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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天稗史1黃昏的萌芽

第081章 元鎮(zhèn)軍伍

中天稗史1黃昏的萌芽 李淑坤 4723 2022-09-24 11:05:25

  “是我先發(fā)現(xiàn)的。”“不對,是我!”“是我!”……

  七八個灰頭土臉的孩子在為是誰發(fā)現(xiàn)的大蜂巢開始爭吵。他們聚在村頭剛剛收割過的麥田中,迎著夏日陽光,仰視著大槐樹上的碩大蜂巢和忙碌的蜜蜂。直勾勾的盯著蜂巢,想象蜂蜜的甜美,哈喇子禁不住的流了下來。

  “都別咋呼了,看我的!”最瘦、最高、最黑、最是精壯的男孩,從籬笆中抽出長桿,緊了緊腰帶,準(zhǔn)備爬樹,“待會兒搗掉蜂窩,我要拿一半?!?p>  這個孩子叫李同路,論起搗蛋和粗野,村子孩子沒人能和他相比,他身手靈活,做事魯莽,下手不知輕重,有幾個孩子曾被他打的頭破血流,父親和叔叔這些年去了元鎮(zhèn)作戰(zhàn),家里少人管教,性子越來越野,越來越難以約束。

  這時,一名敦實的孩子攔住他,“不要命了,這么大的蜂窩,馬蜂能蟄死你,趕緊跟我回去,待會兒阿大回來了。”這是李同路的哥哥李同道,陽光曬得他黑黝黝的,渾身像是出油,迷著小眼,更顯相貌敦厚,常年的勞作讓身體很是強(qiáng)壯。

  李同路粗魯?shù)耐聘绺纾安挥媚愎?,待會兒我取了蜂蜜,你別喝就行。”

  兄弟相互對視,同路平時有點怕哥哥,可當(dāng)著這么多人,怕失了面子,不甘示弱,倔強(qiáng)的推開哥哥。李同道抓住弟弟,弟弟使勁,沒能掙脫如同鐵箍的手腕,圍觀的孩子們跟著起哄,“同路,同路你別不服,你的勁頭子沒有哥哥足。”

  起哄聲讓同路臉色緋紅,他熱血上涌,轉(zhuǎn)過身來,照個哥哥的臉就是一拳,這拳打的很突然,登時將哥哥鼻子打出血。哥哥大怒,一腳將弟弟踹倒,騎在身上,準(zhǔn)備狠狠的教訓(xùn)弟弟。眼看著拳頭就要落在身上,孩子們都嚇傻了。

  這時,李乂躥了出來,“哥,我有辦法。”

  李同道的拳頭狠狠的砸在弟弟腦袋邊的地上,砸出了深坑,嚇得李同路差點尿了,趕緊地上爬起來,跑到李乂身邊,抓住領(lǐng)子問道:“怎么弄?”

  李乂整了整領(lǐng)子,挺了挺胸膛,“蜜蜂怕煙?。∮脽熑パ?。”

  小孩子鬧哄起來,撿柴生火,煙熏蜂巢,蜜蜂被熏得暈頭轉(zhuǎn)向,轟然散開。趁著這個間隙,李同路像個猴子爬到了樹上,將大蜂巢摘了下來。

  “我的嘍!”同路攥著蜂巢大笑,不顧別人,一溜煙的跑了。

  看到李同路拿著大家的勝利果實跑了,一起戰(zhàn)斗的孩子們都很生氣,大呼小叫的罵著,鬧哄哄的一溜煙的追了上去,只剩下同道和李乂面面相覷。

  李同道安慰李乂,“大弟,點子是你出的,待會跟我回家,分你一半?!?p>  路過的老頭和中年人將剛才的故事盡收眼底,看到孩子們跑了,中年人上前問還留下的李乂,“小子,還不跟上去,這點子可是你出的?!?p>  李乂好奇的看著中年人,滿臉胡須散亂,小眼瞇著,笑容和善,吃驚的看到左袖空空蕩蕩的,笑嘻嘻的看著掉下來的蜂巢上聚攏的蜜蜂,“我可不敢?!?p>  老頭哈哈大笑,愛撫著李乂的大腦袋,“就數(shù)你最聰明?!?p>  李乂認(rèn)識這老頭,是同道和同路的爺爺,頭發(fā)灰白,皺紋很深,面容滄桑,身體十分硬朗,不時的進(jìn)山狩獵,趕緊喊道:“四爺爺?!?p>  見爺爺拎著兩只兔子,李同道眼睛亮了起來,嘴也裂開了花,趕緊上前接了過來,奔著家里而去,不忘回頭喊道:“大弟,待會到我家吃兔子頭?!?p>  同路和一群孩子在路上狂奔,被蟄的滿頭是包,還是舍不得扔掉蜂巢。見到同路沖著自己沖了過來,李乂大喊:“往水里跳啊!”

