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流動紅旗沒了
周末,打靶總成績出來了,一周的打靶訓(xùn)練暫時告一段落。
伍六一打回到宿舍之后,神色就一直不對,時不時地看著墻上那面“先進班集體”小旗發(fā)愣。
他忽然聽到有人進來,回頭一看,是七班的成才,以為是找許三多的,開口就說:“許三多不在!”
成才卻說道:“我不找許三多,我們班長讓我來的?!?p> 伍六看見成才的眼睛一進門就盯住了墻上的那面小旗,他就已經(jīng)知道了。
“他火上梁似的干什么?待會兒我親手送過去!”
成才壓著心中的高興說道:“我們班長說,還是悄沒聲拿走就算了?!?p> “你這叫悄沒聲嗎?……用得上悄沒聲嗎?這玩意本來就是輪流掛的?!?p> 成才摘下了旗,看了看伍六一嚇人的臉色,只能掏出一支煙遞了過去。
伍六一沒接煙:“你們班長沒告訴你嗎?這旗不能單手拿,它大小是個榮譽?!?p> 成才有點尷尬了,不敢再招惹他,笑笑就走了。
被拿走的那旗,在三班實在是掛得太久了一些了,連墻上都有清晰的印痕。
雖然許三多這兩天的打靶不斷進步,可是畢竟剛開始,雖然不像以前那樣全部跑靶,只是成績依然是不合格,導(dǎo)致全班都被拖了后腿。
這是三班第一次被七班比了下去,氣得伍六一朝著空氣狠狠地錘了幾拳。
白鐵軍看見了,安慰道:“伍班副,別這樣,空氣是無辜的,要不……我出去給你定做一個?”
伍六一狠狠地瞪了一眼:“你敢?你要是敢拿回來,我蒙你臉上!”
……
連長高城和指導(dǎo)員洪興國是全連唯一有權(quán)利住單間的人。
十幾平方米的一間房,因為連帶音響等家具,都只放了簡單的幾件,加上一臺沒有用過的跑步機,反而顯得房間里空蕩蕩的。
高城和史今進行了一場私底下的會談。
會談的主題是,高城想讓許三多離開鋼七連,因為他這兩個月的表現(xiàn),讓高城十分擔(dān)憂。
高城冷冷地看著史今,看著這個他最優(yōu)秀的班長。
“我不會堅持要他走,他還是鋼七連的人,去了炊事班……或者生產(chǎn)基地,也是鋼七連的兵,他們說愿意要,檔案可以暫時不轉(zhuǎn)……”就這份吞吞吐吐來說,高城簡直已經(jīng)破天荒第一次了。
史今:“不行。連長?!?p> 說了沒幾句,高城又要暴跳如雷了:“誰去都可以!他去就不行?”
史今道:“誰去都可以。他去,尤其這個時候去,我們就是徹底否定他作為戰(zhàn)斗人員的價值?!?p> 高城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轉(zhuǎn)回來時已經(jīng)有些狐疑:“啥?戰(zhàn)斗人員!他有你說的那個價值嗎?我看兵的眼神不如你。說真的,他有你說的那個價值嗎?”
史今不想說謊,誠實地說道:“我……我暫時還沒有看出來?!?p> “我靠!”如此有失身份地大喊一句臟話后,高城的惱怒也超過了臨界點,拿起桌子上了一瓶礦泉水就扔了過去,“我已經(jīng)讓步了!我容許他在七連待著!只要他的成績不記入本連——尤其是你們班的作訓(xùn)成績!我不想被這么一個……心理上的侏儒廢掉我一個最好的班長!”
史今吞吐到了結(jié)巴的程度,因為他維護的那個人實在沒給他任何的希望:“我……我想我們都是心理上的侏儒……我是說,曾經(jīng)是。所以……所以應(yīng)該給他個機會,讓他能……至少能……長高一點?!?p> 高城逐漸冷靜下來,更確切地說,是冷淡下來,沒人愿意總重復(fù)一個話題:“你還要維護他嗎?”
史今堅定地點頭:“連長,就像您維護我一樣,我也會一直維護我的兵。”
高城因為史今,因為訓(xùn)練成績,他對許三多已經(jīng)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
“你堅持?”
