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這下看清了,仰面躺在地上的,果然是衙門的老更夫老張頭。這老張頭在衙門打更幾十年了,婆姨死得早,也沒給他留下個后,他又喜歡天天喝上幾兩,整天醉眼朦朧的沒個清醒的時候,幾百文打更賺的月錢都扔進酒杯里了。家徒四壁,想再討一房媳婦,誰家也不愿把閨女給他受窮。所以光棍一條過了大半輩子。好在他打更很負責(zé),從來不出錯。所以衙門也就一直留著他。
瞧他歪睡在小巷這樣,難不成喝醉了?
老漢嘴里叫著:“老張頭,在哪里灌飽了黃湯,跑這挺尸哩?快起來,早晨地上涼,當(dāng)心你這把老骨頭!喂!老張頭!”
他嘴里叫著,蹲下身去搖他,又伸手去拍他的臉,想把他叫醒。著手處冰涼滑膩,昏暗間看不清是什么,抹了一把拿起來湊到眼前,沒等看清是什么,便已經(jīng)聞到了一大股的酒味和嘔吐物的酸味。
“哎喲我的娘喲,你個死老張頭,吐了一身,害得我抹了一手!沒有量就別喝那么多,怎么樣,這下玩完了吧?躺地上動不了了吧?嘿嘿嘿,得嘞,我后面這春卷也不賣了,把你扶回家吧!起來!起來?。??”
老漢抓著老張頭的一條胳膊,想把他拉起來,可是,他發(fā)現(xiàn)老張頭的胳膊硬梆梆的,擱在肩膀上不會彎!拉他起來也不是半個身來,而是整個人直挺挺起來!
老漢覺得蹊蹺,往他臉上望去,晨曦中,一雙眼睛一動不動直勾勾盯著前方,嚇得他一哆嗦,趕緊將老張頭放下,這可不是活人的眼睛,他心中打了個突,——難道,難道這老家伙,死了嗎?
老漢一顆心狂跳起來,顫抖著手,哆哆嗦嗦去探他的鼻息。
這一探之下,竟然氣息全無!
“我的媽呀!”老漢慘叫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倒爬了幾步,轉(zhuǎn)身起來,撒腿就跑,冷不丁拌在自己擱在地上的挑擔(dān)子上,連人帶擔(dān)子摔倒在地。
老漢顧不得挑子了,飛快地爬了起來,長聲喊叫著往小巷盡頭沖去:“死人了!打更的老張頭死在小巷里了!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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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策和賀蘭冰帶著捕快跟著知縣大老爺來到命案小巷里時,小巷兩邊已經(jīng)擠滿了人,嘰嘰喳喳議論著,跟炒黃豆灑進了水似的。
這條街的里正最先得到消息的,立馬趕來,發(fā)現(xiàn)老張頭果然已經(jīng)死了,于是帶人把小巷兩頭堵住了,不讓人進來,同時派人報官。
知縣老爺出現(xiàn)場只是做做樣子,所以他的大轎停在了小巷口處,轎子旁擺上一把交椅,人坐在椅子上,品著茶等兩位師爺勘查現(xiàn)場。
司徒策手里提著布包裹的現(xiàn)場勘查檢驗箱,和賀蘭冰還有幾個仵作進了小巷。
遠遠看見尸體了,司徒策站住了,對賀蘭冰道:“芙蓉兄,現(xiàn)場勘查和尸體檢驗讓我來吧,你們在這等我就行了。”
賀蘭冰皺了皺眉:“尸檢還是交給仵作,現(xiàn)場勘查,咱們兩一起做吧。”
司徒策搖頭道:“芙蓉兄,不是我不信任你,我?guī)煾附涛业姆ㄐg(shù),必須在旁邊沒有旁人的情況下施展。而且人越少進入現(xiàn)場,準確率就越高。等我檢查完之后,再叫你過來。至于尸檢,我相信我比仵作更勝任?!?p> 賀蘭冰聽罷,微微點頭:“既然如此,那就有勞了,我在這里等你,有什么需要盡管叫我。”
“行!”