  指著路上隊伍,池塘里的孩子大喊:“要去打仗嘍!”

  夏日塵土中,近百人的隊伍慢慢靠近了,這是混雜的運送隊,黃牛拉著四輛大車,車上插著旗幟,裝載著糧食和箭矢,還有散亂的鐵甲和皮甲。二十多人在照顧大車,車后面跟著七八十人的隊伍,拿著長槍、大刀等,負(fù)責(zé)護(hù)衛(wèi)。

  四爺爺瞇著眼看了會,“打頭的是陳亭長吧?!?p>  中年人點頭,“二十多年前,我和他同去老水地當(dāng)兵的,這家伙生猛,打起仗來不怕死,真就砍了個人頭,當(dāng)時隊正問他,是要銀子,還是記勛?!?p>  四爺爺笑道:“當(dāng)然是記勛了!勛功,這可是寶貨,能傳代,能抵罪,關(guān)鍵是記勛一次,頂?shù)纳衔瀹€好田?。∫晃壹沂馗?,守祿二小子都去了元鎮(zhèn)?!?p>  中年人言道:“這家伙,當(dāng)時砍死那個家伙,很高很壯?!庇脙芍皇直葎澲澳脗€這么長的大刀,對著我玩命砍,讓他抽冷子捅死了。”指著自己的左胳膊,“我這條胳膊被砍的吊在膀子上,要不是命大,命都留在了老水地?!?p>  四爺爺言道:“這小子有福氣,回來用功勛換了個亭長,也不錯了?!?p>  中年人搖搖頭,“換虧了,要是晚幾年,還能換的更多?!?p>  見到軍伍靠近,孩子們從水里蹦出來,吶喊著沖著堤壩?!叭ゴ蛘虈D!”歡呼著,胡亂采些野花野草,當(dāng)軍伍通過時,兩眼放光,手中的花草拋向軍伍,吵鬧著祝福,有節(jié)奏的高聲喊著“大勝!大勝!大勝!”

  十年元鎮(zhèn)戰(zhàn)爭,天天都有軍伍從堤壩上路過,奔向元鎮(zhèn)。士兵的昂揚和勇武,騎乘的高大戰(zhàn)馬,隨身的明亮刀槍,赫赫軍威讓孩子們崇拜無比。

  走了半日,太陽毒辣,人馬疲憊,帶隊的陳亭長指著堤壩上的排排大柳樹,高喊,“兄弟們,歇息會兒!牛馬飲飲水,大家洗洗臉,在這里用飯?!?p>  騎兵紛紛下馬,步兵放下刀槍,涌到堤壩下的溪流中,冰涼的溪水潑在臉上,洗凈汗水灰塵,輕松的坐在草地上,取出干糧腌肉,生火做飯。

  孩子們圍攏過去,不過是討點吃的,軍隊的糧食充足,心情好了,不介意分點給孩子,陳亭長招呼著老伙計,“劉山頭,老李頭,過來。”

  四爺爺笑道:“走,過去蹭頓飯,國家的糧,不吃白不吃?!笨吹奖缓⒆尤酉碌姆涑玻瑩炝诉^來,“讓他們嘗嘗這個?!?p>  寒暄后坐下,四爺爺捧著大飯碗,小心的問陳亭長,“官爺,聽說元鎮(zhèn)打了大勝仗,咱們都把皇領(lǐng)那么大的地盤搶下來了,怎么還派人去元鎮(zhèn)打仗啊?!?p>  陳亭長言道:“打了大勝仗我知道,可為啥還派兵,咱就不知道了!咱們的大司馬厲害著吶,親自領(lǐng)著護(hù)衛(wèi),撞破城門,直沖進(jìn)去,殺的渾身是血,滿身是傷,要不是皇領(lǐng)將軍磕頭求饒,就把他們殺光。大司馬對皇領(lǐng)的家伙說了,放你們回去又怎么樣,若是不服,就還來廝殺,保管讓你們有來無回?!?p>  劉山頭請教一起吃飯的青年軍官,“軍爺,那還派兵干啥?”

