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結果的確是晚了。
晚的不只是一步……
長平城的東、西、南三處城門已經(jīng)被計劃之內(nèi)的部分靖軍駐守,已然是配合城內(nèi)主力靖軍掃平扔在反抗的殘余姑墨軍。
總之圍的水泄不通的連只蒼蠅都難飛出去,可見此次指揮作戰(zhàn)的靖軍主帥,勢必是要全面圍獵姑墨殘軍。
所以,那想要趁著戰(zhàn)亂逃竄出城的民眾們已然全被控制了起來,大家反應過來似乎只有北面枯靖山才能逃出去。
但是他們所有能欲想到出城的道路都已被靖軍全面控制,包括那通往枯靖山的方向。
那從山下最近的烏里平原開始到連著烏里長街直達玉城行宮的一帶幾乎駐守了十萬靖軍之眾,欲圍鐵桶之意。
付錦抬眼便是烏里長街外駐守的靖軍重重設卡,更別提踏進烏里平原了,她藏在逃難的人群里,周遭是惶惶不安的聲音,懷中傷重的冬天,已經(jīng)提不起一絲力氣,完全是被受傷的軀體拖累,她掙開眼睛的次數(shù)越來越短。
曲姜扶著風與濃,喬裝成與逃難民眾沒有什么不同,除了惶惶不安。
付錦和冬天亦是一樣,她們連呼吸都是沒有動靜的,淺淺的漂浮在空氣里,靜靜的格格不入。
“這一次,北靖是不會給我們活路的!”
耳邊的聲音在噪雜里清晰的傳來,帶著不止是害怕生命逝去的恐懼,還有家國淪喪的屈辱不甘。
緊著一句聲音帶著僅有的一絲希冀回應,“可我不是姑墨人,我是長平,不,是湘潭的邊民,那是靖民啊?!?p> 人群因為這一句曾經(jīng)是靖民而躁動了一下,但很快便因為一句反對的聲音趨于安靜。
那人說道:“呵,什么湘潭的邊民,不過是流浪的流民,也想混跡靖民的身份保命?!?p> “哼,我告訴你……這座城市里的真正靖民早在姑墨反攻回來時沒有及時逃離都被屠盡了,那一夜他們很多人都不在了,所以我們會是一樣下場的?!?p> “北靖這次是報仇來了,在他們眼里我們都是犯人,即使我們什么都沒有做,可我也只是流民啊?!?p> “你們這些沒有家國的流民不要再說什么借口了,選擇不做流民不是在于你們嗎?我們姑墨人可不怕死,我們的土地我們的國家都被北靖奪走了,整整六年的戰(zhàn)爭啊,我們都抗過來了,如今怎么會怕這一次失敗的死亡呢?”
隨著這一句,身邊真正的姑墨百姓此起彼伏的聲音傳來,他們不是害怕而是已經(jīng)習慣會為他們的國家做出犧牲。
但越來越襯托出付錦與冬天以及曲姜的旁觀,而風與濃卻是已淚流滿面。
可能是想起她的身份卻不能拯救于民的自責,但又感動他們的勇敢。
付錦落過風與濃那張可以說是復雜的臉,她雖不能感同身受但能理解她不想失去姑墨百姓的心。
和她不想失去曲姜和付瀾一樣,她幾番想要說什么,但都沉默了下來,不知該說些什么。
所以,她欲言又止的看向懷中的冬天,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生怕說出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安慰反而惹到風與濃。
而當發(fā)現(xiàn)冬天好久不睜眼時,她立即試探她的鼻息,卻深深嘆了口氣,是還活著,可那也只能繼續(xù)這樣熬下去了。
曲姜靠近付錦,隨著她的提醒。
付錦抬起眼睛在重重靖軍之中瞧見了那一夜要殺了她的北靖男子。
此間黎明的晨光落在他那堅硬的臉部輪廓上竟然會顯出一絲溫柔。
那早已歇下軟甲只剩下黑色單衣卻衣面恰到好處的繡著銀色玄蓮與纏枝的花紋。
在點點陽光下透出的祥瑞預發(fā)深濃。
對了,似乎他的級別很高,應當是將軍吧!