司徒策貼著墻角凝神觀察地上的痕跡,慢慢往前走,這樣可以避免破壞在路中間可能存在的嫌疑犯的腳印。按照正規(guī)檢驗,應(yīng)該是用架空的木橋過去,避免破壞痕跡,也避免遺留一些勘驗人員自身的微量物證。但是現(xiàn)在還沒有制作這方面的器械,他決定還是找時間定做一架。
來到尸體旁邊,這是一個老人,花白的頭發(fā)十分散亂,頭巾也脫了,仰面躺著小巷當(dāng)中,臉上胸前和地上都滿是嘔吐物。一身短衫褂子,胳膊露著,倒也有些肌肉。地上散落一些血跡,不遠處有一面銅鑼,棒槌扔在墻角。
搜索之后,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別的物證。他蹲在尸體旁邊,尸體滿身酒味,還有嘔吐物的酸味,司徒策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開始進行尸體體表檢查。
檢查四肢關(guān)節(jié),發(fā)現(xiàn)尸僵存在各關(guān)節(jié),尸僵存在背部,指壓褪色。眼角膜基本透明,這些提示死亡時間應(yīng)該不超過十二小時也就是六個時辰。他又取出溫度計測量了死者的肝溫,綜合判斷,死者的死亡時間是十小時到十二小時左右。也就是二更天的時候。
死者手指甲和腳指甲發(fā)紺,這是提示存在窒息的征象。褲襠濕了一大片,還有大便的味道,死者大小便失禁,這是一般死亡都會出現(xiàn)的。
翻開眼瞼,發(fā)現(xiàn)瞼結(jié)膜、球結(jié)膜均有散在出血點,這是窒息死亡的又一征象。
口鼻腔有形狀種類不易辨認的嘔吐物阻塞,口唇青紫腫脹,后腦有一個裂創(chuàng),創(chuàng)口附近有血痂,后腦的地上有一小灘血泊。
司徒策打開檢驗箱子,取出棉簽,分別提取了地上的幾處血痕和死者后腦創(chuàng)口處的血痕。取出抗人血紅蛋白檢測試劑條檢測,發(fā)現(xiàn)均是人血。再用ABO血型檢測卡進行檢測,均是B型血,而且死者后腦傷口處的血型也是B型。
這些血跡都是死者留下的?司徒策沒有倉促得出這個結(jié)論。因為血型只能作排除認定,不能做同一認定。
司徒策仔細檢查了死者的雙手指甲,在死者的右手手指指甲縫里,發(fā)現(xiàn)了幾片淡紅色肉末!雖然從現(xiàn)在來看,死者可能是醉酒嘔吐誤吸入嘔吐物導(dǎo)致窒息死亡,意外的可能性比較大,但是司徒策還是謹慎地提取了指甲縫里的肉末。
司徒策招手將賀蘭冰叫了過來。道:“我已經(jīng)勘查完了。我基本上沒有移動現(xiàn)場的東西,除了提取一些血樣之外。所以不影響你的勘查。”
賀蘭冰道:“你查出來了嗎?死者是怎么死的?”
司徒策掃了一眼現(xiàn)場,沉聲道:“目前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他殺的痕跡,初步懷疑是死者喝醉酒之后嘔吐,隨即跌倒,跌傷后腦后昏迷,嘔吐物堵塞口鼻而死。”
跟在賀蘭冰身后的一個老仵作嘆了口氣:“唉!老張頭是個酒鬼,天天喝得醉醺醺的,我就曾跟他說過,不要這樣喝,要不然,終有一天會死在酒上,這不,果不其然吧!”
賀蘭冰手中金色折扇搖了幾搖,問司徒策道:“這么說來,老張頭是死于意外?”
“目前來看,這種可能性比較大,但是,最終死因需要進行尸體解剖才能認定,或許是腦外傷合并窒息而死,也或許是單純的窒息死亡,腦震蕩只是讓他昏迷失去自救能力??傊罱K死因,在尸體解剖之后,我會給你一個準確的答復(f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