  青年軍官抱拳道:“什么軍爺,在下馬齊,這不是打仗,是換防,大營來回調(diào)換?!敝钢窒律习偃?,“他們可不是新兵蛋子啊,都當(dāng)兵三四年了。”

  李乂看著眼前這位大人,長相斯文,面帶華貴之氣,和其他士兵很不同,就心生好感,湊到身前,摸著地上插著的長槍,羨慕的撫弄著上面的紅纓。

  馬齊也注意到了眼前的這個孩童,長得很是可愛,也不像其他孩子那樣鬧騰,不喜歡到鍋灶前湊,很是守禮,特別是大大的眼睛,很是清澈驕傲,便掏出腰間的匕首,打趣道:“小家伙,給叔叔背首詩,這把匕首就送你了。”

  看到叔叔考校自己,李乂毫不猶豫上前,費勁的拿起插著的長槍,裝模做樣的擺出姿勢,擺弄幾下,稚嫩的聲音言道:“攻書學(xué)劍能幾何?爭如沙塞騁嘍羅,手執(zhí)綠沉槍似鐵,寶劍三尺斬新磨。四塞忽聞狼煙起,誰人敢去定風(fēng)波?”

  “定風(fēng)波!好!”馬齊撫掌大笑,禁不住的叫好,很是爽快的將匕首遞給了李乂,拍拍腦袋,鼓勵道:“等你長大了,看你有沒有本事去定風(fēng)波?!?p>  李乂亟不可待的拔出匕首,對著樹枝砍下去。樹枝應(yīng)聲而斷,眾人都驚奇這把匕首的鋒利。匕首寫的三個字,李乂小聲念道:“定風(fēng)波”,看了看反面,念道“齊”,疑惑的盯著匕首上的騎馬人,問道:“叔叔,這個牽馬是什么意思?”

  陳亭長見到這把匕首,便知道定然是望族公子,以前接觸過,可這么平易近人的沒有,對李乂笑道:“小子,好兵器上都有作坊的標(biāo)識?!?p>  馬齊拍拍李乂的腦袋,很是歡喜,“小家伙,這是我們家的標(biāo)識,你我有緣,這把匕首贈與你,以后你若是從軍,希望這把匕首助你沙場立功?!?p>  見這個軍官很是和善,四爺爺便順嘴問道:“軍爺,我兩個兒子都在元鎮(zhèn)打仗,這都打了勝仗了,他們啥時候能回來?。 ?p>  “老人家有兩個兒子從軍那,這可是衛(wèi)國之家啊?!闭f著,將鍋里的燉肉執(zhí)意給四爺爺盛滿,“他們應(yīng)該到縣城了,我剛從那邊過來的,看到這汶水縣在元鎮(zhèn)大營的五年兵都回來了,若是你兒子當(dāng)兵滿五年,這會兒應(yīng)該到家了。”

  四爺爺聽到這句話,感覺渾身發(fā)涼,微微顫顫道:“怎么還沒回家?難道說……”說到這里,突然不敢言語了,只是呆呆的盯著腳上的草鞋。

  陳亭長笑道:“老李頭,你擔(dān)心啥,他們今晚肯定回來,為國家出生入死,縣太爺怎么也要宰豬殺羊的款待,讓每人給家里帶上幾丈青布啊?!?p>  劉山頭點頭,“是啊,我們當(dāng)年回來,也是這樣的?!?p>  四爺爺這才稍稍心解,覺得心頭上的巨石稍稍松了點。

  山村晚上,四爺爺和父親坐在村頭石堰子上,沉默的盯著山道。

  太爺七十多歲了,須發(fā)皆白,還很硬朗,年輕時,也是獵戶,泰宗山方圓百里也都踏過,一身的本領(lǐng)都交給了小兒子,讓小兒子做個獵戶??吹絻鹤映聊徽Z,就拿著蒲扇,不斷的給兒子撲扇蚊子。嘴里沒有幾顆牙齒,一說話就有些漏風(fēng),含糊不清的言道:“別擔(dān)心,爹找瞎子算過了,卦象是小過,飛鳥以兇,今天要是見到了飛鳥就是兇,見不到飛鳥,兩個小子就是吉。爹今天哪都沒去,就在屋里待著了,現(xiàn)在天都黑了,鳥兒歸巢了,更見不到了。”

  山道上朦朦朧朧的來了二人,走路姿勢像是兩個兒子,四爺爺沒敢細(xì)看,只是閉上眼睛?!暗?!”突然傳來大兒子李守福的大嗓門,“俺娘那!”