一出現(xiàn)就讓一眾靖軍跪了下來參拜。
付錦的心也不由揪起,謹慎的藏起了臉,用手抓起地上的泥土再次抹到了臉上,勢必是想要對方認不出來她的模樣。
她害怕被他發(fā)現(xiàn)繼而殺了她報那一簪之仇,但在那靖軍首領直呼陛下時她幾乎時驚愕抬了起來眼睛。
震愣的想,這個男人就是她在姑墨殘軍口中曾經(jīng)聽到評價算得中肯的戰(zhàn)爭天才的北靖帝王百里奚嗎?
竟然親自督戰(zhàn),不,他是直接指揮并親自參戰(zhàn),這么年輕的帝王,那么他會第二次仁慈的放過她們這些手無寸鐵的民眾嗎?
當然付錦的想法幾乎是站不住腳跟的,年輕是不能與仁慈搭邊的,更何況這里沒有逃出那一夜姑墨反攻的靖民都死在這里。
還有這個男人在昨夜哪怕在對付姑墨軍時也要抽空背后射箭弄死她的人,顯然是睚眥必報的。
自然那希望是很渺茫的,只要他大手一揮,可能他們就要葬身此處。
畢竟對他來說,他發(fā)動這場戰(zhàn)爭只是擴張北靖土地,那時刻想要反攻他的別國民眾對他根本沒有益處可留下。
付錦將臉盡可能的藏了起來,心已經(jīng)提到了嗓子眼。
而曲姜卻是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沒什么的,隨便的生那么隨便的死吧,真的沒什么的。”
抓緊曲姜的手,付錦的視線落到風與濃臉上,似乎是唯一的希望。
她只想救曲姜,所以近乎不道德的綁架道:“怎么辦?”
“國師大人?!?p> 風與濃搖了搖頭,顯然是冷靜了不少,沒有情緒顯化,可能只是藏的深了些吧!
她道,“若是非死不可,那么我會為姑墨百姓最后一戰(zhàn),所以,付錦你能逃,便帶著她們二人逃吧?!?p> “我會盡力幫襯你們,而我們甘愿赴死一處?!?p> 付錦的心落了下來,這才對上曲姜的眼睛,安慰道:“不會的,總有希望的?!?p> 冬天淺淺的睜開眼睛,付錦看到她艱難的呼吸,有些祈禱冬天的靈魂能夠盡快脫離這具尸體。
那么她也不會不好意思丟下她,或許她根本不會不好意思。
因為是沒有考慮帶著除過曲姜外的第二人逃命,她現(xiàn)在只是累贅啊,況且她已經(jīng)死了。
所以,付錦靜靜的等待著百里奚的宣判并同時已經(jīng)觀察十米外烏里街的環(huán)境,亂起來的時候首先是藏起來,而后在其守備松懈時偷摸出城。
然而付錦在腦袋里預想的多次安全逃離,但在百里奚對于姑墨剩余殘軍的剿滅勢在必行下得以暫時停止,直觀的迫害性屠殺民眾他并沒有實施,只是旁觀的予以間接將兇手換成姑墨剩余的殘軍。
付錦所能想到一詞,百里奚想要的該是自相殘殺。
風與濃顯然已經(jīng)想到,脫口而出罵了一句卑鄙。
曲姜在百里奚留下姑墨殘余軍三天后不投降便盡數(shù)屠滅姑墨百姓的威脅時,她幾乎哽咽的泣不成聲,可能是被嚇到了吧。
然而姑墨百姓全然沉默,很快逃難的民眾出現(xiàn)幾位受傷的男人,他們穿著民眾的衣服若不是主動暴露并承認自己姑墨殘軍的身份,根本沒有人發(fā)現(xiàn)。
但是區(qū)區(qū)幾個人,完全不是百里奚的預想,他連眼神也未瞥過只是隨手指了下在場的某一位將軍處理便折身離開。
