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斗琴
“嗯?小白臉?”
羅彬瞇起眼睛,瞳孔在驟然亮起的聚光燈下微微收縮。
他顯然低估了剛才那個紈绔子弟的執(zhí)著程度和厚顏無恥的下限。
看著對方一身剪裁考究、在強光下幾乎反光的白色燕尾服,如同開屏孔雀般端坐在那架施坦威三角鋼琴前,羅彬心頭那點僅存的、打算“靜觀其變”的耐心徹底煙消云散。
“各位尊貴的來賓!”
小白臉,姑且稱之為白孔雀吧,拿起面前鍍金的立式麥克風,刻意調整出一個自認為低沉而富有磁性自認為的嗓音,聲音透過頂級的音響系統(tǒng)傳遍整個陷入死寂的舞廳,帶著一種舞臺劇般的浮夸,
“請原諒我冒昧地打斷了大家的雅興!但此刻,我的心臟正被愛神之箭穿透!就在這方寸之地,在這命運般的舞池里,我遇見了一位讓我的靈魂為之震顫、讓我的世界瞬間被點亮的女神!”
他的目光,如同舞臺上精準的追光燈,越過騷動不安、表情各異的人群,直直地、無比做作地、帶著不容置疑的“深情”,鎖定在了——大力的身上!
“她如同誤入凡塵的月之精靈,她的光芒讓這世間萬物黯然失色!”
白孔雀的聲音飽含“情感”,仿佛在朗誦莎翁的十四行詩,
“遺憾的是,她尚未知曉我這份熾熱如熔巖的愛意!所以,我懇請諸位見證,我要在此,用這世上最純粹的語言——音樂,向她傾訴我的衷腸!希望這流淌的音符,能叩開女神的心扉,讓她接受我這顆卑微而虔誠的心!”
他甚至還裝模作樣地按了按自己心臟的位置。
話音剛落,“唰!唰!”又是兩道雪亮的聚光燈精準無比地投射下來,將站在舞池邊緣、被這突如其來的“表白”搞得一臉茫然甚至帶著一絲荒謬感的大力,以及她身邊臉色已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的羅彬,徹底暴露在所有人的視線焦點之下!
嗡——!
整個舞廳瞬間被點燃了!竊竊私語變成了巨大的喧囂!
“哇塞!現(xiàn)場告白!太浪漫了吧!”
“女主角是誰啊?好漂亮!”
“旁邊那個大個子是她男朋友?看著有點兇啊…”
“嘖嘖,三角戀?修羅場?今天這派對值回票價了!”
“快拍快拍!發(fā)朋友圈!”
羅彬感覺一股邪火“噌”地一下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當著他這個正牌(男友的面撬墻角!還搞這么大陣仗!
這已經不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了,這是把他的臉按在地上反復摩擦,還招呼所有人來圍觀!
他的拳頭在身側瞬間攥緊,指關節(jié)發(fā)出“咔吧”的輕響,手臂上的肌肉線條繃緊隆起,一股想要沖上臺把那架昂貴的鋼琴連同上面那只花枝招展的“白孔雀”一起砸個稀巴爛的沖動在血管里瘋狂叫囂。
他甚至能感覺到周圍投射過來的、帶著同情、憐憫、幸災樂禍或純粹看熱鬧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他背上。
(羅彬內心火山噴發(fā):我艸你大爺!撬墻角撬得這么理直氣壯?還他媽搞舞臺?。?!當老子是空氣做的背景板?!)
然而,殘存的理智和前世在復雜場合磨練出的隱忍瞬間壓倒了這股暴戾。
沖上去揍他一頓固然解氣,但太粗魯,太掉價,更會讓大力陷入尷尬的境地,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這絕不是他想要的。
既然對方想玩“高雅”,想用音樂來“決斗”,那好,他羅彬奉陪到底!
他要讓這只“白孔雀”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實力碾壓!什么叫在關公面前耍大刀!
“各位,請安靜!”
白孔雀顯然很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他優(yōu)雅地抬起手,向下壓了壓,示意人群噤聲。
然后,他深情款款地看向大力,拋出一個自詡能迷倒眾生的油膩媚眼,完全無視了旁邊那個散發(fā)著危險氣息的“背景板”,修長的手指輕輕落在了黑白琴鍵上。
當?shù)谝粋€音符流淌出來時,羅彬緊繃的嘴角就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
“呵…搞了半天是《夢中的婚禮》?”
他幾乎要嗤笑出聲。
這首理查德·克萊德曼的經典曲目,旋律優(yōu)美,難度適中,是鋼琴初學者裝X泡妞的“裝逼神曲”。
他原以為對方敢搞這么大陣仗,好歹也得彈個李斯特的《鐘》或者肖邦的《革命》來震震場子
結果就這?