  四爺爺激動的差點滑下石堰,趕緊睜開眼睛,看到兩個兒子都站在眼前。守福將扛著的青布放下來,守祿也將扛著的豬后腿放在柴垛上。

  “爹。”二兒子的嗓門更大,嚇得樹上棲息的鳥都驚飛了。

  爺爺看到天空的驚鳥,氣的大罵,“就不能說話小聲點?!鄙舷麓蛄績蓚€小子,見到兄弟二人更結(jié)實了,“回來是全乎人就好,不缺胳膊少腿的,就是福分?!?p>  守福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俺們兄弟當(dāng)?shù)氖禽o兵,咱們東元人多,皇領(lǐng)的兔崽子被圍的死死的,想出來都出不來,俺哥倆就在營里做雜活了。”

  守祿有些抱怨,“我說去攻城,撈點勛功回來,我哥死活不讓去?!?p>  守福瞪起眼來,“在大營有什么不好,咱們做個火頭軍,有吃有喝有錢拿,勛功有那么好賺嗎?你看看最后攻城那幾天,死了上萬人,燒得那個慘?!?p>  爺爺笑道:“真是火頭軍啊,這都胖了,看來伙食不錯啊?!?p>  守福從懷中掏出一包散碎銀子,“爹,這是俺們兄弟的餉銀,還有些犒賞錢,要說這大司馬不愧是王上的兄弟,逢年過節(jié),大小勝仗,都有犒賞錢。”

  父親掂了掂,吃驚的說道,“這怕是有三四十兩?。 彪S即眉開眼笑,“等秋收了,給你們兄弟蓋個新房子,要那種帶瓦面的。”

  在旁的爺爺笑道:“當(dāng)初兩個小子去當(dāng)兵,找的瞎子算命,人家說是泰卦,上上大吉,小往大來,果然就是。”

  父親問道:“怎么回來這么晚,都快半夜了?!?p>  守福回道:“這次回來了百十人,縣令說是大勝回師,給父老鄉(xiāng)親增光,就好酒好菜的招待,連衙門里面大小官爺都出來敬酒了,吃完飯就快黑天了?!?p>  守祿也是滿面風(fēng)光,“可風(fēng)光了,人家留我們住下,我哥非要回來。”

  守福生氣的罵道:“還住下,你昏頭了吧,我怕這點銀子讓你在縣城里面胡逛沒了,你看不出來嗎?縣衙大小的差役都拉著大伙往那些窯窠子里鉆嗎?”

  看到出門迎接的母親和妻子,守祿一瘸一拐的喊道:“娘!”

  看到小兒子的腿瘸了,母親眼淚涌了出來,“二小子這是怎么了。”

  父親在后面樂呵呵的踹了守祿一腳,“這小子混啊,誰都騙!”

  守祿身手敏捷的躲了過去,見守祿平安無恙,母親破涕為笑。

  “同道和同路那!”守福沒見到二人,急切問道,“他們在哪?”

  見到出門打著哈欠的兩個小子長得高高的,守福和守祿都笑開了花。

  “嗯?”看著同路的大臉在昏暗的月光下腫的都快認(rèn)不清了,甚至有些猙獰,守祿慌忙上前,捏著同路的臉左右端詳,忙問道:“這是怎么了。”

  同路的臉本來就有些腫痛,被父親捏的難受,頓時大哭起來。

  爺爺笑道:“馬蜂蟄的,這混小子隨你,整天的瞎胡鬧,晌午去搗蜂窩,讓蜜蜂追著蟄的。要不是弗羊那小子告訴他跳進(jìn)水里,這臉蛋啊,還要大。”

  “都平安就好,趕緊睡吧!”爺爺打著哈欠,指著兩個孫子,“守福,守祿,歇息兩天,跟著你爹去趟山里,有些草藥該采了,那些藥窩子,你爹都知道?!闭f完,轉(zhuǎn)身入了正堂,到了門口,停下腳步,看著天上的明月,嘟嘟囔囔的嘀咕著,“這月頭都過了中了,這飛鳥,究竟是昨日的,還是今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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