。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的以后吧?!彼ь^,滿臉天真無邪。
“……”伽洵無語凝噎,“認真的?”
懷幸攤手:“當然,和我一起走。還有伽漓,你說要去北域?準備好的話明天我送你去,在接到我的命令前,先一無是處地開心地玩吧?!?p> 兩人面面相視,皆不解其意。伽漓詢問道:“這就是下一步計劃。”
“嗯,神累了,所以換個方式,就從北域開始?!?p> 伽洵細細思索著,顯而易見的,作為同一人種,懷幸在南境更有優(yōu)勢。如今跑去北域,是要如何做?
“還要做救世主?”伽漓問出他想說的話。
“我從來都不是救世主,”少女抬首,眸中倒映繁星點點,“你們說救世主要具備什么條件?”
忽有風襲來,混雜著花海的清香,撩人衣襟,她自顧自說:“那是殊瑪和希達女神,真誠不計前嫌,善良而偉大;是包容一切的,不可以有怨言、不能生氣與討厭什么,當出手時必有感化之心。
“這是真神么?不過是傀儡罷了。這些我所能做到的僅僅是偉大,從前沒有神,所以祂們承接一切完美幻想,現(xiàn)在我來了,念螻蟻卑微,就不打破他們的幻想了。但我必須讓他們知道,我是改造者,帶著戰(zhàn)爭與新生,新世界是我行事準則,舊的規(guī)矩與秩序是注定被廢掉?!?p> “這可能嗎?”伽漓蹙額,在不改變自己的情況下與半生人的信仰硬碰硬?
“你覺得不尊我為至高無上,還想得到上命的好處,這可能嗎?”懷幸反問,繼而說,“還有一點,北域信仰在千年里分化出數(shù)個流派,有主惡之神,有毀滅萬物論;而希達女神至始至終善良無可挑剔的,你想想這是為什么?”
她看了眼二人:“到了北域自然就知道了。他們的神沒有意志,但信徒有?!?p> *
翌日天剛蒙蒙亮小稚果就迫不及待地去找懷幸,他滿是希冀地望著她,女孩身后的玻璃窗里,天色朦朧,山脈青黑,林海被云霧遮隱。
“姐姐,你在做什么?”
懷幸桌上一灘泥土,她手中變幻出個巴掌大的人形娃娃,然后拍碎,再繼續(xù)做,周而復始。他朝著她手中的東西探頭瞧去,驚訝道:“我認得這個,是希達女神像?!?p> “嗯,有個無恥的東西在演講?!?p> 小稚果看看視頻里的人,再看她手中的泥人:“他在罵你啊,姐姐不要再看了。”
“我在學習?!睉研疑碜酉蚝罂吭谝伪成希霸趺床蝗バ扌??”
“哦,姐姐不是說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嗎?我就來問問。”
青蛙太經(jīng)從他衣兜里冒出頭來:“對啊對啊,主人可激動了,非要叫我吃蟲子吃飽,說沒時間了,我就算吃東西也不吃那個??!”
小稚果:“那我出去給你抓魚吃?!?p> 懷幸關掉視頻,從抽屜里拿出一部手機:“先學習怎么用,笨果子,明天出發(fā)?!?p> “好!”
她看著人蹦蹦跳跳離開,收回視線落在電子板顯示屏上,冷聲道:“敢這么說我,廢物聯(lián)盟,給我等著,誰還不會罵人啊?!?p> 之后懷幸著手送伽漓入北域的事,夜晚又吩咐藍爾莎等人看好上命,有勾何、風汘在,無需擔心什么意外。她特為自豪地說:“舍不得我吧?我那么讓人瘋狂?!彼疽f喜歡,話到嘴邊想起這詞程度更深。
藍爾莎顰蹙眉梢,張了張嘴,后來只說:“大人多加小心?!?p> 寧惜忙問:“大人什么時候才會回來?”
“不會太久,”懷幸整理完桌上的紙,端詳著她,“你有做一件事的耐心超過三個小時嗎?”
“有啊,我在霧泉山那邊和大蛇玩……”她猛地閉緊嘴巴,意識到懷幸的話是何意思,頓時羞紅了臉頰,她身旁飛舞的精靈立馬捂住臉。
懷幸呵了聲,揚起眉毛:“想得美啊你,我做事你玩得開心,哪片天掉的餡餅?從現(xiàn)在——不,很久之前就開始了,你得跟我好好學習,鑒于你太玩物喪志,必須懲戒,我讓勾何準備了些資料,回來就考,沒及格你就死定了?!?p> “資料?早上的那份?”寧惜想起那宛如天書的資料,有些心虛,“大人,那些字我都沒認會?!?p>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她堅決不聽解釋,“反正我回來之后,不說一千人,給你一百人都管不好的話,等著受懲罰吧。”
“是的,大人,我、我一定好好學習!”寧惜這句話也就最后學習兩個字聲音大,一副沒底氣的模樣。
懷幸無語,內(nèi)心決定以后給她五百人管理,可以的話做個副手,哼,就比自己小三歲,還想玩,自己努力工作,她也別消停!
她最后看了眼洛棲,到底沒說什么。
初晨陽光明媚,懷幸看著從窗戶里照射進來的金色光芒,她將以全新的方式叫十地知曉自己。
卡多莫拉
還是會改的,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寫好,思想斷了線,設定劈了叉,只能靠后邊縫縫補補世界觀才能維持一本完整的書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