就這?!
羅彬感覺自己受到了智商和審美的雙重侮辱。
悠揚、略顯甜膩的琴聲在頂級音響的放大下,充滿了整個空間。
不得不說,在聚光燈的加持下,一身白衣、故作深情的白孔雀,配合著這首耳熟能詳?shù)睦寺?,確實抓住了不少年輕女孩的心。
幾個感性的女生甚至雙手合十放在胸前,眼中閃爍著星星,發(fā)出低低的贊嘆:
“好帥…好浪漫啊…”
羅彬的心微微提了一下,下意識地側頭看向身邊的大力。
他最擔心的就是大力會被這種膚淺的“浪漫”打動。
然而,當他看清大力的表情時,懸著的心瞬間落回肚子里,甚至有點想笑。
大力的臉上,非但沒有絲毫感動、羞澀或者動搖,反而清晰地浮現(xiàn)出一種……毫不掩飾的厭煩!
她的眉頭微蹙,眼神里充滿了對這種“表演”的不耐和審視,仿佛在看一場漏洞百出的拙劣實驗。
她甚至還微微撇了撇嘴,這個細微的表情被羅彬精準捕捉到。
?。_彬內心OS:哈哈哈!干得漂亮大力!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會被糖衣炮彈打動的傻白甜?。?p> 羅彬猛然想起,就在不久前,大力在公寓里吐槽趙海棠時提過:
“最煩這種在大庭廣眾之下,用音樂、鮮花或者詩歌進行所謂的‘浪漫表白’,本質上就是一種情感綁架!利用圍觀者的起哄和道德壓力,迫使對方在慌亂或尷尬中做出違心的回應。這是對個人意愿的極大不尊重,效率低下且毫無邏輯美感!”
當時她還列舉了三個心理學實驗來佐證這種行為的負面效果。
想到這里,羅彬看向臺上那位沉浸在自己“深情演奏”中的白孔雀,眼神里充滿了深切的同情:
可憐的孩子,你精準地踩在了大力最反感的雷區(qū)上,還蹦迪!很好,請繼續(xù)你的表演,看你還能玩出什么花來!
舞廳內的巨大變故,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漣漪迅速擴散到了外面的泳池區(qū)。
剛剛端著一大盤烤肉、一路吃過來的張偉,被舞廳里傳出的音樂和喧嘩吸引,擠到門口往里一看,頓時瞪大了眼睛。
“我勒個去!”
張偉嘴里的烤肉都忘了嚼,
“撬墻腳?!還當著人家男朋友的面搞這么大排場?!太囂張了吧!”
他正義感瞬間爆棚,擼起袖子就想往里沖,
“光天化日…不對,燈光璀璨之下,還有沒有王法了!讓本大律師來主持公…嗯?”
他腳步猛地一頓,眼珠滴溜溜一轉,臉上露出了招牌式的、帶著幾分猥瑣的精明笑容:
“等等!這可是絕佳的案源??!感情糾紛!當眾羞辱!精神損害!嘿嘿嘿…”
他仿佛看到了漫天飛舞的律師費鈔票。他立刻轉身,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去尋找“援兵”——這種時候,必須拉上最能打的!
沒幾分鐘,風風火火的一菲就被張偉連拉帶拽地拖了過來,身后還跟著唯恐天下不亂的美嘉、一臉好奇的咖喱醬以及……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來、手里還端著杯雞尾酒看戲的美嘉。
“讓開讓開!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小白臉,敢當面撬我胡一菲學生的墻角!活膩歪了是吧?!”
一菲人未到聲先至,那標志性的、帶著殺氣的女高音瞬間蓋過了舞廳里的音樂余韻和議論聲。
她如同摩西分海般推開人群,一進來就看到了舞臺上那個穿著刺眼白色燕尾服、正搖頭晃腦彈奏鋼琴、眼神還一個勁兒往大力身上瞟的“白孔雀”。
“淫賊受死!!”
一菲的怒火瞬間被點燃到MAX!她一聲暴喝,右腳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地面仿佛都震動了一下,右手閃電般抬起,五指成爪,空氣似乎都發(fā)出了被撕裂的尖嘯——標準的彈一閃起手式!
目標直指臺上那只“開屏的孔雀”!
羅彬和大力被這聲石破天驚的大喝嚇得一哆嗦,兩人齊齊回頭,看到一菲那副“佛擋殺佛,神擋殺神”的恐怖氣勢,臉色都變了!
