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 兄弟之約

　　秋雨綿綿，灰磚黑瓦的延福宮中，王府上下焦慮的盯著神醫(yī)倉承曄的一舉一動，倉承曄摸著昏迷的太夫人脈象，臉色變幻不定，這讓眾人懸著的心時松時緊。

　　入秋以來，太夫人病情加重，幾次昏厥。倉承曄入宮察看脈象后，輕步出宮，臉色凝重的言道：“王上，尊上脈象空虛粗大，末尾戰(zhàn)顫，待我看來，這是……”見其吞吞吞吞，王上急問。倉承曄猶豫片刻后，還是吐露真相，“這是死脈！”

　　陪同的師樂菱聽到這句話，驚慌的差點摔倒，趕緊扶住圓柱，緊張的有些口吃，“倉……倉公，你確定嗎？弟妹的病情有些好轉了，怎么還危險了？”

　　倉承曄嘆了口氣，“尊夫人，但愿我學藝不精，把脈不準吧！”

　　國王有些傷感的問道：“倉公，母后還有多少陽壽？”

　　倉承曄無奈言道：“王上，提早準備吧！尊上是回光返照之象，在下醫(yī)術低劣，不敢斷言。不過，依多年的行醫(yī)經(jīng)驗，也就這幾日的光景，最多不過十日了，若能挺過十日，尊上就能逢兇化吉，遇難成祥，怎么也能延壽十年。”

　　國王懇切的言道：“倉公若有辦法挺過這十日，孤王不惜代價?！?p>　　倉承曄眉頭緊鎖，堅決搖搖頭，“倉某還沒有與天爭命的本事，做最壞打算吧！趁著太夫人清醒，問問尊上還有什么交代，別到時來不及了，造成終生遺憾?！?p>　　太夫人看到兒子來到面前，憔悴的臉上擠出笑容，“都來了好，娘正要找你們那，娘估摸著也沒幾天了，有些話該對你們說了，娘怕再不說，就沒機會了?！?p>　　師辰善擠出笑容：“這是說啥，娘還要長命百歲那?！?p>　　太夫人臉上露出笑容，“傻孩子，仁者壽，而智者樂，東元除了那位長壽王，哪位國王活過百年？他一生善業(yè)，心懷慈念，螻蟻不忍害之，天報其慈，讓其增壽，娘可沒那么大的善業(yè)。娘六十了，看這子孫滿堂，就心滿意足了。若不是皇領的母家遭受滅門大難，娘走的也沒什么遺憾了?！?p>　　國王寬慰道：“娘不要多想了，安心養(yǎng)病，慢慢會好的。”

　　太夫人言道：“有些話，娘要告訴你們了?！闭f著，用干枯的雙手拉著兩個兒子的手，神色肅然的言道：“仲畠，娘不在了，要盡心輔佐你哥哥，你性子剛硬，以后克制著點，萬不能讓皇領的悲劇在我們王室重演，成澤和成遂為了皇位，兄弟鬩于墻，毒殺皇父，圈禁皇弟，讓天下人看了笑話，你以后絕不能有別的心思！”

　　太夫人輕拍國王的手，面帶期許，“思恭，你和仲畠是一母同袍，都是吃著娘的奶長大的，答應娘，不管發(fā)生什么，不管仲畠犯什么錯，你們都是親兄弟?！?p>　　師辰善毫不猶豫道：“放心吧！娘，兄弟相殘，兒子才不做那！”

　　國王也趕緊安慰道：“娘，仲畠永遠都是我的親兄弟！”

　　太夫人欣慰看著兩個兒子，三個女兒也都腳步紛亂趕了進來，趕緊上前，跪在床前，急切的問道：“娘，你沒事吧！”

　　太夫人愛撫著師樂昉，“丫頭，娘沒事，就是有點不舒服，過兩天就好了?！?p>　　王妃公輸容左右手牽著師宮清和師虞兩個小女兒，后面跟著師璣、師茍勝和師宜陽；大司馬夫人宮蘭介則領著師苑春，抱著師野臣匆匆跟著進來。

　　見到快步進門的孩子們，太夫人強打精神，渙散的眼神重新聚了起來，將孩子們親切招呼到自己面前，幾個孩子都親切喊著“奶奶，奶奶……”

　　看著孩子們，太夫人對公輸容道：“當年，娘也是帶著五個孩子來到了先王和老太夫人面前，送走了他們！當時最小的丫頭才兩歲那，緹仙都六歲了吧！能活到這個歲數(shù)，娘也知足了，先王在東海等我那，我該去看看他了?！?p>　　公輸容擠出笑容，“娘，你老長壽著那，緹仙六歲了，這幾天要吵著要見奶奶，說要給奶奶梳小辮，等她長大了，還要帶著奶奶去看飛龍那。”