史今長噓了一口氣,才把最后的三個字說完:“我堅持?!?p> 高城轉(zhuǎn)身看著窗外:“那你走吧?!?p> 史今猶豫了一下,規(guī)范地敬了一個禮后打算出去。
高城不再看他,只是在史今即將出門時說了最后一句話:“以后我不會再跟你私下談這件事情了。”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他不會再趕許三多走了。也就意味著,他告訴史今,從今以后,好自為之,因為許三多這個拖油瓶,會把他拖垮!
……
成才在七班宿舍將那面先進紅旗掛在墻上,剛欣賞著看了看,發(fā)現(xiàn)許三多貼了墻根從外邊過道經(jīng)過。
成才叫住了他。
成才走出去,在許三多的身邊并沒停頓,徑直越過?!澳愀襾??!?p> 許三多跟在他的后邊,只有三尺遠,但像在兩個世界。
兩人再也沒有原來的親熱,因為越好的部隊,后進越?jīng)]有容身之地。孬兵在哪里都會被看不起,這是一種不正常的正?,F(xiàn)象。
兩個人走到操場上,成才坐下拿出支煙點上。
許三多坐下。
成才盯著許三多的眼睛:“我這兩天一直在想你怎么辦,我想出來了?!?p> 許三多眼里放著光,那是感激,原來這個世界還有人為他在想。
“你走。”成才很武斷地說道。
許三多的臉色迅速黯淡下來:“我去哪兒?”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印象搞成這樣了,那就很難再擰過來。你在紅三連不是干得挺像樣嗎?那塊地盤才是你的,你跟紅三連的連長和指導(dǎo)員說,你想回紅三連。七連高城不待見你,這邊肯定放人,只要兩邊都打點好,調(diào)換是完全沒有問題的?!?p> 成才說的一點兒都對,也的確是為了許三多考慮,但是他忽略了一點,那就是自從許三多成為鋼七連的一員,就不存在跳槽這樣的一條路,就是因為那六個字——不拋棄,不放棄!
如果許三多現(xiàn)在再回紅三連,不僅會被鋼七連視為逃兵,同樣也會遭受來自三連的白眼,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時團長問他的時候,如果是那個時候,他留在紅三連沒有任何問題。
有問題就在于鋼七連的六個字——不拋棄,不放棄。
既然選擇了鋼七連,生是鋼七連的人,死是鋼七連的鬼!
“可我……我不想去。”許三多想不到那么多,那么遠,他想到的僅僅是不能拋棄史今,不能拋棄鋼七連。
成才有些覺得奇怪了:“這是你想去不想去的問題嗎?許三多,人這輩子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是不能勉強的,這叫定數(shù)。”
“你這是迷信。”許三多反駁。
“你以為你在鋼七連還能有什么出息嗎?我也替鋼七連說一句,你就根本不該在這個連隊,連里天天在說的榮譽感你知道是什么嗎?你的成績?nèi)B墊底,你能為它做什么嗎?你……”
他惱火瞧著低著頭的許三多,其實不用瞧也知道許三多在干什么,在抹眼淚。
成才壓了壓自己的聲音:“行了,這里最煩這個,我也煩這個?!?p> 許三多只是抹眼睛,不敢發(fā)出任何的聲音。
“你靠這個在七連混嗎?你知道什么叫榮譽感嗎?什么叫鋼七連嗎?叫什么不好,干嗎叫鋼?……你渾身上下哪根毛當(dāng)?shù)闷疬@個字?我說這些話也是為了你好,這哪是你該來的地方?你哭什么?……我跟你說,你現(xiàn)在就去找紅三連的人說……你還哭?我簡直不想跟你說了,曾經(jīng)跟人說你是我老鄉(xiāng),全連的人都笑話我,說我有一個沒長大只會哭鼻子的老鄉(xiāng)!——我走了!”
成才扔了煙頭,走開了。
許三多看著地上那個煙頭發(fā)呆,遠處的幾個兵在打籃球,歡聲喧嘩,但他卻很孤獨。
此時,他依然記得部隊的條例條令,就像是習(xí)慣了一樣,在臨走的時候,順手撿起地上的煙頭放進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