“一菲姐!冷靜??!冷靜!”
羅彬一個箭步沖上去,死死抱住一菲已經蓄滿力的胳膊,感覺像是抱住了一臺即將發(fā)射的火箭炮!
“是啊胡老師!打人不提倡!會觸犯《治安管理處罰法》甚至《刑法》的!故意傷害罪量刑標準是……”
大力也急忙上前,用她最擅長的法律條文進行理性勸阻。
“沒關系!”一菲咬牙切齒,眼睛噴火地盯著臺上,
“真出了事兒讓張偉給他辯護就行!保證讓他‘合法’地吃夠苦頭!”
“讓張偉辯護?!”
羅彬和美嘉子喬同聲地驚呼,聲音都變了調,
“你想牢底坐穿?。?!”
“我是說讓張偉給那小白臉辯護!”
一菲沒好氣地吼道,
“就他那業(yè)務水平,白的都能說成黑的,死的都能說成活的!保證讓那小子有理變沒理,賠了夫人又折兵!”
張偉在一旁挺起胸膛,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鏡,一臉“專業(yè)”:
“咳咳,胡女士,請注意措辭。我的專業(yè)素養(yǎng)是毋庸置疑的!只要律師費到位,我保證讓被告方感受到法律…呃…正義的溫暖!”
他已經開始心算這場官司能賺多少了。
羅彬、大力加上美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連哄帶勸外加羅彬的物理阻攔,才勉強把暴怒的人形兇器一菲安撫下來,讓她暫時收起了彈一閃。
“一菲姐,你不用這么生氣,”
羅彬喘了口氣,看著臺上即將結束演奏的白孔雀,眼神變得銳利而冰冷,
“跳梁小丑而已,我還不放在眼里?!?p> 大力也點點頭,語氣平靜中帶著一絲無奈:
“是啊胡老師,類似的套路趙海棠早就用爛了,從《致愛麗絲》到《卡農》再到他自己寫的那些…嗯…‘詩朗誦’,我都快產生抗體了。就當是一場免費的、行為藝術式的社會心理學觀察樣本好了?!?p> 她甚至拿出手機,打開了錄音功能。
一菲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兩個“沒心沒肺”的家伙,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你們兩個沒心沒肺的!這是公然在挑撥你們的關系!是在打你們的臉!更是在打我這個介紹人的臉!你們就不能有點正常人該有的憤怒、委屈或者…至少是尷尬的反應嗎?!這口氣你們能忍?!”
羅彬和大力對視一眼。
大力是純粹的理性分析,覺得為這種低效行為生氣是浪費時間。
而羅彬呢?他當然生氣,氣得想拆了那架鋼琴!
但一菲的話像一盆冷水,讓他更加清醒地意識到,光生氣沒用,他要反擊!要用對方最擅長、最引以為傲的方式,給予對方最徹底的、毀滅性的打擊!
安撫下情緒依舊激動的一菲,羅彬銳利的目光掃過全場。
當他的視線落在吧臺處一個銀質托盤上擺放的免費供應的精致香煙和長柄火柴時,眼前驟然一亮!
他分開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向吧臺。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拿起一根未開封的香煙,然后轉身,目光堅定地走向舞臺。
“你抽煙?”
大力看著羅彬手中的香煙,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清澈的眼眸里閃過一絲不認同。
“當然不是,”
羅彬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大力,嘴角勾起一抹神秘而自信的弧度,眼神里燃燒著一種名為“戰(zhàn)意”的光芒,
“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道具而已??春昧?,大力?!?p>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如果羅彬前世那幾個“逆子”在此,一定會瞬間興奮起來——這個表情,這個語氣,是他們兒子要開始“裝13”的前兆!而且是最高段位的那種!
臺上,白孔雀一曲終了,以一個極其夸張的、手臂高高揚起的姿勢結束了演奏。
嘩——!
掌聲和口哨聲瞬間響起,雖然并非全場熱烈,但在他自己看來,這已經是對他“深情”和“才華”的極大肯定。
他優(yōu)雅(自認為)地站起身,如同凱旋的王子,向四周微微鞠躬致謝,然后目光灼灼地、目標明確地直奔臺下的大力而來。
他臉上帶著志在必得的笑容,仿佛已經看到女神被他的“才華”和“浪漫”征服,即將投入他的懷抱。
然而,他的腳步在距離大力身前還有五米的地方,被一堵突如其來的、沉穩(wěn)如山的“肉墻”擋住了去路。
是羅彬!