那負責護衛(wèi)的七位靖軍默默跟隨,被指到的將軍顧湛同樣很年輕,他著手命人押解那幾位姑墨殘軍帶出民眾之內(nèi)。
但是真正的姑墨百姓們不舍得犧牲幾位受傷的軍人而保命。
他們拼死護著他們不準靖軍將人押解走。
然而走了兩三步便停下來的百里奚,拿過跟隨他離開下屬所背的弓箭,彎弓搭箭,轉身的那一瞬便將長箭精準的射入那護著姑墨殘軍的某一位百姓胸口,幾乎是當場斃命。
他垂眸,濃長的眼睫蓋在眼窩處映過一片暗色,那冷漠的臉上沒有絲毫顧惜生命的表情,他將弓箭還與下屬,聲音淺淺的開口,卻是沉沉的威脅。
“呵,姑墨殘軍,若是再不出現(xiàn),繼續(xù)以同樣的方式先謀后動,那死的可不止一個守護你們的百姓。”
“不過軍民這樣的情誼卻是在國家覆滅后,那真的是身為軍人的恥辱?!?p> 百里奚抬起眼睛,濃長的睫毛沒有蓋住那漆黑色的眼珠,在陽光下射出黑色寶石的寒光。
他冰冷的視線掃過那些果然再次站出來的姑墨殘軍們,在以自己最后的方式守護著他們的百姓們。
不顧百姓們的拖拽自己走向了那靖軍不知生死的桎梏,幾乎沒有人是立的挺直基本都是傷殘,但是他們沒有任何猶豫走的堅定而平穩(wěn),仿佛他們不是赴死。
或許他們想過,但沒想過戰(zhàn)敗的樣子,只想著,這是成功前必要的犧牲。
百里奚勾唇輕扯了一絲笑,那沒有任何情緒的笑意,讓他轉身得以滿意的離開,隱入重重靖軍為他讓出來的空道。
而同時姑墨殘軍被捆在距離姑墨百姓不遠的地方,但是他們的情況看起來很不好。
風與濃爬到那被一箭穿心的百姓面前,伸手合上他那不甘的雙眼后想要站出來并控制不住憤懣想要殺了百里奚。
付錦卻將她拽了下來,包括那些圍過來的姑墨百姓們,他們已然守護不了他們傷殘的軍人們,只想守護國師風與濃,那是唯一的希望?。?p> 但是這何嘗不是一種漫長的凌遲。
晾著隨時會挨一刀的傷口,卻等待活下去的可能。
付錦隨著夜淺淺的落下來,而心思也活絡起來,她輕聲兒喚了聲兒懷里幾近睡過去不醒的冬天,而曲姜也聞聲兒湊了過來,風與濃的傷有些發(fā)濃,此刻已經(jīng)有淺淺發(fā)燒。
付錦想要接手風與濃帶曲姜離開的心思一落千丈,暗道,這嬌弱的女人還是國師呢。
但一想是自己傷的,便沒有了抱怨。
她將懷里的冬天又給曲姜照顧,隨后她向北靖軍駐扎的營帳那兒大喊一聲兒投誠。
而很快姑墨百姓和那些殘軍的叫罵聲兒就傳了來。
付錦一點兒也沒有聽入耳就被帶到此地駐地北靖軍最大的官兒面前。
付錦一見這人,太陽穴直跳,其實她應該不是很陌生,前夜他也是攻陷玉城行宮的將領之一的高湛。
然而付錦正想換一個人投誠來著。
可顧湛也認出來了她,哪怕再將臉抹一層泥似乎他也認得出來。
其實仔細想想,怎么會被認不出來呢?
她傷到的人可是百里奚,但是此刻付錦必須要救曲姜!
不然她這次很有骨氣的冒出來,還擔著那些姑墨的愚忠謾罵,又什么都做不到。
可就只有后悔為何冒頭了!
所以,付錦盡量將投誠的誠心放至最大。
“我知道姑墨主力退守在哪里,你們只要放了我在加錢,我就全部告訴你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