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來人往，因為時間早，能看到外出買菜的女人，和不停叫賣的小販。
早起的孩子在人群中追逐穿梭、嬉戲打鬧，這番人間煙火，讓兩個未婚男女看得滿臉溫柔。
二人一路上簡單聊聊各自的情況。
比如賀珩，他知道了崔沂婷父母雙亡，剛出孝就被接進京城。她還有個弟弟，比她小四歲，弟弟六歲的時候在大街上走失。弟弟走失后，父母日夜尋找，因為久找不到，母親瘋了。瘋掉的母親，怪父親沒用，怎么都找不到；怪崔沂婷，為什么走失的不是她；怪自己，一個能把孩子看丟的母親，在她心里根本不該被稱為母親。
有時，母親也會清醒過來，但仍舊在自怨自艾，所有人都告訴她往前看，再生一個。可是在她這里怎么都過不去，終于在某一天獨自尋找的時候，一時想不開撞到別人馬車上重傷不治。
“你……別傷心?！辟R珩笨拙地安慰，“等以后我們境況好些，一起去找弟弟。”
崔沂婷沒想到他會這么說，有些感動，不止有些，是非常感動。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也許永遠找不到。”
“你我也只有這一輩子，幾十年。找不了永遠。”賀珩對這件事也不抱很大希望，但“你說你弟弟六歲了，他該記事了。他如果好好活著應該也在找回家的路，只是年紀小沒法自由行動，所以……”
“我明白。”崔沂婷忽然對未來無限期待，“謝謝你。”
賀珩抿唇笑笑，講起自己的情況。
明面上，他有一個生身母親，在他四歲的時候自縊了。
他生母過世一年后，父親賀衍娶了現(xiàn)在的繼母玉氏。玉氏娘家哥哥為尚書左司中，六品官，任職六年沒挪動。繼母玉氏嫁進來的第二年生下弟弟賀瑕，現(xiàn)在還在讀書。賀瑕兩歲的時候，玉氏又生一女叫賀瑜。
這兩個別看年紀不大，但統(tǒng)一不喜歡哥哥賀珩。平常在府里基本瞧不見他們，就算瞧見了也會躲得遠遠的。偶爾碰上，倆人對他這個兄長也不是敬重，而是橫挑鼻子豎挑眼。
“……當然問題可能在我身上，他們?nèi)侵椅揖痛蛩麄?，絕不可能像別家哥哥那樣照顧弟弟妹妹。他們已經(jīng)比我過得幸福多了，有父母疼愛，還有奶奶、外公外婆的寵愛。都這么幸福了，要再有一個讓著他們的哥哥這世界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崔沂婷看著男人的側臉，忽然心疼起來，突然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地說：“以后，如果孩子們犯錯你不能打他們，就交給我好了，我來教訓。”
賀珩還沉浸在過往，忽然有人勒緊他跑馬的思緒回到了此時此刻。
可能崔沂婷也意識到自己孟浪了，不應該胡言亂語說什么孩子的，但是……
“你不是說可以聊聊未來嗎？”崔沂婷感覺臉有些發(fā)燙，她迅速轉身。
賀珩可能以為她要跑，伸手將人拉住。他的臉也是紅的，他又不是柳下惠也不是出家的和尚，這是他賜了婚的未婚妻，再想到平西侯府，這女人被藥物拿住在他懷里扭動，在他懷里作怪親他。
“咳咳……你打算生幾個孩子？”賀珩壓住心底的熱意，問她。
崔沂婷覺得自己渾身都在冒汗，她有些試探之意道：“四個……”
“這么多嗎？”賀珩沉吟，“三個。”
“不是都說多子多福嗎？”話題終于有些平穩(wěn)，崔沂婷內(nèi)心謝天謝地。
“你想要四個兒子？”賀珩很驚奇。
“……等我老了有四個兒媳陪著我，還有一堆小孫子，那晚年生活一定快活?！贝抟舒谜f。
“你已經(jīng)想到那么久以后了?！辟R珩說著看向遠處，他們從太傅府一路走來，內(nèi)城走到盡頭就是外城。
外城可是什么狀況都有，不干凈也不安全，但是倆人直接去戲樓看戲又或者去茶樓聽書，那就要同處一室。盡管倆人是未婚夫妻，在沒成婚前還是不要獨處的好，于名聲有礙。
“我?guī)闳ツ抢镎菊?。”賀珩拉著崔沂婷的手，這樣的接觸于未婚夫妻而言，不算越矩。
崔沂婷看了看他指的方向，“城墻？女兒家能登上去？”
“你忘了，我現(xiàn)在是御林軍。即便以后只在宮中行走，這城墻也是能登上去的?！辟R珩自信地說：“我?guī)闳サ歉??！?p> 崔沂婷心中不安，怕無法上去還被京兆尹抓起來判刑。她一介民女可能沒什么，這人如今是御林軍，要是被皇帝知道了，打一頓都是輕的。
崔沂婷又想到他的另一個身份，這人可能是皇四子。
不對，如果真是皇四子，皇帝怎么可能允許他娶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
她都糊涂了，就在她絞盡腦汁，賀珩已經(jīng)跟城墻守衛(wèi)達成協(xié)議，倆人一起登上了城墻。
登上城墻的那一刻，視野驟然開闊，心胸都像是被打開了一般。站在城墻之上，除了能看到縱橫交錯的人間院落，還有遠處的山林湖泊，風吹過來，帶著遠處的味道，那味道不知是來自大江大河，還是來自腳下的煙火？
“真好看！”崔沂婷說：“這樣的畫面，國泰民安、五谷豐登，誰看了都會喜歡。”
賀珩也同樣看著遠處，“當真是江山如畫，風光無限?！?p> 倆人在城樓上站了一盞茶的時間，然后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城樓。
他們心中都被那畫卷震顫著，崔沂婷甚至有些回味，惦記著黃昏再來看一次，上元夜再來看一次，身邊還要有他。
回頭去看慢吞吞的賀珩，卻見賀珩追上來，拉了她的手說：“我?guī)闳€地方，我們再聊聊。”
崔沂婷有預感，他要說他的身世。
他不能不說，因為這他二人的性命。盡管來前她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到了此時仍舊忐忑不安，他會怎么選？是安于現(xiàn)狀，還是豁出去八百個心眼子拼一拼？
如果倆人經(jīng)過正常的媒妁流程成婚，或許崔沂婷不愿意他去冒險。
但這種事由不得他們，所有人都去了各自的棋格，他們被逼著也已落下一子，這一子將他二人綁在一起，若不拼一把，現(xiàn)在是被拿捏婚事，將來就是被拿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