羅彬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只是肩膀看似隨意地一撞,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就讓白孔雀踉蹌著向旁邊趔趄了好幾步,精心打理的頭發(fā)都散亂了幾分,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變成了錯愕和羞怒。
羅彬則像沒事人一樣,徑直走上了舞臺,在所有人驚愕、好奇、不解的目光注視下,沉穩(wěn)地坐在了那架價值不菲的施坦威三角鋼琴前。
他調整了一下琴凳的位置,坐姿挺拔而放松,帶著一種與龐大身軀不符的優(yōu)雅。
然后,在萬眾矚目下,他慢條斯理地將那根未點燃的香煙,輕輕地、穩(wěn)穩(wěn)地放在了鋼琴內部共鳴箱上方、靠近高音區(qū)琴弦的位置。
他活動了一下修長而有力的手指,指關節(jié)發(fā)出清脆的“噼啪”聲。
他回過頭,目光穿過炫目的燈光,精準地找到了臺下的大力。
他對她眨了眨眼,那眼神里充滿了自信、安撫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溫柔。隨即,他的目光轉向臺下臉色鐵青、眼神怨毒的白孔雀,嘴角勾起一個冰冷而充滿挑釁的弧度。
他的聲音透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整個寂靜下來的舞廳,帶著一種宣告般的決絕,他只是用所有人都能聽懂的、平靜卻充滿力量的聲音說道:
“這是你選的…混球!”
話音落下的瞬間,羅彬的雙手如同被賦予了生命,猛地按在了黑白琴鍵之上!
錚——?。?!
第一個音符,不是舒緩的前奏,而是如同驚雷炸響,帶著撕裂一切的狂暴力量!緊接著,一連串急促、密集、如同暴風驟雨般傾瀉而下的音符,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精準度從羅彬的指尖瘋狂涌出!那不再是《夢中的婚禮》的纏綿悱惻,而是如同千軍萬馬奔騰,如同驚濤駭浪拍岸,如同火山巖漿噴發(fā)!
《野蜂飛舞》!
而且是經過改編,難度更上一層樓,速度更快,節(jié)奏更復雜,情感更狂放的版本!
?。▍⒖肌逗I箱撉賻煛?900與爵士樂大師斗琴的第三輪,那種令人窒息的技巧與激情?。?p> 隨著這狂放不羈、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音樂在頂級的音響系統(tǒng)中轟然炸開,整個舞廳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干了!
所有的竊竊私語、所有的議論紛紛、所有的呼吸聲,甚至空氣本身流動的微響,都被這狂暴的音符洪流徹底淹沒、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滾圓,嘴巴無意識地張開,目光死死地鎖定在鋼琴前那個龐大卻異常靈活的身影上,鎖定在他那雙在琴鍵上化作一片模糊虛影的手上!
那雙手,與其說是在彈奏,不如說是在搏斗!在與極限的速度搏斗,在與復雜的指法搏斗,在與那架鋼琴本身所能承受的物理極限搏斗!
每一個音符都清晰無比,顆粒感十足,卻又緊密相連,形成一股摧枯拉朽、勢不可擋的音樂洪流!
那磅礴的氣勢,那炫目到令人絕望的技巧,那傾注其中的憤怒、驕傲和不屈的戰(zhàn)意,讓每一個聽到的人都感到靈魂震顫!
白孔雀原本就因為憤怒而顯得有些蒼白的臉色,此刻已經變得如同刷了層白漆!
冷汗如同開了閘的洪水,瞬間浸濕了他的鬢角、后背,順著臉頰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砸在他昂貴的白色西裝上,洇開深色的印記。他卻渾然不覺,眼睛死死地盯著羅彬那快得只剩殘影的手指,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縮成了針尖!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他從小練琴,師從名家,當然知道這首《野蜂飛舞》的原版有多變態(tài)!
更知道臺上這個“胖子”此刻演奏的版本,其速度和技巧要求簡直是逆天級別!
這根本不是人類能達到的速度!這需要怎樣恐怖的手指獨立性、爆發(fā)力、耐力以及對琴鍵精準到毫米的控制力?!這簡直是……怪物!
他引以為傲的《夢中的婚禮》在這狂暴的樂章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的涂鴉!他感覺自己精心構筑的“音樂才子”人設,連同那身刺眼的白西裝,都在這一刻被臺上那個男人用音符撕成了碎片,踩進了泥里!