　　太夫人愛撫師苑春的羊角辮，輕摸胖胖的小臉蛋，“這才是奶奶的小丫頭，越來越美了。”看著公輸容，擠出一絲笑容，“老身就要走了，以后也幫不了你什么了，你要多多照看這個家了，這都是你的孩子，不能分什么親疏?！?p>　　公輸容哽咽的言道：“娘放心吧，這都是我的孩子?！?p>　　太夫人招呼三個孫子前來，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并沒有理睬嫡孫師宜陽。眾目睽睽下，反而拉著茍勝的手，疼愛的摩挲著，眼中充滿了慈愛?？粗鴰熎垊?，太夫人用力言道：“坖新，要長成我們師家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眾人沒想到生命垂危的老人竟然底氣充沛，都心中一顫。

　　說完這句話后，太夫人力氣好像消失了大半，生機被抽空，有些疲倦的躺下。眾人知道，最后的時刻就要到了，國王和師辰善兄弟二人來到了床前。

　　師樂菱上前，支撐起太夫人。太夫人看著兩個兒子，聲音緩慢遲鈍，“娘……娘要走了，可娘放不下你們……娘從十六歲從中都嫁到東元，生了你們兄妹五人，你們都不錯，可娘想到你們兄弟二人，總覺得走的不安穩(wěn)。”

　　床前眾人都禁不住落淚，國王泣淚，“娘，你為了我們兄妹五人，辛苦了一輩子，有什么話，對兒子說，兒子照做就是，說什么兒子都要做到?！?p>　　太夫人費力的點頭，“娘就想著，你們都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不能厚此薄非。思恭，娘不管你做多少年的王，可等你走了，要讓仲畠接著做。”緊盯著國王，悲聲問道：“娘問你，能答應娘嗎？”

　　師樂昉勸解道：“娘，你就安心休息吧！別考慮這事了，以后再說?！?p>　　師樂菱言道：“弟妹，你可想清楚了，做父親的，總和兒子親近，將來思恭老了，希圣和野臣也都不小了，難道你想讓這兩個孩子將來又起爭斗?！?p>　　師吉靈上前勸道：“娘，這可不能胡來，這兄終弟及，可是亂了體統(tǒng)，易朝就是兄終弟及，引發(fā)了六世之亂，東夷也是兄終弟及，才分裂的亂七八糟。”

　　太夫人氣憤的罵道：“你給我滾，這里沒你說話的份。”說到這里，被痰堵了心竅，臉色蒼白，喘不上氣來，竟然昏迷過去。

　　師樂昉看著母親頭發(fā)蓬亂，眼窩深陷，形似骷髏，著實可憐，抹著眼淚，對大哥哀聲說道：“大哥，你就答應了娘吧，讓娘安下心來?！?p>　　師樂菱低聲怒言，“樂昉，不要糊涂，這是軍國大事?！?p>　　師辰善見到母親掙扎，心痛垂淚，對大哥低聲哀求道：“大哥，你就答應了吧，你放心，大家都在這里，我絕不會再提此事，你就讓娘安心吧！”

　　眾位等的就是這句話，便對國王道：“仲畠都這么說了，你就答應娘吧！?！?p>　　倉承曄將金針插到太夫人的后頂穴中，激發(fā)最后的活力，太夫人這才清醒，哀求的目光看著國王，等待著他最后的決定。

　　師辰甫和師辰善兩兄弟來到母親面前，握著母親的手，師辰甫對母親悲聲言道：“娘，兒子答應娘，就照娘說的去做，將來將王位傳給仲畠。”

　　太夫人這才來了精神，強撐著身軀，“思恭，將來仲畠繼承你的王位，你的大兒子繼承仲畠，從你的兒子后，王位就由你的血脈繼承。仲畠的血脈就不要想了，野臣能榮華富貴就好。娘走了，管不了這么多，只能照顧到你們兄弟了?！?p>　　太夫人對侍女言道：“去，把銅柜中的金盒取來?！?p>　　待金盒取出，太夫人用盡全身力氣，顫抖的手卻是打不開盒子。師樂昉趕緊上前打開，看到里面放著三個卷軸帛書。老夫人用盡力氣，巍顫顫的將帛書都取出來，展了開，斷斷續(xù)續(xù)的言道：“這是……傳位詔書，簽上……你們的名字?！?p>　　沒想到太夫人已做準備，可不能不簽，國王只能在帛書上無奈簽字。

　　大限來了，太夫人眼神清涼起來，口舌清晰的言道：“這是二份，思恭，仲畠一人一份，以待將來，昭示天下。要是你們想娘，就拿出來看一看，這都是娘一針一線繡的，用的是娘的青絲和心血。思恭，你不傳位給你弟弟仲畠，娘將來靈魂難安，仲畠，你若不傳位給思恭長子，娘將來必不饒你?！?p>　　聽到傳位長子，眾人都驚訝的不能言語。還沒等眾人勸解什么，太夫人將眾位子女叫到面前，看著一張張的面孔，緩緩言道：“思恭、吉靈、仲畠，還有丫頭，娘要走了，你們以后要相親相愛，這樣娘也走的安心，喪事要從簡?！?p>　　面對泣不成聲的兒女，太夫人輕聲呢喃道：“娘隨先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