巨大的羞恥感和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
他感覺雙腿發(fā)軟,幾乎站立不住。他艱難地轉動僵硬的脖子,看向四周——沒有一個人看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狂熱、崇拜、震驚,牢牢地吸附在舞臺上那個如同戰(zhàn)神附體般的身影上!他就像一個小丑,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被遺忘在了自己制造的聚光燈陰影里。
趁著所有人的心神都被那驚世駭俗的演奏所吸引,白孔雀慘白著臉,低著頭,像一條喪家之犬,灰溜溜地、悄無聲息地擠開人群,逃離了這個讓他顏面掃地的修羅場。
正如他“悄悄”地來,帶著滿身的狼狽和破碎的自尊,又“悄悄”地消失在人群之外。
這一刻,舞廳內,無論是懂鋼琴、知道這首曲子代表著怎樣地獄級難度的人,還是完全不懂鋼琴、只覺得剛才那首“夢中的婚禮”挺好聽的吃瓜群眾,都被眼前這一個人、一架琴所制造出的、如同交響樂團齊鳴般的磅礴氣勢和令人窒息的技巧徹底震撼了!
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當羅彬的雙手以一個雷霆萬鈞的和弦,如同重錘般狠狠砸在琴鍵上,終結了這場持續(xù)數(shù)分鐘、卻仿佛有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的音樂風暴時——
轟?。。?p> 整個舞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絕對的寂靜!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所有人都還沉浸在剛才那場音樂的狂轟濫炸中,大腦一片空白,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聚光燈下,羅彬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臉色因為體力和精神的巨大消耗而顯得有些蒼白,手指甚至在微微地痙攣顫抖。
他緩緩地、帶著一種儀式感地抬起微微顫抖的右手,伸向那根靜靜躺在琴弦上的香煙。
在無數(shù)道目光的聚焦下,他做了一個讓所有人再次屏住呼吸的動作——他并沒有用火柴,而是將香煙的過濾嘴一端,輕輕地、穩(wěn)穩(wěn)地,伏身貼在了那幾根因為剛才高速、劇烈、長時間敲擊而變得滾燙無比的高音區(qū)琴弦上!
嗤…
一聲極其輕微、但在極度寂靜中卻清晰可聞的輕響傳來!
當羅彬將手抬起來時,奇跡發(fā)生了——那根香煙的過濾嘴接觸琴弦的部分,赫然冒出了一縷極其細微、卻真實存在的青煙!
而煙頭,正閃爍著一點橘紅色的、微微跳動的火光!
它被點燃了!
這一點微弱卻倔強的火光,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引爆了整個舞廳積蓄已久的情緒!
嘩!?。。。。。。。。。?!
山呼海嘯般的掌聲、尖叫、口哨聲如同被壓抑了千年的火山,轟然爆發(fā)!瞬間掀翻了舞廳的屋頂!所有人都瘋了!
他們跳著,叫著,用力地拍著手,臉上充滿了狂熱和不可思議!看向羅彬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個降臨人間的音樂之神!
“Bravo?。。 ?p> “我的上帝!我看到了什么?!”
“神跡!這絕對是神跡!”
“太帥了!太牛逼了!!”
“錄下來了嗎?!快發(fā)抖音!絕對爆火!”
整個派對的氣氛在這一刻被推向了最瘋狂、最熾熱的頂點!所有人都在為這無與倫比的表演、這驚世駭俗的技巧而歡呼、慶祝!
只有一個人,大力,在最初的震撼和與有榮焉的驕傲之后,敏銳地捕捉到了羅彬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極不正常的蒼白和他微微顫抖的手指。
她的心猛地一沉!一個不妙的念頭瞬間劃過腦海!
“不好!”
大力臉色驟變,再也顧不上其他,撥開狂歡的人群,像一只靈活的小鹿,不顧一切地朝著舞臺中央那個被掌聲和燈光包圍的身影沖了過去!
舞臺中央,羅彬舉著那根被琴弦點燃的香煙,微弱的火光在他指尖跳躍,映照著他汗?jié)竦膫饶槨?p> 他微微仰著頭,閉著眼,胸膛依舊在劇烈起伏,感受著這屬于他的、用實力和怒火贏來的高光時刻。
震耳欲聾的歡呼如同溫暖的潮水包裹著他,驅散了剛才的憤怒和憋屈。
當他的目光穿過迷離的光影,看到那個不顧一切向他奔來的纖細身影時,羅彬的臉上,努力擠出了一個疲憊卻無比滿足的微笑。
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對著沖到他面前的女孩,用只有她能聽到的、帶著一絲喘息和沙啞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
“大力…我…我沒給你……丟臉……吧?”
話音未落,羅彬只覺得眼前一黑,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瞬間抽空,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軟倒。
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而柔軟的懷抱,一股熟悉的、令他無比安心的、淡淡的蘭花香氣溫柔地包裹了他……
“好香……”
這是他腦海中最后閃過的念頭,隨后便徹底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